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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夏时 (纯剧情)

    

还是夏时 (纯剧情)



    辛丑牛年癸巳月癸亥日

    忌安葬。

    某军空袭难民营。

    两洋三洲五海之地又起战火,炮弹纷扬,流离失所;曾称王冠明珠的天竺之国,如今疫疾肆虐,尸浮恒河;家对他们来说是奢侈,死亡于他们不过是口上一词,随处可见,即时可遇。

    比起水深火热的他们,沈星河幸运多了,至少她有家可回,尽管那里没什么值得提的。

    有关家的命题作文,涉及父母的考试卷子,她吝啬纸笔,总是一大片墨迹洇透白纸,写到父母干脆交了白卷。

    于她而言。

    家是偶尔发光的海,一边怀念,一边逃离。

    这既不是在水上,也不是在陆上,而是在空中。这既不是早上,也不是正午,而是被印在两者之间的规定时间。这既不是旅行,也不是工作,而是去往故乡。这既不是一家喜宴,也不是一个吊唁,而是一场劫持,道德上的劫持。这既没有押解,也没有绑架,而是独往。

    这既不是昨天,也不是明天,而是此刻。

    她坐在飞机上,为的是了结。

    机翼在一侧,稳稳地划破苍穹,露出来的仍旧是云层。星星蜂拥的那片天离她太远,机身下的那一片热土才是她该牵挂的,她向苍白的云层中望去,看着飘忽不定的云浪。

    七年,有多久呢?

    时间不该用表盘上的指针来估量,那不精准,也低估了它的力量。

    当飞机的滑轮降落在崭新的跑道上,她知道这里不再是记忆里的那个城市了。

    可她还记得晋南市苏园里的枫树,风起时,一地红叶迎秋首,最是好看。她该带她来看看,还有南城街的漫天银杏,随同思念的夜,熬至金黄。

    那日后,她没再见过宋清梦,那一句随你不知到底是随了谁的愿。

    熟悉的乳名从听筒中传出,这座城的陌生又近了一些。

    言言啊,我和你爸爸来机场接你了,你在哪儿呀?一个女声,问的热切,不,没有热,只是切,像厉鬼索魂。

    刚下机。是从沈星河喉咙发出的物理振动。

    那我们在大厅等你啊!两个人,却只有女人在讲话。

    挂了电话。

    咱要叫辆车吧?男人小心翼翼地张口询问。

    着什么急?等星河人来了再说!孔彤言词呵厉,沈若并无失了男人的尊严般的不爽,反而读懂了自家婆娘的小算盘。

    落了地,大厅里人潮如织,离别与重聚不停地上演,匆忙的脚步总能踩上航班提示音的调子,合奏出来的背景乐亦悲亦喜。她笑,因为眼前看似焦灼的人影;她笑,因为她不为离别也不为重聚。

    来来来,言言,我帮你拿。孔彤一把抢了过去,也没问人愿不愿意。

    对对对,爸妈帮你拿,坐一路飞机累坏了吧沈若眼捷手快接过孔彤抢过的行李箱,生怕累着她,惹她不快。

    她一路也不并在意二人此番动作,只是自顾自走着,有着自己的思量。

    做戏嘛,谁不会?

    咱出去叫个车吧?沈若推着沈星河22寸小的行李箱,不免觉得轻的有些凉薄。

    我叫好了,车应该到了。盖过人潮声,司机和沈星河确认着上车地点,她才找回了一些熟悉感相似的出行方式,只区别于软件的不同。

    沈若两人跟在沈星河身后,听着安排。

    沈骞呢?沈星河坐在副驾驶上,她问这个,也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他来了才叫不正常。

    骞骞今天忙着去拍婚纱照,实在脱不开身,这不你爸我俩一路打车到这儿来接你嘛。说完,孔彤还在小声嘀咕着车费老贵了。

    晋南市虽不是什么一线城市,但从远郊外跑到城区里的确要费不少钱,尤其是这般亲近的关系更是费钱。

    现在好多喽,路修了不少,比以前可方便多了!手机上预约一下就能坐上车,哪像以前那样出行多不方便咧~年纪不大的司机主动插了话。

    沈星河扭头瞧了一眼司机,颔首微笑,轻轻应和了一声,算是认同。

    小妹是回乡吧?后座二人端坐神态,并不搭话,像是没听到一般,绝口不提车费,司机便和沈星河多讲几句。

    也是,孔彤二人来时便乘了他人便车,对自己尚且不掷一钱,如今多了沈星河更不愿破费,这便是他们的亲情---没有金钱。

    是。沈星河礼貌应着,却在思忖她算回乡吗?

    走过发洗阔路,驶达车迹叠合的巷道,偶尔也会同流浪在路边的石子相逢,晃动车身,连着人牢固的心一起摇摆,心思各异。

    到了记忆里的家,已换了新模样。沈星河觉得司机人好,便主动留了电话,计划着返程。

    这是星河吧?都多少年没回来过了?你爸妈老说你工作忙,连春节过年都没回过家,我们家然然还一直惦记着你呢!三人一行李,刚行至门口,边碰到了买菜回来的邻居王姐,沈星河有些忘了,看着几分面熟却叫不出来合适的称呼。

    哟,王姐中午这是准备做什么好吃的呢?看沈星河一脸茫然,沈若怕失礼分,便说了几句客气话。

    王阿姨啊,没想到这么久还记得我呢。沈星河主动向前,微弯了腰,向王姐问好。

    经沈若一番提醒,沈星河印象里是有一个王阿姨,自己还曾砸坏过人家的窗子,多亏人家不追究,才少了责难。

    回来是为了小骞的婚事吧?也该回来了,这么多年了,改天来我家吃饭,和我们然然叙叙旧。见沈星河还记得自己,王姐不免有些激动,她也算半个看着沈星河长大的人,和自己闺女年龄相当,在她眼里沈星河和闺女没什么两样。

    是啊,改天我上您家去。沈星河侧目看了一眼沈若夫妇。她回来,是为婚事,也不单单是为这一桩事。

    沈星河记得方然,是王姐的女儿,她从小就羡慕方然,能有王姐这样的母亲,也多亏了方然,她也算知道母爱的样貌。

    王姐,该回家做饭了吧,再晚怕是要赶不及喽。一旁的孔彤见王姐絮叨起来没个头,自己还等着沈星河回家商量大事,   忙寻了由头,让她走人。

    行,改天来姨家咱再唠,可要记得来啊,别忘了!王姐手拉着沈星河的手,往手背上拍两下,叮嘱她一定要来。

    好,我记着呢,阿姨慢走。沈星河握着王姐的手,扶着王姐的手臂,把人向前送了两步。

    王姐与沈星河家邻居多年,自然知道孔彤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年她家那场大吵,王姐也算清楚一二。那天过后,沈星河没再来过自己家,后来她去外地上大学,便再也没回来过。

    王姐问过沈若,沈若也只是敷衍回答,说沈星河学业忙,回不来。可瞧着自家姑娘上大学,也不见忙得连过年春节都不回的,碍于非自家家事,也就没再多问。

    这一晃,也有七年了,王姐立身望着三人进了家门,轻轻叹气。

    家还是那个样子,深红色的两扇木制大门,还带些深深浅浅的划痕,纹丝不动地立在两侧,随后又紧紧关闭。进了院子,右手边是一棵老桐树,遇上盛夏,也会有金蝉临顾。再往前走   ,便是主屋,两侧是堂屋,沈星河住在东侧,阳光总照不过来的那处,就是她儿时的归处。

    沈若殷勤地提着行李直直往那一间陈旧的屋子里走去。沈星河本想阻止,她并不打算在这儿过夜,但瞧他难见的好意便收回了想阻拦的的手,跟上了他狡黠的步子。

    而孔彤则去了厨房,说是为了准备吃食,然则是唤她儿子回家。

    你看,屋子还是以前的样子,东西都没动过。

    灰尘的味道挠了鼻子的痒,本就有鼻炎的她,对陈年的微尘更为敏感,喷嚏一呵而出,倒也算验了沈若话里的真假。

    来的时候我已经订了酒店了,晚上就不住这儿了。沈星河注意到书桌上两本随意丢弃的书,走近了看,是两本她曾最爱读的书。

    角边卷起的和,有岁月的搁置,也有曾经的熟络,她还记得席慕容有句诗说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手指掀了两页,又放下,她怕是难懂那句诗的意味。

    怎么不住家里呢?都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了,住外面多花钱。他不是怕花钱,毕竟也不用他破费,他是怕旁人说三道四。闺女回家不住家里,住酒店,传出去,岂不让人说自己薄情?

    不用了,我订好了。

    沈星河并不打算让步,语气也十足地坚定,如此这番倒是让沈若陷入了尴尬,但也不好再劝说,只得僵硬笑了笑,点头算是答应。

    那行,那你歇会儿,我去看看你妈做的饭。

    嗯

    这间屋子里光线暗的多,哪怕是正午,满院的日光也变得吝啬起来,不愿多偏爱她一点。沈星河走到床头开了灯,落满细尘的过往被照透,没有风,只有灯光。

    儿时的伤,治不好的,怎么治都会留疤。老人说,童年的爱就像存款,若得不到足够的爱,成年后拿什么去抗衡生活挫败沮丧的蚕蚀。

    她走到书架旁蹲下来,打开了最后一格抽屉,日记本封皮的深蓝色被时间强行褪了色,好在内容完整。时光再残忍,也总会给人留下点什么的。

    仔细数了数,发现少了一本,她四处翻了翻,没有找到,只剩下这几本,还算完整,有些角页还有被老鼠偷读过的痕迹。

    妈      沈星河真回来了?沈骞刚进门便大声叫着,身后跟着他将要娶进门的蒋云。

    声音从门口传到了东侧的屋子,沈星河拍了拍书本上的灰尘,完好地放进行李箱,算是她最后带走的东西,此后不再有念想。

    怎么?你结婚我当然要回了。沈星河听声后,出了屋子,正面对上沈骞,目光打量着一旁的蒋云。

    二人并未订婚,也未注册,蒋云反倒住在这家里。虽说是开放了,但未过门,女方便住进男方家里,多半会被瞧不起。闲言碎语,指责男人的倒少的多,顶多会觉得这男的有能耐,而女人呢?有甚者会言,破鞋女。

    所以,开放是给男人的,女人所得的惠泽最终还是骂名。于是,保持自爱和自重,才是要紧的。

    而蒋云,显然不是。

    这就是你那jiejie?蒋云晓得辈分,话里却没有半点儿尊重。

    看你这穿衣打扮是在外面混得不错呀?沈骞没理蒋云的话,向前走了走,作势要伸手去摸沈星河的外套。不像个弟弟,更不像个家人,像个地痞流氓,显现出男人特有的劣根。

    沈星河目光凛冽起来,抬手打掉了沈骞的手,冷冷地瞧着二人。哪怕是以前,他说她不是亲姐所以不叫姐,甚至骂她,她都没计较。而此刻,沈星河眼里尽是厌恶,第一次,她感到恶心至极。

    蒋云是吧?高中没读完,在圣天广告公司做前台。老板是许鑫吧?前些日子刚在我们律所打了个官司,正好认识,如果你这个工作做的不舒服,我倒是可以给你找找关系。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人再笨,威胁也是能听出来的。

    听了这些话,蒋云才把原本的势气收了起来,只是嘴角撇起,并不服气。

    沈星河来之前不止查过蒋云的家庭背景,这个院子里的每个人,这些年做过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呵,果然是长本事了!沈骞往后退了几步,语气再逼人,也是外强中干罢了。

    沈骞,一个啃老的蛀虫。今年25岁,上大专时因打架斗殴被学校退学。一直不找工作,窝在家里,三年前还因酒驾进过拘留所。靠着两个五十多岁的菜农爸妈给生活费,八岁孩童都懂父母血汗,而你却沉迷电子游戏,不是网吧就是酒吧,就你这样还结婚?

    沈星河偏头盯着蒋云,话锋指向沈骞,却也像是在嘲讽蒋云,而蒋云不敢去接她刺人的目光,转头看向别处。

    沈骞被这一通话数落地有些怔目,面上仍不知耻,笑嘻嘻地,好似这些在他那儿只是平常之事。

    哟,了解的挺清楚嘛,当初你一走了之,还以为不再会关注这个家了呢?

    一个律师会去关注的,没几个好事。沈星河手揣进兜里,往前走了几步,脚尖正朝着沈骞,双眼瞟了他一眼,像在瞧一件随街丢向垃圾桶的破罐子,那般轻视。

    知道他没脸皮子,沈星河便也不准备再多费口舌,转身准备走,却被他一句话逗笑了。

    你这当姐的混的这么好,准备给弟弟添多少礼金?不如就付个新房首付吧?也算是尽了你做jiejie的责?沈骞丝毫没把沈星河的话当回事,两手抄兜,坐在侧旁的老爷椅上,晃晃扭扭。

    厨房距庭院仅几步路,不隔墙、不隔屋,听清这些话足够了。至于沈若二人并不阻拦沈骞的无礼,其中缘由,沈星再清楚不过。无非是二老张不开口,而沈骞又是个没脸没皮的人,名义上还是她弟弟,由他张口,再合适不过。

    小骞!说什么呢?!沈若二人躲在厨房听了良久,选了合适的时机,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怎么我还说错了?爸,我妈你俩养这么大的闺女,看现在混这么好,要点钱怎么了?蒋云立在一旁,觉得沈骞这话也有些过分,便朝他使了个眼神。

    钱我不会出的,至于婚礼我也不会去,我回来,只是为了解除收养关系。

    沈星河看着沈若,就如往日他对她说的那般话。

    「你从小就比小骞懂事,这次你也该懂事,既然考上了学,就走吧,爸就当没养过你。」

    沈若面上惊了一霎,随即逝去,手里还端着做好的菜,冒着热气,只是不再向前,停在原地,愣愣的望着沈星河。

    他从没想到,她会说出解除收养关系这种话。

    那个言言别站着了,咱进屋说吧,饭都做好了。头撇向沈骞和蒋云,示意二人进屋,身后跟着两手空空从厨房缓步走来的孔彤。

    沈星河第一个进屋,她想看看这家人能离谱到何种程度。

    见沈星河坐在自己的主位上,孔彤因为心里还念着沈星河能出点礼金,便忍了下来,没好气地坐在沈若的位置上。

    说吧,几位还有什么要求?不用演戏了,多累吶,又没人给你们颁奖。沈星河拿了桌上的筷子,吃了口热菜,味道还行,比以前自己在这里吃的好太多。

    要解除关系也行,把这么多年的抚养费还了。孔彤手臂相环,抱在胸前,做得一副要债模样。

    听你这意思是想跟我打官司咯。沈星河放下筷子,身子离开餐桌,正脸看向孔彤。眼里看不出愤怒,捉不透心思,语气间带着戏谑。

    打打官司?使不得使不得,咱有事好好商量嘛。沈若连忙扯了孔彤两下,他可不想把事闹大,何况沈星河还是个律师,跟她打官司能讨到什么好处?

    养你这么多年,给点钱怎么了?要不是我爸妈,你能长这么大吗?沈骞听了沈星河的话,一下子就急了,本身就暴脾气,推了椅子便站起身,冲到沈星河旁,指着她一句一句说。

    初一那年外婆去世,我才到你们家来,到高中毕业,也就六年?学费你们没帮我交过,是外婆留下的积蓄,外加一点奖学金。最多算住吧?也就周末两天,寒暑两个假期住了住。哦,差点忘了还有这些假期的餐费。要还也就这些吧。这怎么能叫养呢?沈星河仰起头,随意瞧了眼沈骞怒气冲冲的样,又看着桌上的鲜香的鱼汤、肥美的鸡rou,一桌好菜,怎么看都觉得讽刺。

    当初,项羽请刘邦的鸿门宴是否也是如此?

    那你说,要如何?

    知道沈星河如今惹不起,孔彤是个最懂的趋利避害,见好就收的人,就主动抛了橄榄枝。

    妈!

    沈骞见沈星河不把自己放眼里,更加恼怒,还想上前跟她辩驳,却被孔彤打断,只得愤愤站在一旁。

    蒋云坐在桌上不敢吭声,与先前判若两人。

    明天我会拟好终止收养关系协议书,你们签完字,我会给你们一笔钱。

    说完,便起身离开,不留拒绝的机会。

    紧闭的红色大门被滚动的轮子推开,院子里是零散落着的几片桐叶,风一刮就跑出了院子,好像也不愿呆在这蛇鼠之窝。

    【在哪儿?】

    是宋清梦发来的讯息,沈星河顿了顿,打了一行字,关了手机,抬头看向被乌云遮住的日头,不再耀眼。

    沈星河站在青墙房檐下,脚边是茂绿的苔藓,行李箱的拉杆被松开,她伸手接了一片落叶,低头闻了闻,叶香里不再有惦念。

    争取下章写个玩具py         ?(??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