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折疊的鏡光

    剛回到公司，溫橪就陸續收到很多同部門同事的關心、專案同組的成員也紛紛來道喜表示感謝和關心，面對這些來的出乎意料多的關懷，溫橪近乎不敢把自己只是喝多宿醉、才上班遲到請特休的事情說出來，只有繼續維持扮演病號請假的假象。

    通過姚侑，他得知李主管和自己的專案都非常受上頭的青睞，尤其是對自己的部分更是稱讚有加，也連帶舉薦自己的江栖言也被好好的誇讚。

    「噢對了，我幫你copy了今天開會的文件，今天江經理說了下個月開始季度業績審查，因為我們因為上個月楊主管離職、不是還有多一個主管的空缺嗎？業績好的會納入升遷候選名單裡，讓我們好好加油。」

    姚侑笑了笑，把文件交給他的同時不忘拍了拍他的肩擠眉弄眼了一番，溫橪看著這疊資料有些被對方的行為給逗笑了。

    「你怎麼連季度審查這種事都跟我說了呀？」

    「為什麼不跟你說？」

    看著對方單純疑惑的追問，讓溫橪意識到自己竟然變得有些思想陰暗，索性微笑帶開了話題。

    過了一會兵荒馬亂的進入狀態後，溫橪開始處理了從李主管手中轉接過來的專案被批出的瑕疵，不曉得忙了多久，直到他再次注意到時間，便發現早已到下班的時間點了。

    眼看著還有一些後續的工作，溫橪心想著補償今天沒上到班的時間也就接了下去工作。

    辦公室裡的人隨著時間愈晚而愈少，到了七點多辦公室裡已經剩下溫橪桌前的一盞燈，溫橪也在沒多久就完成了收尾，把修改好的文件檔案寄送出去。

    溫橪伸了伸懶腰，隨即也開始東西準備打卡下班，在走到打卡處時看見不遠處的微光，溫橪訝異的發現了江栖言的辦公室還亮著燈，心下躊躇了一下打過了卡便想去問個好，畢竟他和江栖言通過電話後，還沒有當面讓對方看到自己安好，儘管連自己也覺得這樣的舉動多餘，但腳步卻還是往對方的辦公室走了去。

    響在辦公室門上上清脆的扣響，清晰的傳入迴盪在只有打字聲的空間中，雖然感到幾分困惑這個時間前來的來人，但江栖言還是喊了聲請進。

    「江經理，是我，抱歉有打擾到你嗎？」

    看見是溫橪一臉歉色的進門，江栖言倏然以為是對方在工作上發生了困難來求助，語氣有幾分擔憂：

    「沒有，怎麼突然來找我？是我讓李主管交代的專案後續有不清楚的地方嗎？」

    「不是工作上的事，交代給我的事已經辦好給李主管了，晚點你應該就會收到了，我只是正要下班看到你辦公室燈還亮著才過來看一下。」

    「原來是這樣，我能理解成這是在關心我嗎？」聞言，江栖言心間泛起暖意的微微一笑，溫橪思考了一下認真的點了頭，這般模樣江栖言看見後心頭又漾起一陣溫柔的漣漪。

    「我快忙完了，也快要下班了，溫橪，你一會還有事情嗎？」

    「沒有，怎麼了嗎？」溫橪想了想也確實自己接下來沒什麼事情，好奇地詢問道。

    「要一起去吃個飯嗎？當作是慶功，這次你做的很出色。」

    慶功這一詞閃過腦中時，溫橪意外的發現了其中毫無記憶，所以在江栖言說到這件事時他是訝異的。

    自離開父母的日子以來，他一直都是維持著、不管擁有了多少成就，有了新目標就會毫不猶豫的向前，不存在回憶沉浸的空間，也不會去傾訴，更遑論為此慶祝。

    每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顧及，光是需要生存下來就已經如此艱辛，誰還會在意別人的成就而為之喜悅，身為當事人覺得毫無必要也就這麼翻篇了。

    雖然依舊覺得沒有必要，但溫橪卻無法壓抑隨江栖言的邀約而來的期待與好奇，便同意了下來。

    「你在沙發上等一下吧，我很快就好。」

    聞言，溫橪便在沙發的一處坐了下來，在等待中先給了小姑傳了封會晚回去的訊息，昨晚他一聲不吭的在外過夜就讓小姑擔心了一夜睡不好上班遲到，這也不怪他為什麼在今天回家拿東西時是被奶奶數落一番才出來的，想到這裡，溫橪輕嘆了口氣後悄悄瞥向了在不遠處辦公的江栖言。

    他來這間公司也已經有近一年的時間，雖然人人都知道江栖言精明能幹，但他確實也不曾見過對方認真辦公的樣子。

    想到這，他偷偷溜了一眼對方專注辦公的樣子，心間竟意外的感到安心，隨即也放下心來四處打瞧。

    不知道在無趣的時間過了多久，溫橪在聽見筆電合起來的聲音後，才下意識回頭看江栖言的狀況，正好望見對方在整理東西，像是感覺到溫橪的視線，兩人正好的對上了眼，江栖言不自主地笑了。

    「我好了，你有想要吃什麼了嗎?   」

    「啊，我剛剛忘記查了...。」溫橪感到窘迫道，心下責怪自己也不是第一次有這樣的私下聚餐，怎麼連這點事也忘了做。

    「沒事，畢竟是跟上司去緊張是難免的，那你介意餐廳給我選嗎   ?   」江栖言看見溫橪的自責也心下了然，隨即轉移了話題詢問道。

    「可以呀，我沒問題。」

    「那好，你對海鮮過敏嗎﹖我有一間很喜歡去的海濱餐廳，有海產也有一些家常餐點，如果你不喜歡吃海產，也能點一些家常菜，它們的餐點和風景都不錯，你覺得怎麼樣﹖」江栖言一面收拾著東西一面詢問著，溫橪想了想後同意道。

    「我可以，那可能要你帶路了。」

    「當然，都好了走吧。」

    在江栖言收拾好東西後，兩人出了辦公室陪江栖言打了卡，便到了停車場準備開車前往，在上了江栖言的車後，溫橪隨即嗅到了和尹浩洙車上的濃烈馥奇香氣截然不同的木質香氣，隨口問道﹕

    「這個擴香劑是你喜歡的味道嗎﹖」

    「恩，不過我已經一段時間沒有買填充了，沒想到你還聞得出味道。」江栖言笑道。

    「因為蠻好聞，我很喜歡這個味道。」溫橪微笑解釋道，在同時也不知道為甚麼聯想到昨天在酒吧餐館裡和尹浩洙聊起香氣時對方晦澀不明的眼神，在察覺自己的異樣後，溫橪隨即下意識把這個想法拋諸腦後。

    「是嗎﹖剛剛想說我們可以晚點順道繞去看有沒有同款，但我想了一下這是前女友替我找的，我也忘記在哪裡能買到了也許我們能去專門的調香店裡調調看有沒有更適合你的﹖」江栖言先是感到困擾的小皺了眉宇，隨即想到辦法提出了其他提議，溫橪也微笑應允，而心中不知怎何的像是被無意間梗住般地感到不順暢，但他一下就明白過來了

    那是自己和對方的性向差距。

    在駛往郊區的路上寥寥少數的紅燈亮起，窗外的夜色隨著時間的流逝愈加深沉，溫橪的心間雖然還是在意著，但隨著車體裡溫和的香氣與時不時閃過的路燈暖光，讓一天下來感到疲憊的溫橪緩緩的闔上了眼。

    「溫溫溫橪溫橪，醒醒，我們到了。」

    耳膜鼓動著傳進熟悉聲音，溫橪悠悠轉醒後，就看見江栖言接近自己不少的面龐，一下就清醒了不少，下意識小紅了臉，江栖言似乎沒有察覺的朝溫橪微微一笑，說道﹕「你剛醒緩一會後我們再下車好了，我剛剛先訂好位了，不用急。」

    「你什麼時候訂了、我怎麼都沒有聽到﹖」溫橪問道。

    「你睡著之後，不過你睡得很熟才沒有聽到。」江栖言不介意的笑了。

    聽了江栖言的話後，溫橪不好意思再延續下話題，連忙恢復好狀態後和江栖言下了車徒步走到餐廳門口，在江栖言去確定座位時，溫橪打量了一下餐廳的環境，如江栖言所說的這裡近海邊，光是站著就能呼吸到鹹鹹的氣味和清爽的海風，很能讓人放鬆下來，溫橪開始可以理解為什麼江栖言喜歡這裡了。

    他們是在室內用餐，室內光線柔和，不同純海濱的熱情，溫橪更多感覺到人家的煙火氣，兩人點了不少炭烤和快炒海鮮，還有一兩樣的家常菜和甜品，等著餐點送來時，溫橪朝江栖言笑了笑﹕

    「剛剛一到這裡，我就知道你為什麼喜歡這裡了。」

    「哦？」江栖言饒有興味地等待對方的回應。

    「是因為這裡很能讓人放鬆，對吧﹖」

    聽見溫橪的回答後，江栖言淺淺一笑，手輕撫過杯緣，道﹕「這是一半的原因，這是我和我家人唯一一次在北部一起用餐的地方，對我來說有特別的記憶。」

    溫橪愣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北漂的，那時候我剛找到這份工作，父母正好上來北部，我們在這裡幫我慶祝這個好消息。」提到家人，江栖言的眼神變得柔軟不已，他直視著溫橪，笑著接下話﹕「那時候讓我想怎麼慶祝的時候，就想起這間店，這裡對我來說有特別的意義，希望也能給你好的記憶。」

    溫橪在聽著江栖言的陳述後，裡面夾雜了他未曾感受到過、發生在自己身上那純粹的屬於直系血親的溫暖，但他似乎已經想像到了那個畫面，也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心間也不知早已盈滿柔軟的心緒。

    「會的。」溫橪這樣的回答道，躊躇了一會才開口說出自己的想法﹕「其實今天你提到慶功的時候，讓我覺得很驚訝，因為從來沒有人替我慶功過。」

    看見江栖言訝異的神情，溫橪依舊微笑著解釋﹕「我是給外婆和姑姑養大的，我的父母欠債跑路，把我託給姑姑照顧，外婆比較疼姑姑，很看不起我父親這樣的做法，所以一直對我的臉色都不怎麼好。

    我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落在姑姑身上，為了我和外婆的生計，姑姑的工作很忙也沒有什麼時間關注我，我的外婆就更不用說了，久了就算有了什麼成就都習慣自己消化掉，沒有什麼值得特別在意的，但今天你能替我慶功，我是很驚訝但也很開心，謝謝你。」

    「抱歉，我沒想到過你有這樣的背景，還好沒有傷害到你的感覺，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以後如果有什麼想跟人說或是慶祝的，你能放心找我，雖然不是隨時有空，但我會盡量撥空的，溫橪，人有時候是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堅強的，這件事我體驗過。」

    江栖言先是默了會，眉梢間全是認真的思考後才回應道，溫橪對於對方這樣真切的邀請感到受寵若驚，心中絲毫無法抑制名為感動、被理解的心緒攀附直上直到滿溢。

    「謝謝，我會的。」

    得到溫橪堅定地回應後，江栖言才鬆了口氣，在這時餐點也漸漸被送上了餐桌，在得知溫橪容易醉後，江栖言就改點了一壺果汁上桌，兩人各斟好滿自己的杯子後，江栖言看著兩人的杯子，笑道﹕「要開始慶功了嗎？」

    溫橪也開心的笑了，拿起桌上的杯子和江栖言早已拿起的杯子碰了碰，   「乾杯！」

    「作為上司的公事上，咳你真的做的很好，是我沒想過的好，雖然我也被上頭稱讚，但這件事是你和你的團隊的功勞，我只是沾了你們的光罷了，我很期待能在下一次晉升的主管名單裡看到你。」江栖言簡單概括了自己想說的溢美之詞後，就匆匆拉回私人的部分﹕「作為朋友，我很為你的成就高興，希望你能愈來愈好，真的。」

    職場上真心與諛詞多的令人感到難以分辨，溫橪也自以為自己早已司空見慣、看淡於心，但江栖言祝福真切的讓溫橪感到恍惚，「謝謝你栖言。」

    「我們共事不短時間了，還是第一次聽到你喊我的名字呢。」江栖言的語氣有著出乎意料的喜悅，溫橪愣了一下才注意到這件事，隨即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在公司裡江經理都已經叫習慣了，也沒想到自己早在不知不覺就給人改好了稱呼。

    「我也沒有注意到。」

    像是怕對方會錯成自己不喜歡這樣的稱呼方式，江栖言連忙接上﹕「那個、我的意思是，之後你可以直接這樣喊沒關係，我不介意。」

    看見江栖言一閃而過的慌亂，溫橪忍不住笑了，「好。」

    在這之後，兩人飲完杯中的果汁後也開動了，溫橪的位置正好面對著面海的玻璃落地窗，在吃的稍為小飽休息時，溫橪的目光望向映著弦月、幽深的大海，回想著剛剛進門前吹拂過來的海風，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愜意。

    注意到溫橪的視線，江栖言知道對方是在望著窗外的海景，思慮了一下對溫橪開口問道﹕「等一下一起去海邊走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