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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商庶女,霎时便富贵抖擞起来,其母百般劝诫亦是毫不入耳。自打江南兴起小脚之风,这崔明桂上蹿下跳,写了无数文章,又嫌弃寡母一双大脚,竟把老人家藏回老家,如今他这老母亲只凭自己耕种些土地和乡邻接济度日。 右都御史道:“裹足之风不止,危害日广,民议鼎沸,恐生乱象。” 又有数人站出:“臣附议。” 把女子裹足拿到朝堂上说道,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不少官员都不以为然,谁料御阶之上金口开了:“昔日楚灵王好细腰,故灵王之臣日食一饭,束腰肋息,只能扶墙而起。久之,武不能御敌,文不能安邦,终而国破,灵王吊死荒郊。诸位看这裹足与细腰比之若何?”不等臣下答言,已然大怒:“前朝殇帝之鉴尚且不远!” 皇帝一直隐忍不发,此番暴怒,朝堂之上立刻跪了一地。 “女子缠足,百般痛苦,鲜血淋漓,更有种种疾病,由此而生。朕以为戕损儿女之手足以取妍媚,犹之火化父母之骸骨以求福利也……自今日起,昭告天下:令旧裹女子放足,新裹者不可为人正室;凡所有官员,其妻若裹足者,一概褫夺诰命敕封……”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且不说有多少无辜女孩儿受一双金莲带累,只是这效果却是立竿见影,几乎一夜之间,喧嚣热闹的金莲妓馆就门庭冷落,都中内外风气为之一清。 却说朱嬷嬷和程舅舅因缠足的风气,倒对湛家观感更上了一层楼。 自打这风声起来,都中疼爱女儿的门户尚在观望,却也有些指望拿闺女攀高枝的人家如得了命一般,早早的就给家中女孩缠裹起来。湛大屋里赵氏的娘家就是如此。 赵氏有一小内侄女,早过了五六七八岁缠足的年纪,十岁出头的女孩儿一双天足生的白嫩可爱。偏赵家只她最小,还有一丝希望能缠好了,赵氏兄嫂便狠心请人断骨缠裹了,却也只比三寸大一点儿,还能算得上一对银莲。 自打内侄女裹了小脚,赵氏心里又有了些想头,拐弯抹角的透出话来,说甚“进门的大奶奶天足丢人,不好出门交际”云云。 湛大发了一通火,把赵氏打发到京郊田庄子上,“粗茶淡饭总不短你吃喝,这二年你都别回来了。改明儿老爷再寻摸两个好的也就罢了,什么时候你老实了,要是老爷我还记的有你这个人,再许你回来也说不准。” 任凭赵氏再如何哭闹求饶,也无济于事,力婆压着她,当日就送到庄上看管了起来。 搅家的赵氏送走了,湛大却愁了起来,他是不懂这小脚有什么好的,想自家那木头冰似的孽障也不会有甚心思,只怕朱家误会。湛大一面令人去衙门寻湛冬,命他下了差无论如何都要家来;一面又备下礼物,命亲信管事给程家送去。 那管事是个机灵的,见了程舅舅就磕头:“舅老爷,我家老爷新得了几坛子上好的五加皮酒,这酒补中益气,醒脾除恶,正合毒月里吃用。这不,紧着叫小人送两坛子给舅老爷送来。” 这舅老爷就叫上了,谁是你舅老爷。虽这么想,可湛家的态度仍叫程舅舅安了些心。 程舅舅轻踢他一脚,笑骂道:“行了,起来罢。我这里也有自酿的黄酒,比不得你家老爷送来的五加皮,你搬一坛子回去,叫你家老爷凑活吃罢。” 那管事忙笑道:“唉哟,舅老爷家的好黄酒,我们老爷吃着只怕比蜜水还甜呐。” 湛大爱酒,前些年在城门当值的时候,秋冬的冷风能冻透人的骨头,他们这些城门旦就靠着腰上酒葫芦里的一口浊酒暖身活命。直到湛大成了光享福的大老爷,这点儿喜好也没变,只他守城门时习惯了二两的量,再贵的美酒也没叫他破过例。 湛家这管事原也是城门口最低等的小吏,只是时运不济,刚半年就被奔马踏断了腿,丢了饭碗不说,就连管温饱和治伤的银钱都拿不出。湛大有家底子,接济治好了他,这人知恩图报,就留在湛家做了湛大的亲随。跟着这样的老爷,裘管事在酒上自然颇有些见识,才拍开那黄泥的封,就凑上来嗅酒香,巴望着他家老爷能赏一口吃。 湛大砸吧砸吧嘴儿,问:“他家自酿的?”这滋味,比上好的绍兴酒还妙。 裘管事忙不迭的点头,笑道:“可不是,程舅老爷亲口说的,那还能有假。老爷,老爷,赏我一碗呗。” 湛大一拍大腿,大笑道:“才说这个程大头是个搂钱的耙子,弄的那什么脂粉铺子我一个粗人都听说了。没想到他家还有这样的能人,这手艺可真是好,日后成了亲家,逢年过节的这酒少不了!嘿,咱们家可赚大发了!” 正高兴着,忽听外头小厮来回说:“到了衙门,没寻着大爷。邓爷倒在,听说是老爷您寻大爷,邓爷说大爷下晌午告了假,早走了。邓爷请老爷别急,说大爷必定有事,今日他当值,若是大爷回去,他马上告诉大爷知道。”元宵后被cao练了足足旬月,饶是邓继也学乖了,轻易不敢撩虎须,若是以往湛冬破天荒的告假,他早想去凑热闹了。 湛大撂下酒碗,气道:“果然毛头小子办事不牢,偏这会子找不见人。” 裘管事摸过酒碗,就把下剩的半碗倒进自己嘴里,还真叫老爷说准了,是个酿酒的能人。 此时酿酒的能人正站在酒窖的石阶上,看她舅舅来回清点那几坛子酒,无奈道:“舅舅,你叫我来,就是看你数坛子的?” 程舅舅白她一眼,没良心,若不是为着你,至于把那坛子黄酒让出去么,自家可就只剩那么两坛了。全忘了这酒原就是朱绣自己酿的。 朱绣打眼一扫封坛子的布,就知道哪种还有富余,哪样快没了,笑道:“这糯米黄好酿的很,庄子上的新糯下来,我再给舅舅酿几坛子。” 程舅舅闻言,因着湛家父子先后登门酸溜溜的肚肠才畅快些,道:“湛家来人了,你跟我到前头去。”又叮嘱:“站在屏风后头,不许出来!” 朱绣才要问湛家不是刚打发人送过东西么,怎地又来,马上反应过来—— 只听程舅舅嘴里正抱怨:“这当爹的还有谱儿,知道打发人来。这作儿子倒自己上门了……” 春柳轻轻拉拉朱绣的袖子,和秋桂两个相视一笑。 不知怎的,自认面皮不薄的朱绣忽然觉得耳朵发热。 到了前厅,就见湛冬身姿挺拔,立于堂上,被程舅舅晾了这一会子,也丝毫不见烦躁不耐。见程舅舅出来,赶忙上前抱拳行礼。 朱绣眼睛亮晶晶的,贴在围屏后头从缝隙里往外看。 湛冬才与程舅舅寒暄几句,只觉得清凌凌的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叫人意乱,幸而他向来寡言,面上又平和,才没教程舅舅看出来端倪。 程舅舅坐在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