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其他小说 - 見她色美 (純百)在线阅读 - 五 跪求

五 跪求

    

五 跪求



    兩日前,凌雋珈令下人鬆了府內的守衛,任她自由走動。她不太擔心郁滿蓁逃走,確切點來說,賣身契在自己手上,她可是合情合法合理的擁有她的全部。即使走了,哪怕要不回來。而且她可以去哪?回家等待下次不知又遭畜生父兄賣了為娼以色侍人?

    留她下來,不過是護她安全。

    這世上,金枝玉葉乃權鬥犧牲品,高門大戶之閨秀,不過用來聯姻維   權,小家碧玉就更慘了,豐收之歲尚能果腹暖衣;歉收之年,為奴為娼者不計其數。所以啊,這吃人的社會,做女子太不容易了。

    郁滿蓁得知消息,凌雋珈予她些許自由,心下又是對凌雋珈戒備又少了半點,卻是疑惑中帶好奇,多番細想卻不得結論,且先放下心中糾結,好好打聽小妹情況。

    卻不料在院中蹲下觀察兩隻花蝴蝶停佇花瓣上之時,聽到小妹近況,臉色煞白,緊攥的手顫巍巍,怔忡難安。須叟,更是驚得渾身抖震,臉上陰翳極深。

    這本不該說,郁家那些男人,果然沒一個好,賣......了大的還不夠,連那金釵之年的幼女都不放過,送上門給史福那yin人狎玩。

    胖大娘小聲說完,又裝模作樣的在除雜草,旁的那瘦竹子大娘斜乜她一眼,打算接話,卻是在開口前先左顧右盼,這麼小,就怕玩幾天就玩死!那混帳東西,一年到頭玩死多少女人。

    郁滿蓁泫然欲泣,小妹一定怕死了,她要救她,卻想到自己被禁足,心下亂成一片,混混沌沌地回了房,不停來回踱步,緊扯著袖子,甚至腰背撞到桌角,渾然不覺疼。

    要冷靜,想想誰人可幫香兒?

    林大哥?不。

    舅舅、姨母家?不,前者太遠了,怕是來不及,後者,太多年沒聯繫,恐怕不會相助。

    她一遍一遍想,翻了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心中頹然喪氣,沒有人。

    身邊就沒有一個人會敢得罪一方豪紳。

    一室陰冷,窗不透光,死氣寂寂,像她的心。

    她無助跪坐下來,一連串淚水從她悲傷的臉上無聲地流下來,發抖的雙手捂住眼睛。過了好半天,肩膀還是微微顫抖著,天大地下,卻無一人可助,只能絕望抽泣。

    她要出去,救香兒。郁滿蓁知道凌雋珈所謂的自由走動,多半是在府內,不可出府。但她今天必須出府,她要先找到香兒,證實那傳言真假。

    她多麼盼望消息是假的,或者不是她的meimei,是別家可憐行霉運的女孩。又或者,如若必然有一人要犧牲,成為史爺的玩物,就讓她代替香兒好了。身為長姊,如何親眼看meimei為辱,視若無賭?枉為人!

    於是她使計故意支開院中下人,前去為她取準備吃食,又訛稱抱恙,叫丫鬟去找大夫。待院中空無一人,找來長梯卻爬牆逃走。

    嘭嘭嘭,心跳聲幾乎躍出亭院,她好怕,明明不是作賊,她只是離開這裡。這十七年來,像是頭一遭做虧心事,豆大的汗早已沾濕內襟,提腿攀上梯的腿顫抖而軟弱無力,多次叉錯腳踏了空。

    看來還是放太多自由了,心野了

    背後一威嚴又熟悉之聲傳來,郁滿蓁腳踏了空,腦袋一片空白,身子一虛,突從一人高的梯上跌下,噗通倒地,悶哼一聲,得知事敗,噗通又雙膝跪地,低頭歛眉,不敢出聲。

    取吃食下人回來時見找不到郁姑娘,只悄有慌亂。其中一人機警冷靜,二人分頭行事。

    一人聽見雜物房有怪聲,見郁姑娘薄小身板,艱難的扛了木梯,一步一步踉踉蹌蹌的,隨即想到對方怕是要做壞事,腳下生風,前去通報。才走到正院,就遇到凌家主,簡要地報告了情況。

    凌雋珈黑眸一沉,邁開長腳大步跟上,到了後院入了眼簾就見郁滿蓁爬梯打算越牆而過。臉又黑了幾分,以為自己不擔心不在乎她會逃走,可親眼見到了,又不是一回事,生氣,是很氣。

    見郁滿蓁跌倒又跪下,仍無動於衷,沒有傾身上前扶一把。他罕有的在賭氣,又或是故意要這樣做,才舒心。

    二人沉默半响,終是始作俑者先開口,一字一句,像鼓起所有力氣:凌掌櫃,奴家有一事相求,此事只有你能救我小妹。

    半响沒回應,郁滿蓁忍不住稍稍抬頭,還未對上眼楮,你不是打算自個兒去救嗎?而今又換成我了。我為何要救?那是事不關己,決絕的回答。

    郁滿蓁訝然,後又覺悽然,是啊,他為何要救香兒,我是有多傻,我也是被買回來的,他跟史褔是一樣的,我求誰不是求,為何犯傻來求他。

    正欲起來,又聽凌雋珈惡狠狠地斥你父兄欠債理應歸還,欠了史福的錢,還史福喜愛之物事,銀貨兩訖罷了。

    再說,此為兩家之間私人之事,無人可干涉其中。不瞞你,此事我早有耳聞,本來沒預到你會知悉,如今你知悉了,又能如何?你趁機逃出去,平白讓史福一併納入門?

    郁滿蓁欲辯解,不自量力!一句駁斥得她無言以對。凌雋珈一身黑藍長衫,闊袍大袖,俯下身,眼神凌厲。

    郁滿蓁深吸一口氣,我是不自量力,我深知自己人微言輕,一弱女子手無搏雞之力,但我是香兒的長姊,就算是死,我不能眼睜睜看她被惡人欺侮。香兒才十一,她的人生不可以是這樣.....那些人怎可以活生生作賤他人清白,愈說情緒愈激動,眼眶擒了淚,到最後幾乎不能自已。

    凌雋珈劍眉攏了又舒展,良久終向前踏出半步,距郁滿蓁一步之遙,為商重利,不知郁姑娘,此大忙有何利益予我?

    說得如此直白,郁滿蓁如何不明白,沒有無端欠的人情,只有交易,一買一賣,談攏了,則事成。自己有什麼可以給他?錢自然是沒有,人也屬於他....她遲疑,螓首蛾眉緊蹙,貝齒咬唇。

    凌掌櫃,我....上刀山下油鍋萬死不......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命吧,爛命一條,賣命好了。

    不必上刀山,略為停頓,計上心來,嘴角一舔,凌雋珈邪笑道今晚初更時份,到我房中來。

    說罷揚長而去,也不看郁滿蓁滿臉緋紅赧然,既羞且窘,一抹紅漸漸擴散至耳、脖頸,乃至葇荑。

    緊抿的唇,早已咬破出了血。下一刻,眼眶潸然如下。她低低垂首,握住拳頭,指甲深深掐到掌rou裡去,尖下頦的臉由紅轉青,身躺微顫,像疾風中的蒲柳。

    命運似是她所揀的,卻又是冥冥中被命運被箝制,扯向那無底深淵、捲進無法回頭的漩渦中,沉淪下去。

    她終是想起了她的童年好友,白家的幺妹,那悲慘的命。五歲餓得聾了左耳,七歲賣去做下等丫鬟,十一歲回了家,幫忙種田做飯,一刻沒閒。

    一日只有回家的那段路,兩人同路,常常並肩而行。她家比自己更艱困,倒不是收入少,是女孩太多,五個女孩,兩個男孩。上面的四個姊姊,不是早早嫁了,就是到大戶人家做工去。

    自己曾經問過她,長大了有什麼想做的嗎?她那童稚的小臉,搖了搖頭,欲說什麼,又幾不可聞的嘆了一聲,望向自己的眼神,似足飽經滄桑大人般,現在這樣就很好了,有飯可吃,有衣裹身,家中有事可忙。我向菩薩祈求的,不過如此而已,不貪心吧?

    她頓了頓,停在田邊一株小黃花前,俯身伸手輕輕捏花莖,摘了花,兩指捻弄,邊說大姊每次回娘家都是哭的,二姊三姊沒回來過,四姊....

    她喑啞片刻,復又嚅囁大半天,最終還是說出口:大姊二姊三姊起碼做了妻,有名份的。四姊侍妾而已,我...你別告訴別人,當初我...就是不想跟四姊一般,才...逃回來的。

    她搓爛了花瓣,揉成泥瓣,任其墜落。

    花雖美,但世間難得惜花人。有根的花尚如此,何況離根花。

    那時候郁滿蓁似懂未懂,覺得太文縐縐了,該是大戶人家的大少爺大少姐教的吧。

    後來,三年後的一場大旱,多少農家死了兒子賣了女兒,白五丫據說被牙婆子賣去城裡的窯子裡去接客,去的時候哭天搶地,稚臉被婆子大巴大巴的摑過去,腫了臉,牙齒碎了兩顆。

    那天,郁滿蓁到了城裡賣物換糧,回來的時候,天都黑了,人影都沒見著。算了,見著又能做什麼,能好好說再見嗎?

    牙婆子說,十四歲姑娘嫩得很,正趕上時人愛好,好好調教調教,趁鮮嫩可口,許是搶手賺錢貨也說不定呢。

    最近一次事隔多年後碰上,那日她向一家大戶送鴨蛋卻走錯了路,輾轉來到花街柳巷。

    男人們盯得她狠,她狼狽出逃,不得要領,反而走入深巷小里的斑駁院牆一隅,見到三兩酥胸半露的yin媚女子,正招手呼喚那些扛貨的粗鄙魯漢,她嚇得低頭往反方向走,倉惶一瞥之間,是那張臉,是五丫嗎?

    那樣的濃妝艷抹,再聞其聲:官人,奴家這模樣合意嗎?

    是她了!郁滿蓁重遇童年好友,沒有半分喜,反而羞赧窘迫,抱頭鼠竄。

    不是的,應該人有相似......

    如今的自己,跟五丫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