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

    成年了？

    二十叁了。

    那男人说不像，看起来倒是二十岁下的小姑娘，他说的挺对，席竹确实故意把岁数说高了四岁，她生日在后半年，虚岁才十九，刚参加高考完。

    五万，够了么。

    面前这个长相很高级的男人嗤地笑了声，将夹在指间还没抽过半的烟扔地上踩灭，招了招手让她过来，靠近点，再靠近点。

    这个时候席竹脑子清醒多了，但也清楚此时已经彻底没退路了。

    如果问为什么的话，无非就一个钱字。

    她缺钱，缺得要死。

    具体点说吧，席竹已经参加两次高考了，高五才考上的大学，去年连专科线都没过。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自己不是学习那块料，算不上好学生，数学题得给她讲好几遍才勉强能懂，背书是背完就忘，总归来说还是不甘心，就搁学校宿舍租了个床位又复读一年。

    今年算好不容易擦边过了本科线，能录取的基本都贵族院校，学费贵的一批，不算生活费，一年光学费就得三四万，而她家又是小市民阶层，还是社会最底层那种，光学费都足够把全家扒个里外三层，说起来够呛。

    怎么说呢，席竹家境不好这点学校跟邻里几乎人尽皆知，绕来绕去还是一个穷病。她家里又是一群懒鬼，好几代人都是啃老族，打工这个话题，从上初中那会儿她家里人就一直在提，天天饭桌念叨，让她辍学，趁年轻多赚钱给家里补贴，省得之后嫁出去成白眼狼，这事儿对席竹而言说白就意味着进厂，没书念了呗。

    姐们，给你找个活，干得好月薪三四万，来钱快，够你交学费了。

    她姐妹给她发微信的时候，是凌晨三点，离开学只剩不到半个月时间，席竹对学费这事儿已经愁得焦头烂额，整晚整晚睡不着，天天哭得稀碎，暑假火锅店兼职的钱加上之前攒的生活费，总共掰扯下来不过五千。

    看到这条信息，席竹一个鲤鱼打滚，直接从床上跳起来，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几乎秒回，问明早能不能就去上班，说她想多赚点。

    她姐妹微信发了位置，到了地点后席竹才意识到是酒吧，工作内容很简单，把酒卖出去，赚钱多轻松，一瓶光提成就好几百。

    卖酒这活儿，说得还是太含蓄。说的再敞亮点就是陪酒呢，客人喝高兴就掏钱把你的酒买了，买的越多你提成越高。

    席竹记得当时仅有的反应是低头看着被男人抓住的胳膊，榆木脑袋是一片空白，哑口无言。

    钱是个好东西，当甩你脸上，是个人都得妥协，除非你清高，要不谁会跟钱过不去。它会无比清晰地教你做人，告诉你什么是现实。

    第二天一早，这事儿就被人爆料到高中学校论坛上去了，标题特别醒目，又是女学生又是堕落的，照片都附好几张，除过男人的脸在背光处照片看不清之外，其余的是一清二楚。

    底下有评论，认出了席竹，说这女的原来高三理科五班的，上学那会儿看起来文文静静，没想到毕业后干起这行当来了，骂她恬不知耻，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源源不断的评论，一多半都是不齿跟讽刺，另外一多半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重新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席竹刚办理好入校手续，正在回宿舍的路上。

    她睡上铺，靠窗，躺床上正好能看清楚外面的景色，学校路灯的光照在她脸上，一整晚没睡。

    席竹知道陈慧琳跟她是同一个专业一个班的这件事是在开学后的第二天。

    说起陈慧琳吧，其实跟她恩怨挺深。高中仗着她班长身份，又是让席竹跑腿给她带早饭，又是端茶倒水的，平时没少欺负席竹。

    席竹那时没反抗，也不敢。毕竟她一向逆来顺受，都习惯了，也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地位，不想惹事，更惹不起陈慧琳。

    上高中那会儿有传言陈慧琳跟一个家里特有背景的男孩处对象，权势滔天那种，说她攀上高枝了，有资本呗，怪不得在学校嚣张跋扈。

    席竹当时只是低头写着数学题，从不参与评论，她一直知道这从不属于她的世界。

    走进教室，席竹特地挑了最不显眼的位置，就是希望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只想平静地过完大学四年。

    课间，席竹正准备盘起胳膊，趴桌子上补会儿觉。

    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听到浩浩荡荡的脚步声，席竹看着面前来势汹汹的陈慧琳跟她身后一群跟班。

    才上大学第二天，陈慧琳就已经开始拉帮结派，组成了个小集体，说起来也正常很，毕竟她高中那会儿就这德行。

    席竹低下姿态问了句有事吗，放在大腿上的手条件反射似得不停颤抖。

    哟，还真是，我差点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你那穷鬼爸妈还真有钱给你交学费啊？

    陈慧琳话里话外都是意有所指，席竹又不是傻子，知道陈慧琳摆明就是想给她难堪来的。

    陈慧琳，你什么意思。

    都大学了，就不能放过我吗？

    席竹深吸了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放平和。

    陈慧琳从包里掏出两张红票子甩在席竹脸上，两条胳膊盘旋在胸前，故作一脸善意地眨了眨眼。

    你不是缺钱吗？

    陈慧琳说她说知道席竹家里穷，当时在学校都传遍了，问她是不是上大学一个月家里给出五百块生活费都够呛，她关心同学很，给席竹好心补贴点零花。

    席竹咬着下唇，看着陈慧琳，没话说。

    她真的很懦弱，她不想惹是生非。

    瞪我干嘛？伤你自尊心了？

    陈慧琳越看越觉得不顺眼，上前狠狠用巴掌拍了拍席竹右脸颊，笑着问她。

    噢...你暑假出来卖的时候还谈尊严吗？

    你赚钱连钱都不要啊？

    席竹心里五味陈杂，却没话反驳，头低的都快跑地下去，屈辱感涌上心头，拨开人群捂着脸就冲出后门跑了出去。

    每当受到欺负，席竹总是习惯躲在厕所哭一场，试图从狭小的空间获得安全感。

    陈慧琳招了招手，指着后面一个瘦瘦小小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跟上去看看席竹是不是跑女厕所了，席竹高中就这样，怕被欺负就躲女厕所，以为这样就没人找得到她。

    女厕所跟男厕所靠的近，等会直接在门口把席竹踹进去。

    这会儿还是下课时间，男厕所人肯定特别多。

    都等着看席竹出洋相吧。

    那个女生神色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高中那会儿她就是陈慧琳的跟班，平时跟着陈慧琳没少拿她的好处欺负人。

    也难怪，谁让人陈慧琳家里有钱，爸妈是学校股东，又交了个家里有势力的男朋友。而席竹这人性子又懦弱，骂她一句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下，活该被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