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工作
8、工作
顾凉找到餐馆服务员的工作,租了个便宜的地下室,勉强在桐江县安顿下来。 江河比溪流大得多。 顾凉一来到桐江县,首先就被这里的宽阔气势震撼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宽敞的马路、这么拥挤的人群,和桐江县相比,溪坝村小得如米粒一般。 这里仿佛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即使到了夜晚,城市依然明亮晃眼,一排排路灯不知疲倦地照亮着晚归人回家的路。 顾凉租的地下室很小,只能容纳一张床,浴室和厕所都是公共的。他身上拢共就带了五百块钱,不敢随意乱用。 他也没多少行李,就一个包装着几件换洗衣物。钱放在贴身内衣的口袋里,睡觉时也紧紧地捂着那个地方,生怕弄丢了。 顾凉将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头,睡觉时当枕头用。 刚来的那几天,夜里根本睡不着。 陌生的床、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天花板,这些都让他不适应。除此之外,屋子里总有一股挥之不散的霉味,直直地冲进鼻腔。 顾凉很爱干净,甚至可以说是洁癖。地下室潮湿狭窄,即使他已经把屋子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这股霉味依然存在。出太阳时还好,一旦下雨,暗处蛰伏的蚊虫纷纷倾巢而出,爬到他的床上去,将他吓一大跳。打是不能打的,要是将虫子打死在床上,飙溅的恶心汁液会让人更崩溃;赶也是赶不走的,虫子源源不断,赶走一只又来一只。 因此,顾凉只能忍着。 强迫自己闭上眼,封闭五感,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任虫子在床上撒野一通,等待他们自行退去。 然而,一闭上眼睛,心灵上的疲惫又瞬间涌来。 孤独、害怕、紧张、惶恐,顾凉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城市再大,也无一处可供他安眠之地;人群再多,他也始终是一个外来者,融入不进去。 顾凉太想家了。 他无比怀念那个小小的溪坝村。在那里,他熟悉每一条小路、每一棵树的枝叶形状,就算晚上走夜路,他也一点都不害怕。 他想念外公,想念去世的父母,想念幼小的meimei。 顾曜怕黑,晚上不敢起来上厕所。每次起夜时,总要拉着他一起,回来后紧紧地缩在他的怀里,要他抱着才能睡着。现在没有人陪她入睡了,她晚上起来上厕所怎么办?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摔跤?要是摔疼了,她哭了,有没有人去哄她呢? 顾凉的思绪漫无边际地飘散,他意识到,原来不只是meimei需要他,他也同样需要着meimei。 他必须承认,没有meimei在怀抱里,闻不到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他就会失眠。 但是,他正是为了她而来到这个地方。因此无论如何,他也不能退缩。 服务员的工作并不轻松。 早上七点起床,八点上班,一直上到晚上十点,如果当天生意好,十一二点也是常有的事。他要站一整天,不停地在店里穿梭,记下每位客人点的菜。要是前天夜里没睡好,脑袋便涨得发疼,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杂乱无章,打翻客人的杯子。他连连对客人道歉,脸上挂着抱歉的笑容,遇到宽容善良的客人,便无惊无险地揭过去了。最怕遇到的是那种本来心情就不好还喝了点酒的客人,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人出气,不蹉跎他一顿是不可能的。顾凉当然只能忍着,任他发一通脾气,还要陪着笑脸问,给您拿一个新的杯子好吗? 下班后,疲惫感如同一块吸足了水的海绵,一挤便噗噗地冒出水来。顾凉只想回去赶紧睡觉,此刻再也顾不得什么霉味、虫子,只要能躺在床上就已经是莫大的享受。 失眠就这样被强行治好了。 又过了几周,他就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忙碌的工作不会使人再有心思去想什么别的,每天重复着单调乏味的劳动,回到家一头栽倒就睡着了。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思考更多的事。久而久之心灵变得跟身体一样麻木疲惫。 再站到人群中时,顾凉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脱离感。他看见每个人脸上麻木的神情,匆忙急迫的步履,再看看玻璃窗上自己的样子,恍然大悟,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一样的麻木疲惫、一样的行色匆匆。 不是他融入了城市,而是城市吞噬了他。 这座繁华富丽的城市,是一个吃人的怪物,人们心甘情愿被吞噬,只为换取一点温饱活下去。 爸爸mama来到城市时,也如同这般辛苦疲惫吧? 不,他们应当比他更累,可是回家时,他们的脸上只有笑容,分享的都是令人高兴的事。他们讲大城市有多么繁华,人们穿的衣服款式是多么新潮,还有许多没见过的新鲜玩意。顾凉怀揣着这样美好的憧憬来到城市,来了之后才发现,父母只是不愿讲述其中的心酸滋味罢了。 顾凉就这样迅速地成长起来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熟,这话真是不假。 他的心灵和外表都表现出了超前的成熟。 同龄人在学校读书时,他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迎接客人;他们还赖在父母怀里撒娇时,他已经成为了可以让别人依靠撒娇的对象;他们拿着零花钱去买好吃的好玩的,而他拿着自己挣来的工资小心翼翼地清点,只给自己留下几张,剩下的全部寄回老家去。 顾凉的个子飞速地拔高,又因为劳动而锻炼出精瘦的身材。虽然脸庞看上去还带着一丝少年人的稚气,但眼神中透露出的是却不合年龄的疲惫与沧桑。 他本身性格就沉敛,幼时就已经学会隐藏情绪和烦恼。现在更是变得沉默安静,除了工作之外几乎不说一句话。他没有朋友,也没有向人倾诉些什么的欲望。 他喜欢一个人待着,有时候靠着街边的一棵树,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便能度过一天。 这种与青涩脸庞不符的忧郁气质很能吸引一些小姑娘的注意,激发她们身上潜藏的怜爱之情。顾凉已经不止一次在街上收到过年轻女孩的示好了,有的含蓄些,悄悄在他衣兜里塞一张纸条,写上自己的联系方式。有的奔放得吓人,拉着他就要去酒店开房,还不要他出一分钱。 顾凉对这些避之不及。 他的欲望很低,除了基本的吃住以外,他没有其他的任何需求。 包括生理需求。 或许其他人在他这个年纪应该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对于女性有着无穷的探知欲,偷偷摸摸地在无人角落里观赏黄片,释放性欲。 但是顾凉没有。 这倒不是因为他不懂。反而应该说,他懂的还远远超过其他人。 地下室的墙只是一块薄薄的空心石墙,夜里旁边的人发出些什么声响,相邻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些身体碰撞发出的拍打声、男人的低吼声、女人或痛苦或欢愉的喘息声,如同潮水一般涌向顾凉的耳朵,想听不见都难。 有几次他回得太晚,隔壁的人又太着急,竟然连门不关。两具白花花的身体是如何在一张狭窄的床上以各种姿势纠缠,男人的性器官如何进入女人的性器官,最后又如何尽数释放在彼此的身体中,顾凉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对于女性的生理性认识最初来源于母亲和meimei。母亲对他袒露rufang,meimei向他展示身体,母亲和meimei都非常纯洁。母亲的哺育行为来源于对孩子的爱。meimei幼小稚嫩的身体如同雏鸟一般,出于依恋和信任展露于他眼前。 后来,他对于女性的生理性认识又扩展为性交时泛红抽搐的皮肤,无神涣散的双眼,以及性交后如同死鱼尸体一般瘫在床上的身体。 性交是一件如此下流恐怖的事吗? 他以一种探究甚至于冷漠的视角看完整场性交活动,内心却没有产生任何冲动与欲望。反而觉得有些反胃恶心,差点吐出来。 第一次遗精时,他梦到的便是那场亲眼所见的性交场景。梦里,他变成了那个魁梧粗壮的男人,他的大脑似乎完全没有思考能力了,只是不停地挺身,将那根性器官送进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那个梦太恐怖,他变成一个完全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行动的人,最后女人的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他伸手一探,她没有了呼吸。 顾凉从这场噩梦中惊醒,发现内裤一片湿凉。 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竟然在梦中沉浸于欲望之中,变成和那个男人一样的人。这难道说明他的内心深处存在着这样疯狂的一面? 最后女人失去呼吸,便是潜意识对他的提醒吧,让他从这场荒诞的梦中醒来。 他警醒自己,不可沉沦于欲望。 他有必须要负起的责任,他不能放任自己追求私欲,所有与责任不相关的事都应该抛弃。他压低欲望,活得像个清心寡欲的和尚。 有时成长中的性器官不听他的使唤,洗澡时受到刺激便膨胀起来。这个时候,顾凉就一脸不耐烦地握住自己的东西,像完成例行工作一般草草了事。对于这种身体不受思想控制的感觉,他非常讨厌。 然而,就连这样敷衍的自慰活动,身体也能感受到快感,甚至还想要索求更多。 于是,顾凉开始厌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