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指甲縫的刺
第七十八章 指甲縫的刺
這一天的暴風雨很大,天極暗,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李赦容關起門來在裡面哭,邱平不知所措,問新九發生了什麼事,新九沒辦法,只能胡謅了一下,說: 都要擺酒了,我家沒人能來參加,她媽媽又不原諒她,她心裡苦。 邱平本來想去安慰安慰,聽了這話,他心裡也覺得苦,自己都不知道能說啥,他明白女兒覺得孤苦無依,得不到眾人的祝福,李赦容什麼都自覺,什麼都替別人著想,而自己能為這個女兒做的,少之又少。 邱平悄悄攬過新九: 阿九,你不要怕錢的事情,叔叔還能拿出十萬來,家裡的裝修,要搞就好好搞,無論如何你們的婚房要像樣。我聽講那個甲醛的問題不能小覷,所以材料不要買太便宜的。 叔叔,我知道,我已經想好了,婚房搞原木的,我盡量不刷漆。還有廁所浴室要搞好,她畢竟是城裡小姑娘。 新九道。 邱平很滿意,拍了拍新九的肩膀, 有兩個好日子,其中一個就在下個月,還有一個在冬天,但我覺得冬天光禿禿的不好看。 我親自上,裝修下個月前肯定能搞完,叔叔。 邱平笑了,眼角聚起慈祥的魚尾紋: 該喊爸爸了。 新九臉紅了,深吸了一口氣,喊了聲爸爸,隨即別過臉去,不讓眼淚掉下來。 想到李赦容在屋子裡哭,他心情沉重,晚上吃完飯,他藉口去看看罩著打田機的塑料布有沒有被風吹掉,出了門。他順著無人的鄉間小路走,果然,不一會兒就遇到了江嵃。 二人隔了三米遠,都停了下來,新九沒有先開口。 沉默良久,江嵃道: 新九,我該說謝謝,我欠你一條命。 新九道: 言重了,大少。 新九答得乾巴巴,江嵃被噎住,也接不下去,他憋了一口氣: 丟掉的東西我會拿回來。給我點時間。燕子河不會就這麼被幹掉。 新九踢飛了一顆小石子: 大少,我不會回去了。從前的我已經死了,結束了。 江嵃捏起拳頭。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容容和你也不可能了。她會是我的妻子,要我放手,除非我死。 新九的聲音在狂風裡飛,風將他的話吹遠,駟馬難追。 江嵃摸向口袋,才發現煙早已抽完。 有煙嗎?他問。 沒。我戒了。 新九道, 最後一根煙,是聽說你被判死刑那一天,我在田埂抽了一包,後來再也沒抽過。 你戒得掉? 江嵃不信。 一開始很難,後來也就習慣了。 新九語氣淡淡的。 不會連菸錢也沒了吧? 江嵃半是關心,半是諷刺,心道:就你這樣,還想給李赦容好日子?結婚可不是過家家。 新九沉默了一會兒,抬了抬眉毛,緩緩道: 本來也沒想過戒。抽不起江煙,可以抽甲天下。只不過有一天晚上,容容做了噩夢,在夢裡哭,我怕吵醒他爸,就起床去看,看到她捲成一團,抖得厲害。 我抱住她,想安慰她,卻反而把她嚇醒了,她使勁掙扎,把我推開,嚇得不輕,嘴裡說別過來,好半天才認出來是我。 然後她就哭了,說聞到了一股煙味,還以為是江嵃又來了。 從那以後我就不抽了。 江嵃如遭雷擊,釘在原地說不出話。 大少,你好不容易保住這條命,不要太高調了,出國吧。 新九看不清江嵃的臉色,或許是烏雲太重,天色太黑,江嵃站在風口上,和灰暗的背景融為一體, 我和容容只想當普通人,把這輩子安安靜靜地過掉。 等不到江嵃回答,新九抬腳往回走。 新九,你知道麼? 江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有人搞我的家,殺我的人,還想騎在我頭上拉屎,這些帳我一定會統統算完。 我江嵃在乎一個人,是要牽著她的手,堂堂正正走在大街上。她去哪兒,只有別人給她讓道,沒有她給別人讓道的道理。我愛一個人,不會要她東躲西藏。 她躲的就是你! 新九回頭怒吼。 這一場談話不歡而散。 又過了幾天,李赦容情緒上漸漸好了點,強打精神和新九一起設計裝修的事情。可不知為何,新九開始變得悶悶的,拉來了木材,就埋頭乾活兒,半天也不休息,彷彿著魔了一樣。李赦容看著他,在日頭下揮汗如雨,手心都磨出了血泡,可話卻越來越少。問他,他就笑笑,說: 我得趕在好日子前把婚房給裝修完。 可心裡明顯藏著事情,偏偏不說。李赦容覺得心慌意亂,自從江嵃來了,一切都不對勁了,彷彿眼睛裡揉了沙,指甲縫里扎了刺。 我聽說,有個外地的老闆要把白鷺度假村盤下來,繼續開發,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土財主要當冤大頭,那種地方也敢接盤。 邱平吃飯的時候八卦村里的事, 已經來了幾個搞施工的來畫圖了,哎,是個年輕男的在管,看起來高高帥帥的,也就比阿九大幾歲的樣子,真不知道他老闆是誰,問也不說。 李赦容和新九沉默地扒飯,誰也沒有搭腔。 邱平又說了一會兒白鷺度假村是怎麼爛尾的事情,說村里的人都不指望那個地方能搞起來。見女兒女婿都沒反應,便追問: 阿九,你怎麼看呀? 新九道: 爸,等容容去省會念大學,我就在省會找個工作,照顧她。要是能在省會安家,就把您也接過來。村里的事情,能變好就變好,但也不能指望太多。 年輕人負擔不要這麼大,爸爸在陸塘住慣了,親戚朋友也都在這裡,我去大城市當個孤老頭沒什麼意思。你和容容好好的,就行了。 李赦容看了一眼新九,心中擔憂,新九的情緒明顯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