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久不见

    一）

    林枭枭再一次遇到陆风是在杭城未来科技城大厦里那间很小的星巴克。

    她照例点了一杯正常冰的冰摇柠檬茶，掏出二维码付完款后一个转身就看到了这个穿着黑色呢子大衣排在她身后的高个子男人。

    两人对上眼后，统统目光一滞。

    十年前那些与之相处的点点滴滴，像是雪花般地碎片从林枭枭眼前划过。

    林晓？

    在陆风开口叫出她的名字后，她鬼使神差地选择了置若罔闻。她早已不是那个只敢追逐着他的背影顾影自怜的林晓，现在，她是林枭枭。

    她轻吸一口气不再去看那张曾经让她日夜缠绵悱恻的脸，施施然走到了等候区。

    陆风点完一杯冰美式后，跟着她的脚后跟站在身后。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被他叫了名字，却执意装作没有听见的姑娘，在心里默默惊叹。

    十年了，她的变化可真大，从斯斯文文的女学生模样，摇身一变，如今从头到脚，都像是个妩媚动人的女妖精。

    当年她那一头披肩的长发，是陆风在两人云山雾雨过后最喜欢把玩的，散发着她特有的香气。现今，已然被她剪成干脆利落的短发，在灯光的照射下，还能看出淡淡的紫色。

    林枭枭喜欢化深棕色略往上翘的眼线，把她那双吊眉眼勾勒得楚楚动人，再配上姨妈色的大红唇，一幅生人勿进的样子。

    她的嘴唇是天生的笑唇，厚厚的，嘟嘟的，唇纹很深，即便是涂着如此让人拒人千里的颜色，也让陆风觉得，应该还是很好亲。

    陆风到底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可她，为什么装作没有听到呢？是还对当年他出国前的那件事情心存芥蒂吗？

    二）

    十年前的陆风26岁，一边念在Z大念着研究生，一边在某教育机构做考研课程的英语老师。

    林枭枭第一次遇到陆风，就是在他的英语课上。

    那年，林枭枭21岁，也是Z大的学生。

    林枭枭在大三那年就坚定了考研的打算，她一直以来都是那种死读书的性格。为人孤傲，身边体己的朋友也是少之又少，报这个考研英文课，还是因为宋词求了她很久。

    林枭枭看了半天课表，在纠结报政治还是报英语时，被宋词再三洗脑。

    你知道不知道每年考研多少人挂在英语？考研搞定了英语就搞定了一切！晓晓，陪我一起报英语好不好？

    拗不过宋词的坚持，林枭枭一边翻白眼一边跟着他去前台交了费。

    直到开课那天她才知道，宋词极力要报考研英语班的缘由，是他同寝室的被学院里称谓Gay之天菜的男神栾天乐，也报了这个寒假班。

    宋词和林枭枭是高中同学，他是个深柜，这个秘密除了林枭枭没有人知道。

    宋词让林枭枭帮忙占座到栾天乐身边时，林枭枭毫不客气地掐了一把他的手臂，宋词吃痛得只想爆粗口，却为了在男神面前保持神态而只得不动声色。

    林枭枭上课的习惯，向来是坐在后方，除了她从小都因为太高而被老师安排到最后一排之外，她还喜欢这种纵览全局的安全感。

    可栾天乐偏偏就喜欢坐在第一排，他和宋词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中间夹着一七五的林枭枭，仿佛一排森林一般，把身后同学的黑板都要遮掉大半。

    林枭枭到得早，夹在两个男人之间当电灯泡的滋味很不好受，虽然，在她看来，栾天乐实在是不像个已经弯掉的男人，但她本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的原则，俨然已经把两人看成了一对。

    上课铃还未打响，林枭枭摸出香烟盒子对宋词偏了偏头，宋词知趣的让开，他知道，林枭枭烦躁的时候通常都会去抽烟。

    这节课是大课，林枭枭走出去的时候，百来人的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大半。

    她掏出一包520离开教室老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旷地走廊，却摸了摸口袋，发现没带打火机。

    带着些郁闷的林枭枭正打算收起香烟回教室，一抬眸就对上了教师办公室里陆风的脸。

    林枭枭到现在还记得陆风在讲台上的自我介绍。

    远看黄立行，近瞧撒贝宁，关灯是黎明。

    一点错没有，陆风就是个单眼皮高鼻梁的高个子男人，他的身材不算健硕，但也绝不单薄，偶尔去健身房撸铁的时候，六块腹肌和人鱼线也都清晰可见。

    陆风留着黄立行同款寸头，白色衬衣的领子松开了一点，系着一条蓝黑色领带，笔挺的西装裤和皮鞋。

    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从的电影里走出来的一样。

    26岁兼职三年，在培训机构已当上区域校长的他，今天是第一次面签失败。大概是那个来自美国的签证官老头儿，不喜欢他这身没有学生气的精英打扮？

    陆风烦闷地吸完手里最后一口烟，隔着木门框看到了跟他指尖如出一辙，夹着520的林枭枭。

    520的香烟很好辨认，过滤嘴里有一颗红桃心。

    他看着林枭枭手上的520，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林枭枭走进了才看清，原来他也在抽烟，她对陆风的第一印象是这人好高。

    随便穿双有跟的鞋子就能将将一米八的林枭枭很少遇到让她觉得高的男人。

    陆风居然还比她高半个头，她觉得，他大概是有一米九。

    陆风从桌子里翻出打火机递给她。

    她接过点燃香烟轻轻一笑，林枭枭平日里不怎么爱笑，但她此刻这个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她很感谢这个陌生人的善意。

    氤氲的烟雾里，点点星火照亮着眼前穿着白毛衣的女学生，那个灿烂的微笑，让陆风有些移不开眼。

    陆风离她不过半米的距离，仍是闻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

    她好香。

    陆风脑袋里只有这三个字。

    林枭枭还完打火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时，陆风在身后问她。

    你是哪个班的？

    林枭枭转头看着陆风的眼睛，英语。

    她从陆风眼里似乎看到了一些欣喜，那时，她还不懂这个眼神的意思。

    直到上课铃打响，陆风迈着风一样的步子走进教室，坐在第一排的林枭枭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英语老师。

    三）

    林枭枭今天是作为肆意文化的头部Kol，来跟蓝鲸科技App谈明年的红人店合作计划的。

    在她22岁考研失利，陆风出国念PHD的那一年开始，她的人生方向就有了质的改变。

    她不再执着于念书，不再执着于学历深造，陆风和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正牌女友一同去了大洋彼岸留学后，她就只想快点，再快一点的，多赚点钱。

    男人可以没有，但钱不行，钱很重要。

    林枭枭毕业那年，刚好撞上了国内互联网蓬勃发展的时期，误打误撞应聘到肆意文化后，面容姣好的她，就直接被安排进了红人孵化项目组。

    林枭枭这个名字，在八年以后的今天，已然成为了肆年文化的IP之一。从最开始的小而美的淘系Ifashion红人店，到席卷全网的电商直播，双11，618，肆年文化在踩着滚滚巨浪，为杭州散落各地的电商平台输送着大量主播，也成为了众多M机构里，以最快速度在香港股市上挂牌的公司。

    林枭枭今天虽打着肆意文化的名头，却是夹带着私货来的蓝鲸科技，她八年前跟肆意文化签合同的时候自己也没有想到，林枭枭这个IP最终能在全网收获百万级的粉丝。

    这八年，她不知疲惫的选款、拍照、直播、卖货，每个节假日都不带停的为公司创造着高额利润，可是，却因为一纸合同，她每年只能拿到性价比相当低的酬劳。

    她的经纪人永远都在告知她，公司为了砸钱培养她，花掉了如何多的钱，每年双十一光是买流量就要用掉大几十万，哪怕是一晚上破百万的直播，扣去50%的退货率和成本，到她手里直接变现的数额是少之又少。

    可网红这个市场就是千变万化，她每个月拿着公司保底的两万七工资拼死拼活时，两年前从美妆短视频UP主起家的宋词，现已年入百万。

    宋词聪明，自己倒腾得小火之后，没有接受任何一家M伸来的橄榄枝，他一开始就选择了自己成立工作室，自己把自己签下来。

    在与肆意文化合同即将到期的日子里，林枭枭也清醒了，哪怕是经纪人给她开到五万一个月的保底工资，把合作分成的模式毛利分成改成了按最终GMV分成，甚至把原来5%的比例拔高到了20%，她也不想再把自己卖给谁了，她不希望让林枭枭这三个字，成为资本赚钱的工具。

    但经纪人很快的告诉她，她要走可以，但需要归还公司的一切账号和财物，包括但不限于公司给她配置的车辆、为了拍摄给她购置的名包、名表和一堆不知真假的大牌配饰，最重要的是，林枭枭这个IP从来就不属于她林晓本人，除非她赔偿给公司一笔三百万违约金，用来买走这个名号。

    林枭枭这些年在网红这个行业里赚得不算多，但相比普罗大众也不算少了。她和宋词不一样，宋词执着于名车名表名小区，他的目标是把自己从江滨区的樊胜美变成杭城里的安迪宋，而林枭枭执着于攒钱。

    她现在除了一套在公司附近仍在还贷的二手房之外，手上可支配的现金还有180万。

    还差120万才能买下这个她辛苦经营了八年的名字，So，林枭枭今天来蓝鲸科技的一大目的，就是跳槽，她想依附上今年刚刚到纳斯达克敲过钟的这家美妆电商App。

    蓝鲸科技背后的资本是胖头鹅，所有人都知道，与淘系闹不和的，只有那只同样姓马的胖头鹅。

    林枭枭此行的想法，就是跳出和肆意文化深度绑定的淘系，转而投奔胖头鹅的新儿子蓝鲸科技。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句话，在利益相关时，永远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