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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与兽的嬉戏(1)

    

兽与兽的嬉戏(1)



    虞视视仍然记得初潮来临的那一夜,她做了汗津津的梦。梦里她原本是一条从长在气球里的金鱼。红色气球有苦涩的胶皮气味。那气球挂在家门口的树杈上,风吹雨淋,一挂就是以月累计终于掉到地上了。

    落地的瞬间金鱼变成虎,天际有礼花燃放。虞视视张嘴稳稳接住坠落的金色火种,浑身赤烫,枯褐皮毛变作丰美闪亮的橘红色。

    野兽的喉咙暴露在空气里,然而有人摇醒她。

    在睁眼之前她就知道是虞翰之。他有三根热乎乎的手指摁在她汗湿的肩头,声音低低的:你倒是醒过来啊,你流了好多血。

    虞视视下床,把带血的床单丢在地上,血迹形状像一把半折半开的羽毛扇。骤然见到白色织物上比夜气更深的颜色,虞视视有点儿害臊,不愿再看。虞翰之用软绵绵的拖鞋踢远,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咦一声,显出很惊奇的样子:你在发烧呢。

    被他点破,虞视视才觉出自己比入睡前更畏寒乏力,仿佛这时候才是真正醒过来,从虎变成人。她坐回床沿,抬头看着虞翰之。

    虞翰之应该是刚回到家,头发整齐,脸庞有难得一见的光洁,另条胳膊拎抱着长风衣,像抱小孩。她的眼睛从虞翰之身上移到床头电子钟:凌晨两点。

    凌晨两点,天至暗时。虞视视心中暗笑:少女蓬头垢面,老头反而艳胜天光。

    我没有准备卫生巾。她说,有心把问题抛给他解决。

    虞翰之转头看一眼地上的床单,把风衣平整铺在她身边:睡吧。

    她躺下去,风衣沙沙摩挲背脊,有点儿凉。她朝他伸长胳膊巧了,他也弯腰伸手结结实实撞出手骨脆响。

    疼倒是不疼,滑稽之外甚至叫虞视视生出一丁点儿父女连心的感动。这种离奇的悸动稍纵即逝,虞翰之捕捉到了,嘴唇上翘。

    他跪在床边,仍然捉着她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把自己的手指插进她十个指缝里,歪头看她一阵:哎呀,你长大了。

    虞视视忽然起了撒娇的冲动,然而语气依然平淡:你回来好晚。他脸颈都有酒气,一种快乐纵情的余温。

    我没有错过你的虞翰之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成年礼。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一点郑重,也有一得意。虞视视下意识曲膝,细弱热流淌在腿间,她想那件风衣一定脏了。

    虞翰之替女儿掖了毯子。黑暗之中他的鼻梁和颧骨天然地反射一点光线,虞视视下意识伸手去揩,虞翰之以嗯发问,睫毛也被女儿的手掌覆住,轻轻痒痒一动。

    虞视视哑声问:打算怎么庆祝?

    他出去片刻,回来带着酒。虞视视冷眼旁观,直到他用酒杯喂她小小一口威士忌。

    这是虞视视记忆中头回喝酒,酒的滋味很好。虞翰之询问要多来一点儿吗,她点头。于是虞翰之把酒杯放在地上,双手合十呈碗状递到女儿鼻尖下面:就在这儿喝,想喝多少就倒多少。喝完就不发烧了。

    虞视视看看酒杯,又看看他。她说:去你的吧。我才十二岁。

    说完觉得不过瘾,她又强调一遍:去你的吧,爸爸。

    虞翰之松开手掌,酒水洒在她肩颈上,凉得让人发抖,现在他们染上同种气味。他并不理会女儿的怒气:有的人天生是酒鬼。

    然后把虞视视的手掌翻过来,掌心蜷起形成凹陷,他往此处倒酒,因着握瓶谨慎,威士忌是一滴滴淌积的,虞视视手心凉湿湿,连掌心纹路都要醉。他还在调侃:而有的人天生适合佐酒。

    虞视视执意同他对视,她怀疑他现在想吃了自己。瞧瞧,他每天只睡四个钟头还晶亮guntang的眼睛,都能想到这个男人拆吃女儿之后魇悦地眯起眼睛的神情。那时候她在哪儿?在他偶尔的饱嗝里。

    她问虞翰之:你有没有那种冲动?把我吃进肚子里,重新吃回身体里。

    虞翰之会错意,答案里有意外的天真烂漫:我?怎么会?你是我女儿呀。说着低下头,热且潮湿的舌头黏在虞视视掌心打转,先是舌尖,一个圈,两个圈,三个圈,然后整片嘴唇覆盖着吮吸,嘴唇叼起半条褶皱。

    并不凶狠,没有咬疼她的意思。兽与兽嬉闹惯了,他对她今夜的成长并未表示尊重,虞翰之忽然生出厌倦和愤怒:他终究和我不一样。

    这小小的少女恼怒起来:我们竟然不像。

    他眼睛亮起来,连连肯定:那当然,我是狐狸,你比我凶,你是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