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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派恩妮兒回憶

    

第二十章:派恩妮兒回憶



    一條修建於地底下的馬路不斷向前延伸不知通往何處,若是不點燈的話便伸手不見五指,即使如此這裡仍然生長著一些不需要陽光也能存活的植物,甚至有某種樹根突破了天花板垂吊下來,偶爾能看見一些不知道通往何處的門,那不知道已經被遺棄在此多長歲月的骸骨更增添了不少詭異的氣氛。

    若是獨自一人行走於這樣的空間內,即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那心理壓力也很大,原本才剛破處就做愛一整晚的兩人還有些尷尬,但不知不覺間他們便走在一起並牽起了手。

    一路上不少被驚動的蝙蝠朝著兩人行徑的方向往外飛。

    他們非常悠閒地聊著天,隨著梅斯問起馬山卓和派恩妮兒上山的原因,陷入往事地派恩妮兒便開始說起一個故事。

    一個關於由謊言建立起的世界的故事。

    八年前,位於德希夫共和國首都聖富拉德城內,有一大群人高舉著布條似乎正在抗議著什麼,這群人當中有不少人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他們使用各式各樣的樂器演奏著來自遙遠家鄉的音樂,還有人三五成群在路邊隨著音樂起舞,明明正在抗議遊行卻帶著歡快的氣氛。

    若是跟著人群走,很快就會來到一座由帝國時代留下來的古老城堡,高大的城牆以及依附著城牆聳立的箭塔,還有那被包圍在城牆之中的各種各樣的城樓、高塔,從前這裡是帝國的皇宮,而現在這裡則是共和國的總統府。

    人們聚集在總統府前的廣場上,大部分人舉著那寫著「拒絕代表票,人民有選擇權!」的布條高喊抗議,而在他們的面前則是一群高舉盾牌的警察以及尖銳的拒馬,更後方則是一個又一個全副武裝且面無表情的共和國軍人。

    「哥哥人們在抗議什麼呀?」人群中,七歲的派恩妮兒拉著哥哥的手,那些嗓門很大的抗議民眾讓她感覺有些害怕。

    「在抗議這個無能的政府。」

    「無能?為什麼無能?」

    「共和國建國之初,政府曾經承諾要將權力還給人民,會給人民足夠的自主權和投票權,但天災、飢荒、戰爭都結束了,政府曾經承諾要給人們的權力卻沒有兌現,這些權力至今依然被他們牢牢握在手裡。」

    「權力為什麼不給人們權力?」

    「因為他們說謊,也許打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打算給人們權力,所以人們才會走上街頭,希望政府能給一個交代。」

    看著周遭的人們,前來抗議的群中當中有人憤怒、有人平靜、有人歡笑、有人悲傷人們帶著各式各樣的情緒和不同的想法,他們最大的共通點大概就是那堅定的眼神之中帶著希望。

    抗議群眾的幾個領袖人物,不斷站到臨時搭建的平台上用簡易的擴音裝置對著總統府或群眾喊話,他們的話就代表著大部分的民意。

    「小meimei,要不要吃糖?很好吃的喔!」路邊還有不少攤販車想藉機大賺一筆,忙得滿頭大汗的他們依然帶著親切的笑容,招呼路過的任何一個客人。

    看著那些看起來很可口的點心,派恩妮兒忍不住吞了吞唾沫,但她也只是看看而已家裡並沒有有錢到能讓他們隨便買點心吃的程度。

    「媽媽說過,說謊的人是壞人。」

    「哈哈!妳就當作是那樣吧!」派恩妮兒永遠都記得哥哥那帶著溺愛的笑容,以及撫摸她腦袋的那隻寬厚且粗糙的手掌,即使兩人相差了十歲但兩人的關係一直都很和睦。

    原本總統府前廣場上的氣氛還算是輕鬆,甚至還有點像是一場大型慶典一般,但隨著時間過去人們卻遲遲等不到政府的人出面協調,從抗議行動開始至今已經過了約一週的時間,僅有前兩天他們有見到政府官員出來喊話,不僅如此隨著時間過去集結的軍警人員也越來越多。

    一開始這些軍警是為了維護秩序所以在總統府門前列隊,他們和抗議的領袖人物達成了某種默契,彼此之間維持著一段安全距離。

    但是民眾漸漸的發現不僅是總統府前,幾條街區之外甚至是屋頂上都開始出現軍人的身影,很快總統府前的警察也拉起布條要求民眾在一小時之內解散,否則將會採取合理的維安行動。

    一開始沒有人當一回事,直到一名在臺上喊話的領袖忽然倒地,他倒在地上痛苦地吐血、掙扎,人們很快發現他的胸口插著兩支弩箭。

    站在高處的機弩兵開始對著抗議群眾放箭,隨著那一聲又一聲慘叫,抗議的聲音很快變成了驚恐的尖叫和憤怒的咆哮。

    開始有民眾舉起簡易的木盾試圖擋下弩箭,然而這些簡易的防具的防護能力很有限,甚至有民眾開始對著警察、軍人扔石頭,雙方的怒火在被點燃的那一刻便一發不可收拾。

    「竟敢襲擊國家軍人,聽好!從現在起軍方將視抗議者為暴民,你們的行為將會危害到國家安全及穩定」

    「開什麼玩笑!你們這些殺人犯!」

    「垃圾政府!只會欺壓百姓!」

    忽然,一支全副武裝的重騎兵團衝進人群,他們各個背後都浮現出了外嚙術的圖騰,揮舞著長槍帶起風刃掃向那手無寸鐵的平民,所過之處鮮血飛濺、斷肢和臟器紛飛。

    而更後方則跟著幾輛馬戰車,戰車上的重機弩兵正不斷發射粗長的弩箭,將任何試圖逃跑的所謂「暴民」給射成刺蝟。

    「快逃!快逃啊!」

    四處逃竄的人們怎麼也不敢相信,共和國政府竟然會用這種方式對待自己。

    毫無預警的,一場血腥的屠殺降臨了。

    然而重騎兵團配合警察和步兵團的鎮壓只是一個開始,當機械團也進場的那一刻這座有著千年歷史的聖富拉德城徹底成了人間煉獄!

    水陸兩用戰船活動著六條強壯的機械腿,在街道上留下一個又一個蜘蛛網般的裂痕,甲板上的士兵正cao作著弩砲對著任何還能動的平民開火,粗長的弩箭沒入地表的那一刻忽然從內部炸開,碎片就像鋒利的刀刃一樣將脆弱的人體扯得粉碎,位於爆炸中心的人們只會化為一團又一團看不出原貌的血rou。

    一名砲兵顫抖著雙手,光是要把爆炸箭裝填進弩砲內就已經耗盡全力,看著失去雙腿在地上痛苦爬行,拖曳出一條怵目驚心的血紅痕跡的平民,軍服早已經被汗水浸溼他遲遲不敢扣下扳機。

    「幹什麼?他媽的,給我開火!那些人都是暴民,不用憐憫他們!」軍官怒吼著從背後狠踹了他一腳,抓著這名砲兵的領子將他從地上拉起,在耳邊低聲說道:「隨便打就好。」

    當砲兵回到自己的岡位上,他回過頭看著自己已經走遠的長官,發現長官的後背早已被汗水浸溼,他的表情簡直就像是一位被迫殺人的殺人犯。

    另一條街道上,有一艘水陸兩用戰船遲遲沒有動作,船長看著倒在路邊全身插滿弩箭已經奄奄一息的深褐膚色的年輕人,這名年輕人的身邊還有一名同樣膚色的年幼女孩正抱著他痛哭。

    「長官,請下令!」船上的每一名軍人都看著他,而船長只是靠著護欄看著那名哭得令人心碎的女孩。

    「哥哥很快就會跟上,妳快跑」一支騎兵隊遠遠衝了過來,年輕人緊咬牙根用最後的力氣起身,奮力將自己的meimei推進巷子內,當騎兵從身後經過的那一刻,他最後留給meimei的是一個溫暖的微笑。

    年輕人的頭顱就像一顆球一樣在地上滾動,失去腦袋的身體無力地跪下並趴在地上,鮮血不斷從脖子的斷面處流出。

    「他媽的老子從軍可不是為了屠殺平民!」抬起頭的船長讓甲板上的沒一個人渾身一震,因為他們都清楚的從長官身上感受到濃烈恨意,他大手一揮終於下令:「我們撤退!」

    「可是長官!」副官知道他們就此離去的話等同於抗命,到時候等待他們的將會是軍事審判。

    「你們都有看見。」說著,船長搶過一旁機弩兵手上的兵器,零距離指著副官的臉眼看就要扣下扳機,冷汗直流的副官不敢動彈只能高舉雙手,船長這才微微一笑說道:「記得跟審判官說這是我逼你們的,現在撤退!」

    「是!全部聽令,一百八十度轉向,撤退!」

    派恩妮兒很害怕,躲在巷子裡的她眼睜睜看著臉帶驚恐的人們,被騎兵斬殺、被機弩射殺、被戰船的機械足給踩死到處都是鮮血,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刺鼻難聞的氣味。

    不少人被追進了巷子,然而太多人擠在巷子裡反而走投無路,從屋頂上跳下的軍人揮舞著能夠伸縮的機關劍,那靈活的身影在牆壁之間來回蹬跳,而在他的身後一個又一個平民慘叫著倒下。

    躲在屍體之中的派恩妮兒摀著自己的耳朵,全身止不住地顫抖,她只能緊咬著牙根默默流淚,聽著那腳步聲就像死亡倒數一般離自己越來越近。

    片刻後,那個軍人終於停下腳步,就在離她很近的地方。

    「哼!一群蟲子,砍起來真沒勁。」

    隨手一揮將殘留在機關劍上的鮮血甩在地上,收鞘之後便再次蹬牆跳到屋頂上離去,而整個巷子內除了派恩妮兒之外再也沒有一個活人。

    衣服早已被染紅的派恩妮兒吃力地從屍堆中爬出,她喘著氣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巷子的盡頭,摒住呼吸悄悄把頭伸出去觀察馬路上的狀況。

    一名僅剩下一隻手和一隻腳而在地上爬行的婦人看到了她,淚水模糊了視線讓婦人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她死命地向前伸手並用沙啞的聲音喊道:「救救救我!拜託妳救我」

    幾名機弩兵不斷用腳踹著倒在路邊的人體,只要還有一丁點反應便會被他們立即射殺,當然他們也注意到了這個婦人。

    「不不要!饒過我!拜託!」

    「有話去跟國父說,該死的暴民!」機弩近距離對準婦人,輕輕扣下扳機的那一刻便讓她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機弩兵狠狠踹了屍體一腳。

    「她剛剛在跟誰說話?」

    另一名機弩兵抱著武器走入巷子內,然而除了一地的屍體之外他什麼也看不到,忽然!他舉起機弩射了一箭出去,不偏不倚地釘在一名手指頭還在動的壯年人的頭上,確定視線內再也沒有東西會動之後便轉身離去。

    躲在木箱後方的派恩妮兒摀著嘴巴,看著插在眼前屍體上的那根弩箭,一陣強烈的窒息感和暈眩感席捲而來,終於她還是忍不住吐了出來!

    每一次經過馬路都是在和死神博弈,只要被任何一個軍人發現那絕對是死路一條,勉強回憶著回家的路,派恩妮兒謹慎地穿過一條又一條馬路,馬路上除了屍體之外就是垃圾、損毀馬車、被砸毀的攤販甚至還有倒在路上起火燃燒的戰船,被反抗的民眾殺害的士兵屍體。

    「不要不要救命救命啊!」

    一路上總是可以聽到某處傳來呼救聲,然而這樣的聲音通常都不會持續太久,因為等待著他們的只會是無情的屠殺。

    派恩妮兒清楚知道保持安靜才是最好的求生方式,就彷彿跟哥哥一起打獵時潛伏在樹叢之中不能被獵物發現一樣,只不過這一次她才是獵物,任何手無寸鐵的平民都是獵物。

    眼看離開聖富拉德城的道路就在眼前,然而隨著全城戒嚴,所有能夠進出聖富拉德城的道路早就已經被軍人控制住,看著那被強迫面壁等待處刑的人們,派恩妮兒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自己想出城大概是不可能了

    然而就在她已經放棄的那一刻,忽然有一艘六條腿染滿鮮血的戰船在面前蹲下,繩梯被人從甲板上扔下而一名軍官也下船和負責守門的軍官交談著什麼。

    派恩妮兒看著戰船側邊用來收納機械足的凹陷結構,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讓她馬上採取行動,在確定沒有人發現之後便手腳並用順著機械足爬了上去,小心躺在那收納結構內一點一點挪動身體把自己藏好。

    很快這艘戰船便重新起身走了出去,派恩妮兒看著底下一隊又一隊經過的士兵,心跳根本就沒有辦法平息下來。

    戰船最終走入運河之中,派恩妮兒也趕在被收起的機械足壓死以前游了出去,順著運河不斷往下游處移動,險些因為體力不支而被沖走的她在某個沒有人的地方上岸。

    她一邊掉淚,一邊找尋著回家的路,全身溼透的她好不容易回到村子,就這麼守在村子的門口一直等待。

    等待著哥哥能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