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日记(1)
第一篇日记(1)
2024年9月17日 清晨七点,是沈随思维最清晰的时刻,他搁下手中的碳素笔,合上日记本,缓步走出卧室。 十天了。 病毒爆发,一夜之间全城沦丧的日子已过去十天。 厨房里储备的食物所剩无几,饮用水也将见空,他随手拧开一瓶纯净水,仰头饮下大半。 储物间里的兵工铲血迹斑斑,绷带碎片塞满了垃圾桶,沈随从柜子里拿出一盒新的,白色绷带层层缠绕,厚裹住手掌、脖颈、膝盖等关键部位。 匕首刀锋锃亮,可削可断,被他绑进工装裤下的左小腿。 沈随挎上背包,拎起门口的兵工铲,房门却被抢先从外面推开。 哥哥。 乔西站在门口,藕粉色的睡裙,外套一件杏色针织衫,凌乱黑发下的一双眼睛盯着他,担忧又畏惧。 沈随低头回视,抬手将她推得半开的房门彻底拉开。 没了阻隔,兄妹俩面对面地站着,一分钟内她没再开口,沈随的一条长腿跨出门口。 又要出去吗? 袖口被轻轻拽住,沈随低头,目光扫过她指尖时,乔西整个人像是被烫了一下,手缩了回去。 对不起。她低声道歉,双手藏到身后, 兄妹俩的关系并不亲近,一部分源于沈随内敛冷漠的性格,更多的是因为他俩尴尬又离奇的过往。 十一岁那年,沈随父亲意外身亡,那个女人抛下幼子,拿着一大笔补偿金迫不及待地改嫁,并在第二年生下了乔西。 乔西出生之前,沈随已经与亲生母亲断了联系。兄妹俩第一次相见,是在那个女人的葬礼上。 乔西名义上的父亲一直有所怀疑,私下拿了乔西的头发去做亲子鉴定。 几天后,鉴定报告摔在女人脸上,男人嚷着要回去弄死家里的野种,女人气急攻心,争抢方向盘,车子一踩油门飙出平行线,撞上侧行而过的油罐车。 瞬间燃起大火,黑烟滚滚。 举行葬礼的日子是个晴朗的周末,正在医科大读大三的沈随走进殡仪馆,在告别厅里第一次见到他名义上同母异父,实则血脉连心的亲生meimei。 那对夫妇死前还欠着外债,领养七岁的乔西没有一分遗产可拿,亲戚们把小累赘踢来踢去,最后拨通了沈家的电话。 乔西到了沈家,七年时间里原本讨厌她的大伯父一家慢慢转变了态度。她顺利考入重高,进入尖子班,而沈随本科直博,毕业后入职工作。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生活里掺进了糖汁。 可灾乱猛然降临,打破所有安稳。 天空云翳低垂,光线阴暗得人呼吸都慢了,她站在落地窗前看楼下小区,不少熟悉的面孔变得死灰狰狞,断肢破腹,走姿扭曲,腐烂的大小肠长长拖在草地上。 餐桌上放着一瓶矿泉水,里面还剩小半水量,看来他今天早上又没吃什么东西。乔西拿过一小包饼干和一瓶未开封的水,塞进沈随的背包。 鞋关处,沈随正在换鞋,被她凑过来的动作弄得身体一顿,鞋带散了。乔西低下身子,帮他用力绑紧。 她勾着头,柔顺的黑发如海藻散在他脚边,起身时,发梢隔着裤管挠过他的小腿。 沈随眸色加深,喉结轻轻滚动。 放在平时,她每每躲着他走。如今生死难测,两人之间的那一点亲情反而弥足珍贵。 需要什么?沈随问。 饮用水还剩半箱,大米还有一袋,蔬菜全都坏了,前两天你带回的冻rou还有几盒。 她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食物还剩下多少,剩下什么,沈随一清二楚,可他没有打断她,乔西说着说着,一颗心紧紧提到嗓子眼。 声音发颤,她暴露出真实意图:明天再去吧,哥哥,食物还能吃几天,水我们可以省着用。 乔西,你需要什么?他再问一次。 语气里没什么情绪,乔西的心却在这样低沉的嗓音中慢慢下坠,回到正常的位置,她莫名感到一点心安。 沈随不会出事的,他淡定,聪明,自信,身手厉害,靠着一双手在大伯父经营的拳馆里打倒了三个壮汉。 此刻他站在门口,高大挺拔的身形压得房门都矮了几分,手里拎着的工兵铲刃口泛起寒光,一瞬间乔西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离他远些。沈随问问题不会再问第三次,她嗫嚅着,脸蛋渐渐红了。 乔西的唇瓣动了几下,声音很小,沈随没有听清。 什么?他问,又补充道:我时间不多。 乔西低垂着眼睛,用故作平常的语气说:卫生巾。 大手拧上门把,在他推门之前,乔西赶紧补充:分夜用和日用两种,有好几种长度的,你看着包装袋上的规格拿。 沈随回过头,你用什么规格? 心底有点难堪,乔西说出两个不同的数字。好在这点难堪消失很快,房门被反锁的声响敲醒了她。 担忧又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