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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 年前的时候,褚暨就已经接到他大弟从建邺的来信,殷切嘱托他尽早南行。褚暨是想早些动身,无奈这一大家子事情实在太多,先是老母病重,死活不肯离开老家,然后临出发了,他弟媳这时候偏要回娘家去,结果被阻在路上,左等右等不见回来。 及至他将家中财物,房屋,田产全部处理妥当,又料理了老母的丧事,家奴哭着来告,说他弟媳在路上遇到贼匪被害了!褚暨无有办法了,这时已经传出东海王司马越病死的消息,他连弟媳的尸首都没办法找,匆匆带着自己的一儿一女,还有大弟的三个女儿,驾了大车出发往南行。 道路上全是难民。贵族们多聚家数千人,大车载着行李,财物,珍贵的粮食和武器。普通的百姓们则大都聚乡族同行,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此时都是满面灰尘,衣衫褴褛,扶老携幼的走在道上,像一群被驱赶的死尸。 随时都有人饿死或死于械斗,没有食物的人冒死爬上车来争抢食物。褚暨坐在马车外的横木上,剑拔.出来,时刻防备着可能到来的危险。他记不起自己有多少日没有合眼了,两只眼睛布满血丝。 行到徐州时,突然大股的流民从背后涌上来。所有人都在大叫:“败了,败了!越王战败了!” 褚暨还来不及做出应对,就收到了第一波前线败退下来的军队冲击。百姓们都发了疯似的逃,说乱兵抢劫杀人了,他也拼命跟着逃,没了命的拿马鞭子抽马。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他随时感觉自己要死了,眼睛已经看不见道路,只凭着身体的本能使劲挥舞手中的鞭子:“驾!驾!” 马鞭子抽断了!。 马停了蹄子不肯再跑,哀哀仰天嘶鸣。褚暨抽了座中麈柄,奋力打马,然而马还是不肯走,四蹄在地上无力的乱刨。褚暨丢了麈下车,立在车旁,看见那makou吐白沫,挣扎一阵竟瘫倒了! 大片的灰尘溅起。 褚暨检点车马,发现马车已经被撞的散了架,车毂松脱,车辕也断掉,完全不能再用了。 放眼望去,一片荒野焦土,村庄死寂,房屋坍塌,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人居住。而原来跟车的仆人也不知道在何时走散。 “爹爹,这是哪儿啊?”。 “伯父,这是哪儿啊?”。 五个孩子拥挤在一块,扒着车门探出头来。褚暨取了死马身上的轭木,抬头看见五个小脑袋。 叫爹爹这个是他的小女儿,名叫衡衡,刚刚五岁。她是个大眼睛,皮肤雪白的小姑娘,此时歪着脑袋,被亲哥哥季芳抱在怀里。另外三个叫伯父的,是他兄弟的三个女儿,一对三岁的双胞胎,叫阮阮阿孟,一个大点的也是五岁,叫嫒嫒。五个孩子一路在车里颠簸,被撞的头发都散了,脸上的表情全是凄惶不安。 褚暨心里有点恐惧了。然而他是父亲,在孩子们的面前不能乱阵。他命令五个孩子下车来。 “等我检查一下车子。”。 阮阮阿孟还有嫒嫒都非常乖,看到马死了,车坏了,也不哭不闹的,非常相信伯父。季芳已经八岁了,而且是男孩子,也懂事不说话。唯独衡衡性子娇,下了车就开始哭哭啼啼的。亲哥哥季芳特别宠爱她,把她抱在身前安慰:“不怕不怕,没事的,爹爹会弄到车的,大不了我们走路。” 衡衡哭着说:“我不想走路,我腿疼,而且好远啊。”。 这衡衡从小就是这样的,因为上头有个哥哥疼,动不动就爱哭爱撒娇。连三岁的阮阮阿孟都不哭,她却要哭,像个小□□。 褚暨看到有小河,行到河边去洗了手。手心被缰绳勒破,鲜血淋漓的,洗的水里红了一片。 手心血脉乱跳,回到车旁,儿子季芳捧了一只水袋来,恭恭敬敬的递给他:“父亲喝点水吧。” 褚暨望着儿子洁白鲜润的脸蛋,清瘦单薄的身体裹在白服里,像个碧玉雕琢出的人儿。褚暨心中暖了一暖,季芳是他精心培养的,不论是相貌,性情,品格,都无可挑剔,一旦长成,必定会和他的父亲,祖父一样名满天下。 褚暨接过水饮了一口。 季芳抬了头,雪白的脸在日光下晶莹耀目,眼睫毛过滤了天色根根清晰。神情则是有些隐忧:“父亲,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褚暨道:“照顾好自己。”。 季芳迷茫未解。褚暨继续前行,女儿衡衡又走了过来。她看到褚暨的手心里有血,顿时很害怕,小手捧住道:“爹爹手怎么了?”。 褚暨想去看车:“没事。”。 衡衡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手帕,包裹了褚暨的手,小心翼翼系好。 褚暨摸了摸她的头。 “爹爹,我们不走了,找个地方休息吧,我好累,肚子好饿。”。 褚暨道:“不行。”。 衡衡有点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是真的特别不想走。 褚暨重又检查了一次车,想试图修一修,不过这车确实已经坏的彻底,修也修不好了。 褚暨忍痛弃了车,将所携的所有金银去跟人换,只换了一辆小车还有一匹消瘦羸弱的小马。 然后他开始整理行李。 这车实在太小了,就是一块木板,车身都没有,根本就放不下任何行李。他把杂物,箱囊全丢了,只留下了食物和水,还有必备御寒的衣物。五个孩子坐在车上,总有一个人险伶伶的挂在边缘,随时都要掉下去。等到瘦马慢腾腾的迈动步子,车身摇晃起来,几个孩子就都哭叫起来。 然而褚暨没有办法了,换车的时候,他已经听到有人在大叫,说石勒的人马追上来了,匈奴大批人追上来了。他坐上车驾,拼命抽马,一定要快!快!否则这一车的人都要死在匈奴人手里了! 孩子们害怕被颠下去,一路哭叫。褚暨越来越感觉不行,这样不行。这马太瘦了,根本跑不快,而且因为害怕孩子们会被甩下车,他根本不敢用尽全力抽马。 不行,这样没有用。 这一路太长太艰辛了,车根本载不下,必须要丢掉一个人。 这个想法越来越明确,他此时已经不再是一个父亲,一个伯父,他此时只是一个逃难者,要想尽办法的让更多人能活下去。 可是要丢掉谁呢?。 兄弟离家去建邺前,将三个女儿谆谆嘱托,求他务必要照顾好,他也向兄弟保证,一定会护好几个侄女。年前兄弟来信,信中更是一再的叮嘱他要将三个女儿带到建邺,他无论如何不能辜负兄弟的重托。弟妹已经出了事,如果孩子再没了,他到时候要怎么去见兄弟,怎么跟兄弟解释。 儿子是家中独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事,要是季芳出了事,他也无法向父亲交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