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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马,向姜雪宁递出一只手:“下来。” 姜雪宁下意识地将手放到他掌心。 他用了力,另手搭在她腰间,将她扶下马来。待她站稳后,也不及说上什么,只将挂在马鞍上的箭囊取下来背在身上,然后握着弓箭用力地在马臀上抽了一下。 马儿吃痛,一声嘶鸣,前蹄扬起,便朝着林间疾奔出去。 一路撞折了树枝,踩踏了腐叶。在其身后,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谢危却不向那边去,反而顺着前面的山坡往下走。 姜雪宁脑袋发蒙:“我们逃了,刀琴那边怎么办?还有剑书呢!” 谢危头也不回:“死不了。” 姜雪宁心颤不已,有些吃力地跟着他走,突然觉着这惨兮兮的情形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于是笑了一声,有些自嘲味道:“我算是发现了,跟着先生你啊,就没什么安生日子。一共也就同行三回,回回倒霉。当年遇袭,现在刺杀,小命全拴在刀尖上!” “……” 谢危脚步陡地停下。 姜雪宁一没留神撞上,正好磕在他挺直的脊背,不由疼得龇牙,抬头:“先生?” 谢危回眸看着她,山林间只有些细碎的星光从枝叶的缝隙中倾泻而下,落在他肩上,他静默的身影似乎与这幽暗的山林融为了一体。 姜雪宁顿时有些紧张:“我不是……” 谢危沉默转过身去,只道:“你说得对。” 跟着我没有好下场。 第195章 前尘如昨(补) 姜雪宁觉得, 谢危似乎的确不很对劲。 她原不过是一句戏言,得他这么回答之后,倒好像添上几分沉重的阴影。不过转念一想, 其实也没什么不对的。 毕竟说的是事实。 当年她从田庄被接回京城, 就有谢危同行, 不同的是她只是回家,谢危却是隐姓埋名, 要悄无声息入京帮助沈琅夺嫡。 自然不会有人大费周章来杀她。 那一回半路刺杀找麻烦的, 明摆着是冲着谢危去。 两年前倒是她误打误撞, 卷入谢危设局铲灭天教的事情之中, 从通州回京的路途中, 一行人同样遭遇了刺杀。 当然这些死士而已不是冲着姜雪宁来的。 他们都是冲着那位上天垂怜、侥幸生还的“定非世子”来的。 至于这回,她左右琢磨,觉得自己也没得罪什么人,倘若是自己独自前往边关, 该也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坏就坏在和谢危同路。 想到这里, 她眉头皱得越紧, 不由道:“你知道谁要杀你吗?” 谢危持着弓背着箭,继续往前走着, 道:“想杀我的人太多。” 姜雪宁无言道:“那这回呢?刀琴说天教的人――” 不,不对。 刀琴不是这样说的。 话音到此时, 她脑海中某一跟紧绷的弦陡然颤了一下,让她整个人都跟着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仿佛被人扔进了冰水里似的, 骤然清醒了。 先前危急时刻, 刀琴说的不是“天教绝不可能有这么厉害的弓箭手”,而是“教中绝不可能有这么厉害的弓箭手”! 天教, 教中。一字之差,里头所蕴藏的深意却有万里之别! 什么人会说“教中”,而不是说“天教”? 姜雪宁眼皮跳起来,看向走在自己前方的谢危。 谢危却仿佛并未察觉到她戛然而止的话语底下藏着多大的震骇,也或许根本不在意,只道:“江湖鼠辈藏头露尾,养不出这等的精锐,算来算去都与朝中脱不开干系。是谁并不要紧,届时都杀干净,也就不会有漏网之鱼。” “……” 姜雪宁说不出话来。 谢危在前头笑:“我以为,你对我的真面目,有所了解。” 了解归了解,可隐约知道与亲耳听见,却不是一样的感受。 姜雪宁不愿了解他更多。 知道越多,危险越深,上一世她已经卷入纷争太深,这一世救完公主便别无所求。 她看向周遭的密林,却完全看不见道路,心里添了几分焦虑,同时也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道:“我们不回去吗?” 谢危道:“马车里没人,他们迟早会发现。略略一算就知道我们是何时逃窜,必将在先前的路上布下天罗地网。走回头路便是自投罗网。” 姜雪宁皱眉:“那我们去向何方?” 谢危道:“济南府。” 姜雪宁眉头皱得更深,不免怀疑:“先生知道路?” 谢危折断了前面挡路的一根树枝,坦然得很:“泰安往北便是济南,只需翻过这片山野。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姜雪宁彻底无言。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天知道是不是一不小心葬身虎腹! 深秋时节要在山中行路,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乎放眼朝四周望去,丛林密布,阴风呼号,山势崎岖险峻,走不到多长时间,便让人气喘吁吁,精疲力竭。 谢危手长脚长,在前面开路。 姜雪宁一开始还同他说上两句话,后面却是既没心情,也没了力气。才不过两刻,额头上就已出了一层汗,只顾得上低头走路,踩着谢危在前面留下的脚印,吃力地一步步往前走。 深夜的山野,万籁俱寂。 枯枝腐叶在林间铺了厚厚的一层,浅处能陷下去半个脚掌,深处却能埋掉人半条腿。 他们行进的声音,在空寂中被无限放大。 有时甚至使人疑心那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而是身后有别的东西跟着。 这种感觉,格外地熟悉。 姜雪宁以为自己已经忘却很久了,可当相同的情形,相似的处境,重新来临时,旧日那些不堪琐碎的记忆,便都从某个已经被黑暗覆盖久了的角落里浮现出来。 像是潮水褪去后露出的礁石。 虽然已经在流水的侵蚀下和尘沙的堆积下,改变了原本的形状,甚至已经挪动了原来的位置,可他仍旧在,一直在,从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