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眼睛
红眼睛
这个婊子现在正在接受四周的祝福。 生日会是秦沛东为她精心准备的,不惜重金盘下星级酒店顶楼,砸一场主宾尽欢。 华灯初上,江景在外。 姜珀一袭长裙拖地站一片浮光水影中央,美得动人,她接受祝福,享受簇拥,而她身边的秦沛东正望着她,含情脉脉,就像在仰慕一座古典的女神雕像。 有钱就能烧浪漫。 这可真是。 婊子配舔狗,天长地久。 水珊珊越过高高的黑金蛋糕层注视那张近乎完美的假面,几欲呕吐。 装得再好有什么用?毕竟光鲜皮囊之下,自有不为人知的糜烂秘密。 抽屉里时不时更替的烟盒,手袋最内层隐匿的避孕套,还有衣柜掩藏至深的情趣内衣花样百出。 想当众星捧月的优等生?姜珀根本不够格。 性格恶劣、性欲旺盛、性癖肮脏。 水珊珊细数她的罪状 她自私透顶,当自己无意背了高仿被指出后,她假意圆场,踩着他人的自尊在众人面前挣一份情商高的好名声。 她两面三刀,以没时间为由拒绝和自己一起加入校礼模队,却次次以编外人员的身份出现在学校各大晚会,出尽风头。 她假仁假义,明明花钱如流水,买一堆高奢手袋不眨眼,却三不五时施舍给自己她不需要的品牌方赠品。 她喜新厌旧,用忽近忽远的态度百般折磨男友,不够喜欢又舍不得放手,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有好处全一个人占个够。 毛病太多了,真要列举,三天三夜都不够用。 说件最近的吧 推免。 大学四年的唯一目标,水珊珊早在进校前就立下。 大三下学期,在那份她自己计算出的智育表里,除去有出国意愿的同学,她的处境依旧危险,可上可下,摇摇欲坠,唯一突破口是有人放弃。 通过摸排前十名在社交平台上的动态,水珊珊最后将希望寄于姜珀身上。 只有她在这紧要关头成天往外跑,是看上去,最志不在此的一个人。 空调缓缓吹出凉风,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两人躺在各自的床上,心里都装着事,累,拉着床帘的夜很静。 无心睡眠,她侧耳分辨着斜对床的呼吸频率,突兀地,听见几声美甲触及屏幕的轻微声响。 清清嗓子,姜姜,你睡了吗? 怎么了? 今天我听隔壁班班长说预推免开始了,你该着手准备资料了吧。 是吗。我没准备。 什么? 我没有读研的打算。 好的。没听错,水珊珊深深呼出一口气。 但作为姜珀明面上的好友,还得继续站在她的角度去分析问题: 你年年排名第一,院里的保研名额肯定有你一份。别人想考考不上,你就这么放弃了多可惜。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呢? 我对生物没多少兴趣。 即使没兴趣你也学的很好。 水珊珊听见那头翻身的动静。 两码事。 好吧。 她假意妥协,不再劝说。 心跳渐快,嘴角压抑不住内心欣喜。正以为事情尘埃落定,半晌,斜对面却传来一个声音。 你呢,想升学吗? 刚放下去的心瞬间提起来。 我再看看呢。 还是稳妥点好。 姜珀嗯了一声,那晚安。 晚安。 隔天,水珊珊在实验室听说隔壁课题组的师兄师姐在筹备一篇一区,当即决定暑期留下做项目。 自己的论文写着,那头打个下手,混个脸熟,随便挣个几作都不亏。她昏天黑地做实验,姜珀也常夜不归宿,几天碰不上一次面。后来听麦宝仪说,是在忙拍摄。 很好,越忙越好。 水珊珊在睡前一遍遍计算着早已熟稔的学分和目前所斩获的优营数量,一遍遍感到心安。 很快八月末,九推近在眼前。 中英文简历。个人自述。申请表。 那段时间的电脑内存几乎被推免材料的压缩包占满。不同学校的资料要求不同,这边院办刚给了证明,没用,那边还得要几封专家推荐信。 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几位任课老师表明来意后,有位教授大方地答应了写信的事。 到了约定那日,水珊珊去了研究所一趟,老教授挥动钢笔正要签字,抬头看她一眼,托托镜架。 我看你很眼熟啊。 老师,我上过您的,大二的时候。 不不不。老教授摇头,不住打量她。 你和姜珀同学同班? 嗯。 我想起来了,你和她经常坐一起吧! 嗯。 哎呀,那我办公室这么远,你们俩随便来一个找我签字拿两份回去就好啦。天气这么热! 那天真的好热。 水珊珊熬着酷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热阳洒下,她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晕眩。 其实她心知肚明她不似姜珀的魅力能在人群中发光,也无麦宝仪那样的有趣灵魂讨人喜欢。她付出的努力并不少,却仍要为他人作衬,苦苦挣扎。 能力有限,她接受失败;活在边角,她不断妥协;拼死拼活追求了四年的推免名额被当个把戏耍了一遭,这份委屈,她咬碎了牙也吞不下去。 回来后就中暑了,浑身无力的症状持续了三天,蔫巴成那样,姜珀没有过问过一句。 是的,好感就是这样被姜珀一点点作没的。 要假就从一而终假到底,别漏出马脚。 直到第四天,姜珀在给她递上一张生日邀请函时终于开了尊口,打量许久: 你脸色好难看。生病了吗? 没有。 一如那日面对学姐的犹豫,几年过去,水珊珊还是没有学会拒绝。 早知不来。 这里的欢声笑语,水珊珊身在其中而心不在其中,就在她因气闷到洗手间逃离片刻之际,无意间,她听见了姜珀和秦沛东的争吵。 听着像是因为排场的问题,两边有了摩擦。 真能装啊。 嘴上说着不要,结果打扮得比谁都上心。 人品差,运气却那么好,总不能让她一直顺风顺水下去,至少要......失去点什么吧? 扭曲的心态了太久,要烧起来的时候谁都拦不住,满世界的导火索,一点就炸,就连带钻的美甲都能成为报复的理由。 就当替天行道。 于是在酒精的催化下,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水珊珊只能说,秦沛东是个好人。 她因极度恐慌流下了生理反射性的泪,在近乎忏悔的陈述里,秦沛东就这样相信了她情难自禁的举动,宽慰她不要害怕。 那时她似乎有点明白姜珀为什么对秦沛东上不了心了。 胸怀宽阔到能爱能匀给所有人,就连好友的不忠也愿意掩饰过去。 这算什么? 女孩儿们要的是一心一意的男友,不是慷慨慈悲的救世主。 那天过后,她生怕东窗事发,好几次午夜梦回被吓醒,惊出一身又一身冷汗。 好在一切如常。 姜珀未察觉任何异样,只是和秦沛东的关系每况愈下,在外头闹出不少难听的传言。她为此愧疚过,甚至走投无路地寻求过信仰的解救。 种善因得善果,她疯狂渴求事情会有转机,但不管如何加倍对姜珀好,她还是在垃圾桶里看到了那张放弃申明。 所有努力打了水漂。 这件事几乎要将她摧毁。 万念俱灰,可生活还是一样要过。万幸的是准备推免的事没有任何人知晓,不丢脸。后来,她吊着一口半死不活的气,硬是咬牙从头备战起12月的统考。 然后在4月上了岸。 中科院是最靠近科学的地方,专业科研能力是S大这种综合性大学远不能比的。 那段时间,她频繁接到学院邀请四处为学弟学妹开座谈会分享经验,甚至在路上都有后辈主动打招呼。 炙手可热的处境太得意,回头看,对姜珀的恨意竟也凭空淡了不少。 往事过往云烟,她大度,她马上要迎来全新的生活,她不想计较了。 可世事不会尽如人愿。 从某天姜珀对她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那刻起,水珊珊就知道。自己完了。 厌恶从未宣之于口,却全在眼睛里藏着,眼神里那种多看一眼都嫌脏的冷厉,生生要将她挫伤。 人为刀俎我为鱼rou,她的一切就那么轻易被攥在他人股掌之间,全看姜珀的心情来败坏。 如果人生只如初见就好了,真的。 水珊珊拿刀时往腕上割时,脑子里想的全是这句话: 都不要折磨彼此。 命运让她们成为了四年朝夕相处的舍友,也成为了相看两生厌的同学,水珊珊无数次地设想,无数次地感到无奈,因为推着她做出选择的根本不是她自己,而是姜珀这个婊子的虚伪和做作,是这些要不得的恶劣品质害了她,害了所有人。 为什么一切会向失控的边缘滑去? 全怪她。 对峙那天,她问自己是不是有病。 可能吧,但就像那天所回应的那样,有没有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靠着这病名正言顺地给生活找乐子。 水珊珊点开私信里的照片。 帽檐压得再低,口罩戴得再紧,着身的衣物再低调,就算化成灰,她也照样认得出。 脖颈、腰肢、手指身段摆在那儿,傲。故作姿态,与生俱来的毛病。假惺惺还是改不掉。 坐在联排的铁凳上,膝盖上放张白纸。 投稿人挺废物,有胆偷拍没胆拍得清晰,几经放大了还是看不清纸上的字。她缓缓移动屏幕,这张图片最后定格在姜珀身后的两个醒目红字上: 妇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