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點時間

    「去泡湯吧，倩，再晚一點，怕爸爸會發現妳不在。」

    親完，子涵作出決定。方倩皺眉，看子涵垂著頭，明顯是失望、沮喪，她還想摸她繼女的臉，子涵搖了搖頭。

    「我還是會生氣的，但我不能繼續任性，這樣對我們都好。」

    子涵想學著成熟一點，但勉強的成分太多，真正的成熟她們母女倆其實都不懂，不過從方倩拉開衣櫃的門後，她們開始一起學。方倩不多說，伸手幫子涵穿好浴衣，綁好她的腰帶，彼此再次對視，子涵也幫她後媽整理了儀容。

    「我沒錢沒臉蛋沒身材，就不知道妳喜歡我哪裡，跟妳交往之後，我大多時間都很不安，沒有安全感，所以總是生氣、煩躁，卻忘了妳也是如此的。倩，我想我真是比較幸運，沒有經歷過妳經歷的那些事，有一個完整的家，爸爸媽媽都愛我，二十二歲就可以輕易坦白自己的性向，從小就生活在對同性戀較友善的環境，我不想敢妳二十二歲的時候是什麼心情，每分每秒呼吸就如走鋼索，要沒踏穩一步就會掉入懸崖，我」

    「我二十二歲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在男人懷裡工作。」方倩實話實說，但她不是故意傷子涵的心，而是決心不再對她的女友說謊。

    子涵苦笑，表情略顯無奈。

    「除了工作，還有上學吧，大學」

    「我三十歲才進師範大學，教師證是後來才考上的。」

    方倩說出她的人生歷程，子涵覺得驚訝，也感到驕傲，「從良」、從心不易嗎？

    「起初，我也懷疑自己有過這種職業生涯還有資格為人師表嗎，但轉念一想，我這樣的人不正是實體的反面教材嗎。」方倩自嘲。

    「真的想後悔的時候就來不及了，當我看到榜單上出現我的准考證號碼，我覺得自己好像呼吸得稍微不那麼痛苦，當下就想幸好沒後悔。」方倩輕笑，子涵從未見方倩的笑容是這般可愛，眼睛都會笑，心中溫暖。

    說完，方倩轉身要離開，子涵突又抓住她。

    「我愛妳，方倩。」雖然這三個字不能對她們此刻的處境與難題有所幫助，但子涵就想說。

    「我也愛妳，俞子涵。」

    情人間的離情依依終會結束，子涵多不捨女友，也心疼自己。

    當晚，方倩睡在子涵跟國興的中間，三人睡覺的位置是對一家三口最精準的諷刺，子涵徹夜沒睡，腦袋混亂，一會兒盯天花板，一會兒轉頭看身旁熟睡的方倩，再望遠一點的爸爸，她都佩服自己怎麼撐過這幾個月的。子涵忍不住靠近方倩一些，方倩突然睜眼醒來，子涵小聲驚呼，兩個女人四眼相望，方倩從被子裡伸出手，悄聲把女兒的手抓進她的棉被裡，子涵側過身，假借翻身睡姿順勢睡在她旁邊，就像同床共枕，兩張床墊的界線，子涵壓根不在乎，回握後媽的手微笑入夢。

    隔天，她們再見俞嫣，展現了各自的高超演技，子涵是被方倩影響，加上這幾個月的練習不是白費，演得相當自然，幾乎是毫無破綻，國興在旁莫名覺得怪，但又說不上來，跟妹婿相視無語。

    這對繼母女出乎俞嫣的預料，她們並沒有因為昨晚的事而刻意避開對方，俞嫣看在眼裡，越看越不順眼，卻又無可奈何，而她也沒那麼蠢，在這個風頭上去告知國興，他的老婆、女兒早就背叛他了。有人說無知的人最幸福，俞嫣見哥哥跟妻子小孩開心出遊的笑臉，心情比預想中的複雜。

    造訪附近的溫泉街古蹟，五人說說笑笑，俞嫣偶爾會趁跟方倩獨處時出言刺激她，方倩全都從容化解。

    「我看妳能撐到什麼時候，我說了別帶壞小孩。」

    「小孩？子涵不是小孩，她比我們兩個中年女人勇敢多了。」方倩笑道。

    「方小姐，我看妳還是沒搞清楚我說的話。」俞嫣憤恨說。

    「我知道啊，妳不就是要我跟國興離婚，跟子涵分手，走的越遠越好，永遠不再見他們父女倆。但是，俞小姐，妳好像也沒搞清楚，不是我不這麼做，而是我沒理由，現在唯一的理由只會讓國興和子涵難堪。」

    俞嫣還想說，子涵這時走過來打斷，俞嫣識相走開，子涵對方倩投以擔心的目光，方倩仍舊是笑，輕捏子涵的臉表示沒事。

    第二晚，子涵心想機會難得，還是要泡一泡溫泉，便一人去女湯。雖然在他人面前裸體有點尷尬，但進入溫泉的那一刻，她全身心都放鬆下來了，這溫泉彷彿有股魔力，將她近日的煩惱一掃而空，子涵慢慢沉入熱泉中，臉即將被淹沒時，仰面的燈光被人擋住，子涵沒立即認出是誰，眨了眨眼，這才看清是她媽，她嚇得立刻起身。

    「別在溫泉裡潛水，乖女兒，妳會溺死的。」方倩恢復以往的態度，雙腳踩入泉水中。

    子涵害羞，揉了揉手臂，明明她們做愛無數次，她見後媽的裸身也是無數次，但今晚的方倩卻格外性感，充滿強烈的吸引力。

    「坐下來啊。」方倩整身都泡在溫泉裡了。

    子涵再次泡進水中，兩人並肩而坐，氣氛是奇怪的甜蜜，方倩喜歡這種甜蜜，畢竟她才是情竇初開的那一個人，站在這個立場，子涵的經驗還比她多了一次。說不吃醋是不可能的，自從談戀愛後，方倩才發覺自己的的控制慾、佔有慾是那麼的強，強到讓她害怕，害怕不能失去她的女兒。

    「子涵，妳跟前男友有泡過溫泉嗎？」方倩先打破沉默，子涵愣了幾秒後回答。

    「沒有，大學生哪有錢去泡溫泉。」子涵手撥水面，嘴角保持著上揚。

    「那有一起泡過澡？」

    子涵點頭，這部分她不好意思說太細，一方面是不願回想，一方面是怕方倩多慮。

    「那時候的妳快樂嗎？」

    「不記得了，也許吧。」

    「學生時期戀愛是最可貴的，因為長大後的戀愛就沒辦法太單純。」

    聽方倩說的好似深有體悟，事實不然，這只是正常邏輯猜想，因為出社會後，關於另一伴的標準有太多項目，物質與精神都必須具備。方倩輕嘆，她有時上網會看到一些相親廣告，男女雙方列出了希望的對象，條件一大堆，卻不檢視自己有沒有這種能力和資格，用最簡單的話講－你願意跟自己結婚嗎？如果你都不敢，那就別要求的太過分。

    「現在跟妳待在溫泉裡泡湯，我很快樂。」方倩接著說，頭靠子涵的肩膀，不如過往這二十幾年來的寬大厚實，卻使她安心。

    子涵下意識端正坐姿，轉過頭看後媽倒在自己身上，她保護慾大起，但沒有帥氣、霸氣的一手攬過方倩到她懷中，她是側臉回靠方倩的頭頂。

    「雖然這樣說很破壞氣氛，但是，倩，我現在真的好想吻妳。」

    從想跟妳做愛到我想吻妳，這不是兩人感情的疏離，是更加的親密。方倩眼眶泛淚，心痛說不行，她們周遭還有其他人。

    「妳覺得陌生人看我們像母女嗎？姑姪？姊妹？師生？朋友？女朋友」

    「絕對不像女朋友，因為我們本來就是。」

    子涵笑出聲，她討厭不能明說的熱戀期，又為此感到感激。

    「妳也只敢在我面前囂張，在我以外的人面前，妳又要裝腔作勢。」

    「給我一點時間啊，子涵。」

    「給妳一點時間？妳要幹嗎？」

    情人相望，方倩不說她的計畫，只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子涵見著，一頭霧水。

    「好好愛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