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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戴着块表,还是卡地亚的。明楼大脑自动计算按照王天风的收入他得活到哪辈子才能买起这块表,王天风冷笑晃晃手:“这是我们陆团长的表。”陆受祺。为人骁勇,北伐时牺牲。明楼很歉意:“抱歉。”王天风用鼻子哼一声,喷出一股烟:“你巴结姓陈的那熟练程度,我觉得你干个政客更好。发什么神经进复兴社。”明楼只是笑,没说话。王天风也怕问紧了问出一篇牺牲小我报效祖国的大道理,本来天就冷。“明天启程去法国。娘的老子居然还有机会出个国。”“你会法语吗?”“老子不会学啊?”“我很乐意帮忙。”“呵呵。”明楼一听是法国,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王天风夹着烟用拇指划上嘴唇,他打算留胡子:“干嘛死着脸,不想去法国?”明楼踮一下脚,深深吐一口气。“不是。法国……有我不敢见的人。”王天风上下打量明楼,浮现一种嘲笑:“情债啊。好过就甩啊。人家没杀了你真是客气。”明楼苦笑,他真的不该站在这里听王天风胡搅蛮缠。法国,里昂,巴黎。明楼心里柔软地一痛。37.民国二十年十一月十七凌晨。明楼的船下午三点启航,他拜会完陈公博回来一宿没睡。书房的灯彻夜明亮,明镜半夜起来,看见灯光想去送杯咖啡。犹豫再三,还是打消念头。将要的离别最难受,那是悬在脖子上要落不落的铡刀。明镜舍不得明楼。她站在楼梯上想,舍不得,又怎么办呢?她不知道能撑明家多久。走一步,看一步吧。家里还有明台,明台也得走。她心里想着,明楼明诚在法国那边站住了,就把明台送去。明台一走,她就没了顾忌,总算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她的视线飘向虚无的远方,在黑暗中默默站了许久,转身回卧房。明楼根本没换睡衣。他笔直坐着,面前摊着一本书。淳姐身体不大好住院,医药费明镜不吝,但暂时找不到人手。这几天饭菜都是叫的相熟的大酒店,衣物送去洗衣店。明楼说不着急叫明台回来,明镜也就没着急,明台回家来跟着遭罪。冷冷清清的。明楼闭着眼,大脑飞速运转。在戴笠面前,他一点没着急,因为顾顺章在见到蒋中正之前,绝对不会吐露“真正的”秘密。顾顺章最怕别人抢功劳,徐恩曾手下的人个个不是善茬,要防着他们。见到蒋中正,就难说了。今天蒋中正会在南京见顾顺章。顾顺章咬出自己,会不会牵连大姐和明台。明楼蹙着眉,他太阳xue一跳,疼痛瞬间攫取他的一切感知。明楼趴在桌上,到处摸不到薄荷油阿司匹林。淳姐不在,总不能喊大姐起来。明楼咬着牙站起,溜着写字台一边坐到地上,抱着头抵着膝盖。明天走不走?走,留下大姐。不走,王天风肯定怀疑。明楼有理由确信王天风就是戴笠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虽然王天风本人可能都不知道!这次回国中组部部长陈祖燕没找他。调查科科长徐恩曾倒是找人跟他“叙旧”,那是明楼在中学的同学,他对这位同学压根没印象。徐恩曾这两天焦头烂额,大概在想怎么把自己身边机要秘书是共党这件事糊弄过去。疼痛的岩浆在明楼头颅里翻滚,他痛得冷汗直流,下意识喊:“明诚……”没人回应。明楼咬着手腕,闷闷地一哼。明诚梦见一只虎。威严英俊的巨虎,令人心生敬畏与喜悦。明诚想上前摸摸它,它额前突然涌出血,弥漫眼睛,染得虎目血红。巨虎痛得咆哮,在地上打滚,带血的眼睛哀求地看着他。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明诚心慌,他手足无措地跪在巨虎身边,看着威风凛凛的兽王生不如死,却无可奈何。我要怎么帮你。明诚醒来,刚晚上七点。今天下午回来得早,本来想休息一下,结果真睡过去。不知道小憩时做的梦有没有喻义,淳姐在就好了,一定会絮絮叨叨说梦见老虎代表什么。大哥每次听到这种言论都要笑,笑淳姐的思想太不科学。大哥……大哥。明诚翻个身,他没换睡衣,直接倒在床上,并不讲究。少个人,生活精细不起来,也没有做饭的兴致。闹钟兢兢业业提醒他现在是晚上七点半,该吃晚饭。明诚眼前耳边还是挣扎的虎啸,他心情烦躁,没开火,依旧用法棍沙拉打发一餐。早上八点半,上海。叶琢堂的秘书拿到医院的检查报告,第一时间送给叶琢堂。叶琢堂上了年纪起得早,正在花园里散步。他看到秘书递过来的报告,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敢打开。秘书识趣退下,叶琢堂拿着报告坐到躺椅上,平复心情,慢慢打开。他的眼睛一动。过了许久,叶琢堂合上报告。秘书站在远处,根据多年的经验,这个报告结果必定不尽如人意。叶琢堂喜怒不形于色,这对他而言,已经是失态。叶琢堂似乎在想什么。这一次并没有很久,老先生温和地吩咐秘书:“去买火车票。我要马上去南京。”秘书一愣:“我们可以坐车……”叶琢堂平静:“我抢时间。马上去买票,要最近最快的车次,让南京那边的人派车等着。”“好的叶先生。”明镜叫来早饭,明楼几乎吃不下去。明镜笑着拍他:“又不是第一次离家,怎么了?”明楼强笑:“我在想,要不然不走了吧。”明镜立即道:“不行。不要胡闹。中午吃过午饭就送你去码头。”明楼几乎冲口而出:“姐……”明镜笑,突然伸手捏住明楼的脸。明楼被这个动作吓傻了,明镜却轻声道:“怎么跟明台似的,想起一出是一出。到了法国给我拍个电报,隔三差五写封信,就可以。再说什么留下来的胡话,我真要生气的。”明楼艰难地吞了一勺粥,满嘴泛苦。吃完早饭收拾东西,明镜吩咐园丁门房司机把明楼行李装车,等吃完午饭马上就走。明楼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温和沉静。他心里惊涛骇浪,面上笑得温煦柔和:“大姐,我这次回来得急,没给明台带礼物。您看我这里有支金笔,是我最心爱之物,送给明台吧。”明镜接过金笔,这金笔是明楼用了很多年的,笔握上一圈疤,似乎裂过。“你送人也不送个好的,送个修过的。”“这真是我最爱的,这几年一直不离身。让明台拿着用功读书,不要糟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