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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仿佛只剩了深深浅浅的红,万物失了真实,只有隐约的轮廓,扭曲地在她的眼前波动。 悲痛和抑郁,酸楚和隐忍,压在她的心口大半年的这些东西,此时仿佛万里黄河的堤坝骤然塌陷,无法遏制的悲哀迅速吞没了她整个人,让她的手和身体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原来……如此。 她父母家人的死,她此生的转折,她不顾名节不顾身份,不管不顾付出的一切,原来就这样被人轻易地抹杀。 她抓着周子秦的手,大口地喘息着,却没办法说出一个字。 周子秦看着她青紫的脸色和战栗的身体,不由得开口问:“崇古,你……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李舒白,已经张开双臂,将颤抖不已,几近虚脱的黄梓瑕身子护住。他让她安全地倚靠在自己的臂弯之中,不至于跌坐在地。 她的双手茫然地挥在空中,如同日暮无法归家的惊飞倦鸦,似乎想要抓住点什么。李舒白护住她肩膀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向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他身上传来的热量,透过了此时她身上薄薄的中衣和外衣,印在了她的肌肤之上,让她混乱喧嚣的脑中,终于出现了一些清楚的东西。 是他将她拥住,在她的耳边轻声叫她:“别怕……世间最可怕的一切你都已经经历,还有什么值得你惊惧?” 他的声音那么厚重温柔,虽然她耳中一片轰鸣,只听得血液沸腾之声,但他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便让她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岸上抛来的绳索,紧紧抓住,即使大脑清空了所有,转成一片空白,也知道自己得救,不再放开。 知道他在自己的身后,知道他会保护好自己的,于是她任由自己所有的力量流失,这一刻什么也不再想了,只默然靠在他的身上。因为她知道,身后这个人,能给她所有的力量与帮助,撑起她坍塌的天空。 她倚靠着李舒白,让他扶着自己走到水榭中坐下。 周子秦不知所措,完全不了解为什么她会忽然这样,看着她面无人色的模样,他不由得结结巴巴地问:“那个……那个镯子很重要吗?” 黄梓瑕点了点头,捧住自己的头,没说话。 李舒白则对他说道:“我想,崇古大约是怀疑镯子上被人下了毒。” 周子秦想起黄梓瑕对自己提过的,于是赶紧说:“哦,这个事情啊,崇古跟我提起过的。但是之前我们在富贵身上试过了,好像没有毒。而且,这镯子在傅辛阮身边应该已经很久了,若上面有毒的话,怎么她前几日才中毒身亡呢?” 黄梓瑕抬手,抓住他的衣袖,干涩嘶哑的声音,从她的喉口一点点挤出来:“你把它……给我。” 周子秦赶紧点头,将手中握着那个手镯递给她,惊疑不定地望着黄梓瑕,不知所措。 黄梓瑕用颤抖的手将玉镯接过来,抚摸着上面那两条互相衔着尾巴,亲密旋游在一起的小鱼,双手微微颤抖。 许久,她默然将这只玉镯拿起,用指甲在里面一挑,然后套在左手腕之上。光彩通透的玉镯,日光照在其上流转不定。那两条活泼的小鱼,就像是活了过来,在她的手腕上微微晃动。 周子秦望着她如同霜雪的皓腕,在那一道灿烂的光彩围绕之下,尤显光洁。他不知为什么有些紧张,讷讷地说:“崇古,你不是说,这个镯子可能有毒么?” 黄梓瑕低头,用右手转着这个镯子,胸口微微起伏,却没有说任何话。 而李舒白站了起来,低声说:“放心吧,无论什么毒,也不可能从她没有破损的皮肤外渗进来,对不对?” 周子秦点头,但总觉得似有什么不对。 黄梓瑕与李舒白未说什么,一前一后向着外面走去。周子秦愣了愣,赶紧追了上去,你们去哪儿? 李舒白回头示意他:“你先去花厅,等着我们。” 周子秦应了,又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去找个大夫,过来给崇古看看?” 李舒白摇摇头,说:“你先去检验这个镯子。崇古这边,我会处理。” 郡守府厨房,在府内西南侧,靠近衙门,离当时郡守府用餐的厅堂,距离也并不算太远。 李舒白与黄梓瑕到了厨房内,中餐已过,晚餐尚早,里面几个婆子帮工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菱角莲蓬,一边说话聊天。 见他们到门口,管事的鲁大娘赶紧站起来,问:“两位可是要点心么?” 李舒白见黄梓瑕不说话,便问:“有羊蹄羹吗?” 鲁大娘赶紧说:“羊蹄羹没有,但今日还有羊rou汤。” “那就来一碗羊rou汤。”他说着,转头看向黄梓瑕。 黄梓瑕走进去,挑了个与当初一样的大海碗,然后亲手洗过,放在灶台上。 她虽是大家出身,但十二岁起便常穿着男装跟父亲外出查案,更多与一干衙役捕快混在一处,举止行为没多少闺秀气,洗碗洗勺子也是一气呵成。 羊rou汤盛好,她要伸双手去端时,又想了想,如当日一样将自己的窄袖挽起,然后去端。 海碗是越窑青瓷,夺得千峰翠色来。因碗太大了,所以两边有个两个耳,她双手捧着,往前慢慢走去。然后捧着碗出了厨房,向着厅堂而去。 这无比熟悉的一路。 出了厨房门后,越过庭前的枇杷树,穿过木板龟裂的小门,眼前是磨得十分光滑的青砖地,一路长廊。 她顺着长廊往前走,就像当时一样。 当初,因她心情抑郁,所以一路上捧着这么大一盆汤,倔强地往前走。身后丫鬟蘼芜跟着,对她说:“还是我来吧,姑娘您太累啦!” 可她没理会蘼芜,只顾着埋头往前走。弯曲的手臂累了,她就握着盘耳,双手垂下来。双鱼手镯从手腕上缓缓滑脱下来,“叮”的一声轻轻敲击在瓷盘之上,清脆的一声,如碎冰击玉。 这“叮”的一声,也同样回响在今日,在她的腕间与海碗之上,一模一样,昔日重来。 她一路上捧着碗,沉默着,低头一步步向着厅堂走去。 李舒白跟在她的身后,与她一起走向厅堂——当初她一家人和乐融融吃饭的地方。 瓷碗之中刚刚舀起的羊rou汤,热气袅袅,蒸腾而上。水汽凝结在她低垂的眼睫毛之上,湿润了她的眼。 她想起自己十四岁那年的初夏,蜻蜓低飞,菡萏初生。血色夕阳笼罩着整个天地,而她看见了他的眼睛,温柔明净,不像是望着一个小女孩,而像是望着一个自己将要一生守候的人。 他在抱起父母离丧的孤儿,亲自送往育婴堂时,眼中满含的泪水。他说,阿瑕,或许这世上,只有我最了解这种感受。她看见他眼眶中薄薄水光,那种悲哀忧思,直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