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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一滴水落将下来,将至桌面时,她稍稍侧臂,让那布衣无声无息地接住,未让耳力敏锐的李柔风听到。 李柔风道:“娘娘,盘缠、地图、衣裳、干粮之类的我都给你备好了,我知道范宅下方有一条秘道,能直接通到城外。一个时辰之后,萧焉会起驾去往鸡笼山鸡鸣寺,范宝月也会同行。我和他们一起走,会盯住他们,娘娘你就快些儿出城快些儿逃走罢,今天的药,就别再喝了。” 抱鸡娘娘半晌没有说话,许久,她喑喑哑哑地说:“那如果,城破了呢?如果,这次败了呢?” 李柔风摇头道:“不会的。” 她向他仰起头:“万一呢?我说万一呢?” 李柔风道:“城破了,就再守一城;这次败了,便卧薪尝胆,择日东山再起。” 她低低一笑,道:“李柔风,我还盼着早日天下太平,河清海晏,与你成亲呢。” 李柔风鼻子一酸,道:“我瞎说的,你想成亲,我们现在便可以成亲。” 房中供着佛像,佛像边便有线香。李柔风拈了三根,又与抱鸡娘娘三根,抱鸡娘娘初时不接,李柔风道:“莫非你不过是叶公好龙,并不是真心想嫁我?” 抱鸡娘娘一怔,他便把线香放进她手中令她紧握。李柔风拉着她走到屋外,向东方下拜,他道:“乾坤日月为证,我李冰今日与张翠娥结为夫妻,生生世世,生死不渝。” 抱鸡娘娘听见他说“生生世世,生死不渝”,不由得落下泪来,道:“你何必许我这么多时间,一世我便够了。” 李柔风说:“我现在是个阴间人,也不知属于哪一世,我只怕天地神灵听不懂,便把所有的都许与你。” 抱鸡娘娘紧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拿着香,终于慢慢地跪下去。 他又领着她向南边的澂州方向下拜,道:“爹娘,兄嫂,李家的历代祖先,我娶张翠娥做新妇了,你们都须得记住她、识得她、勿要吓唬她,她是个阳魃,你们也勿要畏惧她。” 抱鸡娘娘含泪,跪地稽首道:“我不知道我的爹娘是谁,以后你的爹娘便是我的爹娘了。” 他又向抱鸡娘娘下拜:“娘子。” 抱鸡娘娘向他下拜,张了张口,好艰难才说出两个字来:“郎君——” 李柔风微微地笑:“娘子,今日礼节简陋,委屈你了,新嫁娘的衣裳,为夫以后补给你。” 抱鸡娘娘淡笑了下,道:“穿过两次了,没什么意思。”她低声自言自语道,“反正穿了,你也看不见。” 李柔风伸手将她搂入怀中,低头吻她的嘴唇,却被她避开。李柔风低声道:“都娶你了,反倒不给亲了么?”抱鸡娘娘道:“你把我放走了,萧焉恨你怎么办?” 李柔风怔了一下,缓缓道:“他若要恨我,那便恨罢。我只是不想让我自己恨自己。” 第53章 鸡鸣寺是建康城中的一座古寺,两百多年前,石头城初建之时,鸡笼山上便有了道场。 古寺中有老僧,虽已垂垂老矣,却仍心中清明,萧焉每年都会上山一次,与老僧彻夜长谈,问道解惑。 这日,萧焉抵达鸡鸣寺,便按照老僧的指引,用斋后沐浴,在众香佛国中安睡数个时辰,直到子时餍足醒来,入精舍与老僧谈话。 李柔风一直跟随着他,而他竟极是虔诚,从头至尾没有多说过一句话,更没有提到阳魃与阴间人的事情。 李柔风便耐心地等。萧焉是独自入的精舍,李柔风便在精舍外的院子里等,一等等到五更天,萧焉才出来。 萧焉依旧披了大氅,见李柔风仍是一袭单衣守在外面,问道:“不冷么?”李柔风道:“阴间人不畏冷。”萧焉为他掸去发上的露水,道:“理是这么个理,但你还是会感觉到冷,就像你也会觉得饿一样。”不由分说,脱了大氅,披在李柔风身上将他带往自己的禅房。 李柔风没有推拒也没有挣扎,他觉得这般做反而矫揉造作,他沉默着,随萧焉入到他的禅房。 禅房中暖热许多,有随行内侍提前点起青灯,照出房中一片古朴静谧,萧焉命内侍都退下。 李柔风解了大氅,却因为看不见,不知应放在何处,萧焉及时接下来,挂到门边的衣架上。 萧焉道:“你兄长真真对你太苛刻,何苦要多此一举将你药盲,如今诸多不便,只是苦了你。” 李柔风低眉道:“多谢殿下。” 萧焉道:“有何可谢?便是让我做你一辈子的拐杖,又有何妨?” 听到“拐杖”二字,李柔风却蓦地想起抱鸡娘娘。初时他没了拐杖便不大敢走路,抱鸡娘娘却一见他用拐杖便狠狠地打他。 真的是因为嫌弃他拿拐杖不好看么?她却连烂成那个模样的他都不嫌弃。 他至今还记得她当时是怎么骂他的——你一个阴间人,耳朵鼻子不好使还是怎的?离了拐棍就活不了还是怎的?再敢用拐棍,我打断你的腿! 她说她会死,而他会永生,她只怕是在那时候,就在训练他不要依赖任何东西,无论是拐杖,还是于他而言如同拐杖一般的人。 萧焉见李柔风一时出神,双眸茫然黯淡,以为他心中有所触动,走近他,低沉唤了一声:“柔风——” 李柔风闻声抬头,萧焉见他容颜如玉,黑白分明的眸中闪烁着追逐他声音的光,心想,分明就还是初初那个眷念他的李柔风。他想,无论如何,李柔风都是放不下他的,无论如何,就算他知道他想让张翠娥去御使阴间人也是如此。 他想他终究是李柔风心中的第一个人,有着十年的情根深种,张翠娥与他算什么呢?他知道张翠娥对他的情之下所深种的恨意吗?李柔风对他的爱终究是博大的、包容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抑制和轻易放下的,无论从感情上,还是他的良心上。他在李柔风这样的爱上可以有一点点的肆虐,有一点点的放纵,但他告诉自己这是迫不得已的,是迟早都会化解的,而他知道这份肆虐和放纵的分寸。 嘴唇若频婆果般色泽光润,一如既往,是禁果般的诱惑。萧焉目不转睛地望着,渐渐心跳如擂,慢慢靠近。将贴上的那一刹,李柔风忽的颤了一下,头微微后仰,避开了他。 萧焉身为诸侯王,是何等自尊心强的人。他神色微变,道:“李柔风,不愿意亲近孤了吗?” 李柔风敛眸,低低道:“殿下,今时不同往日了。” “你打算忘了旧情?” 李柔风道:“旧日情意,如何能忘。” 萧焉负着双手,背着他走出几步,道:“既是如此,我们为何不能像过去一样?人生在世,何其孤独?你过去明明知晓我心中不独你一人,我心中还有天下、有我的其他妻子和子女,你仍愿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