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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之出国前的住宅,纵然不确定它是否还有用处,他终究也没舍得卖掉,雇了保洁定期打扫,不至于叫这时候住不了人。向境之对这房子记忆颇多,反观向迩却寥寥无几。他满打满算只在这儿住了四年零小几个月,留下的东西却不少,二楼他的婴儿房还在,布局装饰都没有改动,他参观时好奇往里一探头,乐了,没想到爸爸的品味居然这样纯朴,淳朴到有些俗气。他坐在一块蔚蓝色的榻榻米上,手里摆弄一只触感软和的棕色公仔,对身后跟来的爸爸招招手:“怎麽有这麽多公仔,我小时候很爱玩这些吗?”“是你刚出生,你冬青叔叔买的。他不知道是听错了还是根本就没问护士,以为你是个女孩儿,就一股脑给你买了很多衣服啊公仔啊,不是粉嫩嫩的就是软乎乎的,结果谁知道,抱上手了,居然是个带钩钩的。”向迩啼笑皆非:“那我当时就住在这样的房间?”“你当时特别喜欢这只公仔,晚上睡觉非要把它放在跟前,不放就要哭,”向迩顺手捏了捏那公仔的尾巴,特别怀念似的,“本来想把这些一起带走,但是东西实在太多了,只带了三只,谁想你长大一点就不喜欢了,你丢在哪儿还记得吗?”向迩抱着公仔摇头,听爸爸说那三只公仔是被收在储物间的白色收纳盒里,那里面放着的都是他玩腻了的玩具,有公仔、模型、木马之类,还有几件用来角色扮演的裙子,清一色的亮晶晶。他小学时还非闹着要穿去学校,爸爸怎麽哄他都不成,真穿去了,被同学嘲笑,羞得他脸红了一整天。到放学,他被一群学生围观着爬上校车,坐在最后委屈地偷偷抹眼泪,脖子里手机响了,爸爸要他下车,他撇开老师往车尾巴跑,看见一个穿着浮夸燕尾服的男人站在那儿,还朝自己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宫廷礼。“太夸张了,”向迩大笑,“我们那次还被学校的志愿者拍了照片,就挂在学校门口那块板上,好像到我毕业都没撤下来。”向境之跟着笑,说他那天特别开心,连睡觉也不愿意脱掉裙子,还要爸爸也穿着燕尾服,父子俩喜滋滋地头碰头,聊着彼得潘和匹诺曹的故事,就这麽睡着了。看向迩忙于像几岁幼童似的探索这房间,向境之不欲打搅他,自己回主卧休息,要他待会儿叫醒自己,他们得去超市一趟,买一些必需品和食材。结果向境之这一睡就睡了许久,等他头晕目眩地醒来,外头仍旧亮堂堂,时间却已经近六点半。疑惑向迩是不是忘了叫醒服务,他下楼一看便笑了,只见小孩儿坐在客厅地毯上,后背靠着两只交叠的公仔,正目不转睛地狂杀游戏Boss,嘴巴还一动一动地,像嚼着东西。向迩自知忙着游戏忘了爸爸嘱咐的事,出门时殷勤地又是拎包又是帮忙开车门,起先还自发陪聊,车驶进市中心了,注意力被吸引开,他好奇瞧着窗外风景,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重回了祖国,身处的是久违的母语环境。那超市在一个大商城的负层,向境之也是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跟着路人从负五层到了负四层,那路人走了,父子俩站在原地茫然四顾,好不容易找见地标,上了扶手梯又走错路,到终于找见超市入口,已是二十分钟以后。向境之急于维护自己作为父亲的脸面,半晌冒出一句无谓的解释,听得向迩连连点头应着,看眼里狡黠,明显没听进耳。向境之站得比他高一些,两人身高刚好持平,见他笑,伸手刮了刮他的下巴。突然向迩背后有人赶着先行,向迩为他让路,只得往旁靠,手没搭着扶梯,险些朝后栽去,被爸爸揪着衣领拉回来,动作太急,父子俩的额头都磕在一块儿。出于习惯,向境之外出采购都会列张清单,首先打头的必须是果汁,因为是向迩每日必食。陪着选水果的时候,向迩四处观望,帽檐遮住眼睛,他以食指轻轻往上推,却在对面一排货架旁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照一般情况,他不会把这些错觉当一回事,只是这回不同,他不过好奇盯了那人一眼,那带着口罩的男人立刻转身,装作挑选货架商品,腹前鼓鼓囊囊的,看上去有些古怪。向境之挑了满当一袋的水果,轻声喊着向迩,手往背后摸索,却摸了空,回头一看,向迩笔直望着前方,一脸狐疑,便问道:“怎麽了?”向迩只当自己多想,推着推车穿过水果区,走近冰柜挑选rou类。敏感觉察背后有人紧跟,向迩直接回头,抓着那眼睛,还是那个口罩男。“爸爸,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那边拿点东西。”向境之来不及应一声,向迩已经大步离开。他身边空荡荡的,好像原先密闭的空间突然破了一个口子,他牙齿磕动,条件反射拉高了外套拉链,将推车拉到一边,低下头整理车里东西。向迩跟着那口罩男消失的方向追去,连过了三个货架都没找见人,他起了警惕心,脸色也沉下来,随意在货架上拿了两包膨化零食,回去没在冰柜前看见爸爸,发觉他站在角落里,孤零零地守着推车。见向迩提着两大包零食回来,向境之有些惊讶:“你不是不吃这些吗?”“留在家里备用吧,如果到时候你邀请朋友,他们带了小孩,刚好可以用上。”向迩随口胡诌。向境之惯常信他,便不再多问。结完账他们直接坐客梯下负层,就算商城里开着冷气,向境之穿着外套还是多多少少出了汗。他手里只拎着一小袋水果,其他都向迩提着,两人说说笑笑着朝车走去,向迩忽然背后一热,扭头去找,这次抓了个正着,那口罩男衣服外套大敞,里头赫然藏着一台摄像机。向迩绷着脸,先将两大袋子东西放进后备箱,待向境之上了车后,他倏地回头,握着手机,打开后置镜头,和那边举着摄像机,边试探着靠近的狗仔对了个正脸。“咔嚓”两声,向迩对手机里那张惊愕的脸满意地耸耸肩,又拿手机朝那人隔空点了点,声量不大不小:“跟踪、偷拍他人,你胆子倒不小。”狗仔愣在原地,一架摄像机举起又放下,眼睁睁瞧着那少年上了车,再低头看检查自己今日成果,别说拍到向境之正脸了,那些照片张张都有一个身影挡着,他连从头到脚,一个完整的向境之都没拍到,现在还反被拍了照。狗仔恼恨,猜不透那父子俩会怎麽处理,自己还真是流年不利,倒了血霉。回家路上,向迩忙着回复社交软件上的留言,冷不防听爸爸问道:“那个狗仔跟了我们多久?”瞥见向迩面露惊讶,他笑道:“我以前的工作就是和镜头打交道,有人在背后偷拍我,我当然也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