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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冰封多年的眉眼忽然延伸著裂开了一道消融的口子,亘古不化的浮冰轰然间坍塌成一粒粒流星划过的碎雪,在从苍穹尽头处汹涌而至的美丽极光的无边照耀下,白茫茫天地里,温柔地折射出一地惊心动魄的晶莹。这个已有很多年不曾给过任何人机会看穿他,接近他,温暖他的,孤独而冰冷的,可怜也可恨的坏男人,这一刻却不知不觉地,一身上下所有的坚硬外壳,就这麽不可思议地突兀软下去了。只可惜陌路黄泉,纵然是情深似海,也再也无处安放。他全神贯注,目不转睛,神色痴痴地盯著程诺那高高隆起的,浑圆的肚皮,冰雪消融的眼眸深处危险地透出一抹不顾一切的疯狂,一字一句,轻而认真地说:“我要你,给小回生个孩子。”………………短暂的沈默,昏暗的房间里,静静流淌著一股死一般的寂然。见鬼的,萧岚听著简直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轻松简单,让在场的每一个人,脸色各有各的精彩。程诺觉得自己要不是幻听要不就是穿越了,表情茫然傻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连肚子里持续不断的坠痛都感觉没那麽真实了。苏予危瞪大双眼嘴唇哆嗦,不敢置信。但季晚潇看起来却是受打击最大的一个。萧岚话音一落,那一双美得人心旌摇曳神驰魄荡的祖母绿眼睛便狠狠地颤抖著一缩,原本就摇摇晃晃的瘦削身体直接踉跄著往後栽倒,多亏他及时地一手撑住了旁边的门框,凸出的指节颜色惨白,仿佛要一根根捏爆浇筑的钢筋,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尖用力到深深掐进rou里。而那尖锐的刺痛相比他此刻近乎窒息的肺部绞痛,却根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萧岚你……你……你够狠……够狠……你太过分了……你宁愿把这个机会留给一个要杀你的人,也不……也不……”他低著头,那一头如同夏日骄阳般灿烂夺目的金发仿佛一瞬间黯淡了下去,大半张脸隐埋在令人心碎的阴影背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能听见从他撕裂喑哑的喉咙深处破碎发出的,那一字一句仿佛滴著血般痛到极致的喃喃低吼。剩下的话,他这麽骄傲的人,怎麽说得出口。苏予危愣住了。英俊的脸蛋儿很可笑地僵硬在一个又二又囧的表情上,显出来几分滑稽的悲惨。浅褐色的琥珀里有如风翻书页般刷刷刷地飞掠过许许多多让人难以捕捉的情绪:不明所以的茫然、恍然大悟的震惊、勃然而起的愤怒、撕心裂肺的痛苦、心灰意冷的自嘲、无法排解的受伤……最後,终归於一片和对面那个他深爱的男人一样,伤到极致的绝望。他眨眨眼,再眨眨眼,眨啊,眨啊。先是轻轻地,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像一只刚刚破茧而出的蝴蝶,笨拙而费力地扑扇著它还并不习惯的翅膀,生怕一不小心就弄坏了。然後是重重地,用力地,粗暴地,像一场如注的大雨倾盆而下,让它从一直梦寐以求明明差一点就要触手可及的天空,旋转著无声坠落。可是最後──最後,他将自己慢慢涨潮的双眼,狠狠,狠狠地闭上了。他想,他要永远记住这个时刻,永远。因为这是第一次梦想对现实臣服的一刻,是第一次爱恨交织魔意滋生的一刻,是第一次他对季晚潇──那个让他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太著急地完成了锺情倾心定终生,无论今生还是来世,无论他有没有信仰,都下定决心要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在一起的亲亲爱人,生出了想要放弃念头的一刻。哪怕那只是一个电光石火的刹那。可那是多麽惨淡而无望的刹那。他爱的男人如斯高傲,却宁愿为了别的男人接受还在机密研究中死亡率高得令人发指的改造手术怀孕生子,也不愿……也不愿!和他在一起,一分一秒。啪嗒,一个极轻的断裂声,将男人摇摇欲坠的孤魂用力地扯回现实。苏予危知道,自己身体里某个地方,就在刚刚,已经永远地碎了。然後,下一秒,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萧岚你个疯子!”从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英伦绅士和中国君子,这一刻,爆发出了他此生为数不多的野蛮和不讲理。苏予危猛地抡起拳头,一把拽过萧岚的领子发狂似地揪住,泛红湿润的眼角不断往外冒著穷凶恶极,却又水淋淋的光。他凑上去,狠狠地,距离近得两人的鼻尖都几乎触碰在一起。可惜如此暧昧的姿势和距离,却配上了两副截然不同而剑拔弩张,哪怕瞎子也能感觉出来是属於不共戴天之仇敌的俊脸──一张寒意刺骨冷若冰霜,一张恨意滔天如火如焰。苏予危早已憋涨得满脸通红,额头的青筋紧绷凸出突突直跳,摩拳擦掌咬牙切齿,口鼻呼出的热气毫不客气地喷在萧岚的脸上,放声咆哮道:“你他妈疯了……你他妈疯了!萧岚你他妈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那人都死了那麽多年,那麽多年了!连尸体都他妈的化成土化成灰化得一干二净连渣渣都不剩了!你居然还没死心……你居然一直没有死心……你居然他妈的这麽多年来一直计划著这种变态的事情!”说到最後,苏予危近乎歇斯底里吼得嗓子都哑了,不堪重负的喉咙尖锐而凄惨地发出一声撕裂般的破音,震得人耳膜都在轻微颤动,轰轰鸣响,连远远听著,也觉得疼。他紧紧咬住发白而干涩的下唇,原本绷得笔直的身体渐渐脱力,依稀看得出形状地一点点酸软佝偻下去,宽阔的双肩蜷缩著细细颤抖,两边鼻翼微微张阖,偶尔发出几声鼻音浓重又弱不可闻的轻声哽咽。柔软的栗色脑袋低低垂著,也好像一朵在暴雨狂风中苦苦挣扎的花,它扛过了暴晒的烈日,扛过了坚硬的水泥,扛过了飞扬的尘埃,它甚至扛过了无数的践踏──但它终於服输在不可抗力的大自然下,开始认命地凋谢。他看起来是那麽的受伤和脆弱,仿佛受到了无法挽回的巨大伤害,再怎麽强悍但毕竟只是一己之力的身体似乎承受了难以想象的重量,却不知是为了无辜被连累的程诺,还是为了坚持那麽多年,但到底一无所获的季晚潇──又或者,是为了同样可悲的自己呢。萧岚冷眼旁观了苏予危从恨不得一刀砍死自己的勃然大怒,到一点点绝望下去最终心如死灰的全过程。然後他伸手轻轻一推,就拨开了这个身受重伤,根本不值得耗费他吹灰之力的绝望的男人。萧岚收回手,漫不经心地整理著自己被弄乱的衣领,一派优雅从容的姿态,缓缓掀开双唇,轻柔地吐字:“这一屋子的人,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