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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祝你生日快乐

    

第八十九章:祝你生日快乐



    其实那个时候段天边已经很久没来找他了。

    他上学期间谈了不少女朋友,个顶个的漂亮,但谈的时间都很短,恋爱对他而言只意味着性,最终目的就是上床,做腻了就换,平时连吃饭约会都很少。

    现在想想说是女朋友,倒不如说是炮友。

    那两年段天边隔三差五会找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飞到学校来找他,后来大概是从别人嘴里得知他有了女友,慢慢的就不再来了。

    等程泽意识到少了点什么时,段天边这个名字已经在他的生活中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了。

    再见面是一年后,程泽毕业回了C市。

    不知道是人为的巧合,还是真这么有缘,回来的第一天他们就在街上遇见了。

    程泽对求婚的记忆很模糊,却对那个阴雨天格外的印象深刻。

    绵绵的细雨,闷热潮湿的空气。

    他刚停好车位,一扭头就见许久没有出现过的段天边站在一家ktv门口,穿着暴露的露脐背心和牛仔短裙,腰身露了一截在外面,黑色马丁靴包裹着细白笔直的小腿。

    她化了淡妆,头发比去年见面时要留得长些,很随意地别在耳后,身上青涩的学生气还没褪干净,指尖却夹着根点燃的女士香烟。

    周遭烟雾缭绕,光影交错,粉紫色的廉价灯光投罩在她身上,像是浸泡在色情暧昧的光晕里。可她的神色却是冷的、冰的,眉眼还带着点英气,抱臂靠在那儿,又辣又飒。

    或许真的是许久没见,又或许是光影带来的强烈反差让人产生错觉。

    总之那一瞬间的程泽几乎被这个陌生的,冰冷艳丽的段天边给震住,脑子都生了锈,胸口猛地涌起一股不知所措的,又凶又急的心悸。

    他坐在车里安全带都忘了解,下意识要去拉车门把。

    可没过几秒,四五个带着手铐,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被警察们从KTV里押了出来,乱哄哄地赶进警车里。

    年长些的警察扭头朝段天边比了个大功告成的手势,段天边总算露出一个放松的笑,眼睛弯起来,一身清凌凌的,霎时破开了那层暧昧危险的氛围。

    她灭了一口未抽的烟,迈开细直修长的腿钻进了警车,根本没发现近在咫尺的轿车里,始终盯在她身上的那道目光。

    那天之后,程泽寻了机会,主动去拜访了一次段家。

    段天边说的没错。

    她不是一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她更偏向随缘乐天派,一件事如果努力过了还是办不到,她也就放弃了,同理,一个人她花了心思去追还是追不到,她也不会死缠烂打。

    但凡程泽一点想法都没有,两人也不可能断断续续纠缠十年。

    他对段天边来说,就像戒烟者和香烟,刚开始戒烟总是很难,会控制不住习惯性地去摸口袋,翻来覆去地想,可再难,只要忍住不碰不见,挨过那段戒断反应,段天边也就慢慢把他忘了。

    程泽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仰头喝光杯子里的酒。

    陈最不知道他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夸了一句好酒量,又给他重新满上,程律师看样子有心事啊,大半夜还坐在这喝酒,该不会是和段天边吵架了吧?

    察觉他神色变了变,陈最笑喷,不是吧,我随口胡诌的,还真是这个原因啊。

    他不太走心地安慰道:放心吧程律,段天边很喜欢你的,再怎么生气,只要你软下态度哄她两句,肯定能哄回来。

    是吗?

    程泽听他这么说,脑子里出现的却是白天在医院门口,段天边那副厌烦透了他的表情,忍不住攥了攥手心。

    你不信啊?我是说真的,你没见高中的时候段天边那个样子,就跟被你下了蛊似的,每天把你的名字挂在嘴上,唉哟,我坐在她后面,都快被她念叨得烦死了!

    陈最撇了撇嘴,她还写过情书给你呢。

    程泽回忆了一下,我没收到过。

    你当然收不到!

    陈最喝了几杯也有点上头,撑着脑袋笑,她写一半就被班主任给缴了,问她写给谁的,怕连累到你居然说是写给隔壁班一个女生的,叫什么林月月你知道吧,结果被她体育班的男朋友听说了,还以为我们班有男生和林月月表白,冲到我们班上点名要找一个叫段天边的切磋扔铅球

    他想了想,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捣鼓半天不知道在找什么。

    程泽没管,盯着酒杯兀自出神,手机震动的时候,他下意识以为是身边的陈最给他发了什么东西。

    扫了眼发现是封匿名邮件,这才想起陈最根本没他的联系方式。

    他皱着眉点开,在看清楚文件里第一行字后,整个人猛地僵住。

    几乎是立刻,他扭头看了眼还在捣鼓手机的陈最,确认对方看不见后,连起身换个更隐蔽的地方都等不及,屏着呼吸继续往下翻看。

    账本、合同、照片

    越往下翻,程泽的表情就越难看。

    他是律师,曾经无数次通宵收集过这样的证据,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却从没想过有一天在这种收集罪证的文件里,会看到他父母的名字。

    他目光快速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关键词

    洗钱、黑账、k粉、雇凶、精神类药物他脸色越来越苍白,在看到某一段时,忽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反复确认,汗湿的手指用力抵着屏幕,控制不住地发颤。

    怎么可能?怎么会!

    程泽死死盯着那几行字,遍体生寒。

    如果说前面那些证据程泽还能勉强冷静分析利弊,那么最后几行内容,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敏当年不是自杀,她是被人灭口的。

    程泽几乎立刻强迫自己关了屏幕,闭了闭眼,告诉自己邮件里的东西还未经过证实,写这封邮件的人一定对他抱着某种恶意,字里行间处处都布置着故意诱导的陷阱

    可里面收集的信息实在是太全了!全到程泽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忽然在此刻得到了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最优解。

    为什么段家突然被人检举,为什么向来利益至上的父母不让他和段天边离婚,为什么段宏对他的态度转变得那么快。

    他仿佛看见一只贪得无厌的吸血虫,躲在背后拼命吸着段家的血,榨干最后一滴,连干瘪脆弱的躯壳都要嚼碎了咽下去。

    业火终于烧到他的脚下。

    程泽甚至在想,寄出这封邮件的人一定是恨透了他,才会特意等在这一刻,这尘埃落定,覆水难收的关头,恶劣地揭开真相。

    啊!找到了!

    身边的陈最忽然兴奋地喊了声,程泽被他惊了下,扭头就看见他递过来的手机里正在播放的视频。

    视频的像素很模糊,角度还有点歪,明显是偷拍的,先黑了两秒的屏,然后才出现半个模糊的画面。

    程泽扫了眼,早就没了之前套话的心情,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想起身离开,余光里却瞥见一个熟悉的侧影。

    他一下顿住,当即抬臂从陈最手里接过手机,盯着模糊的画面仔细瞧。

    陈最有点得意地笑道:这视频还是我高中的时候拍的,都十年了,以前买了新手机就喜欢瞎拍,全保存在企鹅的空间相册里,刚才登陆试了半天密码,果然还在

    视频里是十八岁的段天边。

    她人天生长得白,低着头,露出一截净白的颈,身上穿的是城北高中的校服,蓝白色的,衬得她侧脸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软白漂亮。

    程泽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她好像在折什么东西,很费劲的样子,漂亮的眉头疑惑地蹙起,折腾半天也没成功。

    程泽忍不住问,她在干什么?

    是在叠鸭子吧?

    鸭子?

    我记得她高中有段时间天天上课都在叠鸭子,连着叠了两三个月。直男陈最回忆道:其实她叠得挺像样的,就是太磨叽了,叠一节课才成功一只,纸都不知道被她揉废多少张好像是要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吧,你当时没收到吗?

    程泽闻言一愣,怔怔地看着陈最好半响才垂下眼,看完了整段视频。

    他问,还有别的吗?

    没了,这就是当时随手拍的。陈最摸了摸鼻尖,补了句连自己都不信的话,程律别误会啊,我可没有觊觎你老婆,我当时有对象的。

    不会。他像是笑了下,听见自己开口,能把这段视频发给我吗?我拿回去哄哄她。

    当然可以。

    陈最爽快地点开微信二维码,正好咱们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有机会喊上段天边,我再叫上几个高中的老同学聚一聚。

    ·

    回到家后,程泽连西服外套都没来得及脱,拿着钥匙去了杂物间。

    高中的时候为了方便上学,他一直住在这套房子里,后来被当成婚房重新装修了一遍,用不着的东西基本都往这里面胡乱堆,想找某个物件无异于海底捞针,更别提太久没清扫,早就积了层厚厚的灰。

    换程泽平时的做派,肯定不会屈尊降贵亲自动手,就算要找,也是交给家政公司的人来干。

    可大概是他今晚喝得太多,又或者是因为那封不知真假的邮件。

    总之在这天晚上的凌晨三点,他蹲在一堆又闷又热的纸箱子中间,花了三个小时,在货物架底找到了一只灰扑扑的许愿瓶。

    被扔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太多年,瓶身早就变得脏兮兮的,有些泛黄,瓶口的木塞变得很软,稍微用力就碎成了一块块软烂的木渣,连带着里面的折纸都潮湿发臭了。

    程泽将它们小心地倒了出来。

    也难怪陈最以为是鸭子。谁能想到千纸鹤不但没有翅膀,还长了两只参差不齐的大脚。

    他想起视频里段天边疑惑的表情,唇边露出一点笑,又很快地隐去了。

    四下寂静无声,天光从杂物间的窗缝中渗透进来。

    程泽靠坐在墙边,茫然无措地守着那堆长得像鸭子一样,已经变得又脏又臭的千纸鹤。

    恍惚中他看见段天边抱着许愿瓶站在大雨里,低着头,飞快地抬手擦拭了一下眼睛。

    对不起。

    雨水打在她的眼下,她很努力地笑着说:我在做这些东西时,还不知道你这么讨厌我,让你困扰了这么久。祝你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