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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脑子还算清醒,是个正常人了。”“那……发生在镜子里的事……你都还……”“嗯。”顾茫道,“都还记得。”墨熄便不吭声了,他合拢睫毛,喉结滚动,他似乎想将自己的神情维持得很清淡,很平静,但他的嘴唇都是在微微颤抖的。他闭了闭眼睛,嗓音发涩:“那很好。”他的心乱做一团,身体也消耗到极致,此刻的墨熄,几乎与当年洞庭一役的倒在血泊里的他一样虚弱,一样身心俱疲。他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顾茫,因此沙哑地喃喃着重复:“那很好……”顿了一会儿,又问:“……要走吗?”“嗯?”“你不会愿意继续在重华当个阶下囚。之前你不走,是因为你想不起来,现在你都想起来了。”墨熄道,“是不是就打算走了?”顾茫默然片刻,忽然抬起手,微扯开衣领,露出勒在他苍白脖颈上的黑环。“……”“锁奴环。你给我打下的。”顾茫看着他:“我现在是你的奴隶,你不放我,我就永远走不掉。”墨熄像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刺中了,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这不仅是因为他刚刚在幻境中知道了许多过去不曾知道的秘密,此时对顾茫的感情本就很复杂,更是因为顾茫此时的表情——他见过顾茫的许多神情状态。灿烂的、宽容的,纯澈的、迷茫的,悲伤的、涣散的。他想无论这时顾茫或哭或笑,或怒或恼,他都能好受些,至少都能让他感觉到顾茫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捉得住追得上,看得见摸得着。唯独怕极了顾茫的无情。顾茫只在叛国后见他的那几次,流露出过如此淡漠无情的脸庞。这种情绪一下子就将墨熄卷入了最黑暗的那段往事里——站在甲板上的顾茫提着刺刀,沾着血的一字巾猎猎飞扬,跟他说一切都不能回头。墨熄想说话,可胸口的旧疤却刀钻般地疼。又或许并不是他的伤疤疼了,而是伤疤下面那个器官在痉挛,一点一点地裂成碎片。他眼前一阵阵发花,模糊间,他好像看到顾茫的蓝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藏不住的悲伤。他很渴望看清那丝悲伤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他过于执念而生的错觉。于是他往前……腿却像灌了铅一样,一下子栽向前去。肺部剧烈的绞痛让他猛地呛出一口血,这让猝不及防的顾茫本能地伸手抱住了他,像年少时他还管他叫顾茫师兄的那阵子一样。江夜雪在旁边焦急道:“他不行了,你将他放下来,我有蕴灵散。快给他服下。”墨熄并不在意,他觉得身体很轻,魂魄像是随时要挣开躯体而去。而他竟在这濒死的感觉中感到松快。或许那一年洞庭楼船上,他就该走了。如果那时候走了,就不必再生生煎熬那么多年。他不是钢筋铁骨铸成的人,在夹缝中活了那么久,他已经快被逼疯了。无论伤害重华,还是伤害顾茫,他都是会痛的,他刺伤顾茫的每一言每一语,他也是会痛的。他每一次告诉自己要恨顾茫,不再有私,他每一回提醒自己顾茫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又遭受了些什么他每次剥离过去都如皮rou分离血rou模糊他都是会痛的啊!!!可他还得活着。没有他,北境军注定离散崩析。他得用他那已经减损了十年天寿的躯体,去承载一个故人留下的旧影。没有他,顾茫还是要回到落梅别苑。他得用他那再也不可能团圆和满的府邸,去收容一个英雄留下的残墟。江夜雪的声音越来越渺远:“墨熄……你醒一醒……墨熄……”他太疲惫了,他看着顾茫那双湛蓝的眼睛,想抬手触碰,却连指尖都再无力气动一下。他轻声道:“你的……你的眼睛……要是黑的,该有多好。”要是黑的,我还能骗自己,说这一切都并未发生,只是我们在驻地边塞戍军时,我做的一场太过荒唐的噩梦。我还能骗我自己,说这一觉醒了,你还是那个笑容灿烂满腔希望的少年,我也还能伴你身边听你说笑。我们还在驻地里,彼此军衔都不高,军饷是那么得少。但是,你爱的所有人,你的手足同袍,你的总角之交都未离你远去,我可以满心虔诚地握着你的手,只存爱意地看你侧着脸,看你每一寸线条都有阳光萦绕。墨熄的眼帘慢慢地阖上。顾茫,要是你的眼睛是黑色的……那该多好啊……那时候我们唯一迫在眉睫的担忧,只是担忧陆展星会不会忽然冒冒失失地掀了帐篷帘子闯进来。那时候,我还能对我们的未来充满着无限的幻想与希望。真好。再或者,墨熄不无悲伤地想,若是他在洞庭湖一战时就死去了,那也是好的……大抵是受的摧折太多了,如此悍硬倔强的人,竟也在此刻生出了这样的期望。而彻底失去意识前,墨熄听到的最后动静是御剑剑鸣之声,继而是一个清冷如玉的嗓音,自远处传来。--“我不过就去塔顶救了个人,你们在这里血雨腥风的闹些什么?”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给别的老师代课,几乎讲了一整天的课啦,没有时间码字,今天晚上我就先码字去鸟~~码完回来窥屏看留言,咩哈哈哈!爱你们鸭!!!第93章社会师兄上线“滴答。”一滴水珠自岩洞的石缝中漏下,落到了墨熄鼻尖。“……”墨熄睫毛轻微颤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有些涣散,甚至不知今夕何夕。他一会儿看到蝙蝠塔的乱象犹在眼前晃动,一会儿又看到顾茫渺渺的背影在黄昏里行远。心脏闷在血rou之下,闷闷地跳动着。而在此之前,它几乎已被摧折到将要停歇。墨熄缓了一会儿,待到视野不再那么模糊,他转动僵硬的脖颈,看了看左右——他正躺在一个山洞里,这洞窟不算深,能看到外头的星夜,一堆柴火噼啪作响燃得正旺,火塘边上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