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
变化
乔榕初到威尼斯的日子,没有乔维桑预想中那么顺利。 常驻威尼斯的办公室是个小团队,专攻定制家居线,加上她也才五个人,正因为人少,其他人互相之间早已足够熟悉,日常交接默契到一个手势就可以体会,乔榕的融入显得格外困难。 她的空降属于乔海合的直接cao作,同事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她的身份,说什么也不敢让她去打杂跑腿甚至是加班,但是暗地里却都怀着那么几分看热闹的心思,悄悄观察着她。 大老板的女儿竟然离家这么远打工,这也太拼了吧 乔榕感觉得到团队伙伴对她的微妙态度,工作的时候更是战战兢兢,就算不在状态也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尽善尽美,这样就要花掉她平时几乎所有的精力。 她晕头转向地过了半个多月,某天从玻璃岛返程,刚下船没走几步,差点被狂欢节的游行人群挤进运河,好在被身后的游客及时拉了一把。 那天乔榕很晚才回到酒店,因为路上总是遇到来参加狂欢节的游客,她被穿着中世纪礼服的人群挟裹着前行,绕了远路,浪费不少时间。 好不容易躺进被子,她又忘了要给手机充上电,背包里的玻璃样品也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给同事看。 她听着窗外传来的节日乐曲,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异国,失魂落魄仿佛一个被驱逐流放的罪人。 生活终于不再平淡,曾经觉得毫无起伏的日常如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麻烦和突发状况,每天都充实得让人心力交瘁,疲于应对。 大概是她的状态越来越差,已经明显到谁都能从她的表情中读出nongnong的生无可恋,团队领导思来想去给她开了个假条,让她去周边城市散散心,适应一下这边的人文环境。 乔榕攥着假条,带着脑袋里的一头乱麻去了佛罗伦萨和罗马,并且希望这趟充满艺术气息的旅行能够涤清心里的混乱。 然而一路走走停停,她只感觉到了难以名状的 无聊。 连大卫都无法唤起她的激情。 到了罗马之后,她最先去了竞技场,为付佩华拍了一大堆照片,离开时,几个穿戴盔甲的外国人胡搅蛮缠地拦住她,说把他们拍到了,必须付报酬。 乔榕问要多少钱,对方伸出手指,比了个一看就是宰客的价钱。 乔榕觉得过分了,然而看到对方的体型,和手里的冷兵器,又把理论的话咽了回去。 她从兜里掏钱出来。 还没等她递给对方,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警笛声,有个亚洲面孔的女游客领着几位巡警快步走了过来,边走边指着乔榕的方向对警察说着什么。 乔榕只听到对面几个人用意大利语快速交谈了几句,连钱都不拿了,转身就跑。 巡警追了过去,一路鸡飞狗跳。 乔榕明白过来那位游客是来替自己解围,提出要请她吃顿饭道谢,可是对方拒绝了,只道国外的旅游景点骗子和小偷比比皆是,嘱咐她多留几个心眼。 两人就此告别。 乔榕独自吃了顿简陋的午餐,去了许愿池。 她远远看着池边拥挤不堪、抢占着位置扔硬币的游客,便再也逛不下去。 这里的日子似乎漫长的没有边际,乔榕的大脑已经被想家两个大字占据。 她觉得自己的根仿佛被拔掉了。 就像一颗水土不服的植物,被人栽错了位置,迟早会因缺乏养分而枯萎。 乔榕回到酒店埋头睡到天黑,浑浑噩噩地起床吃了个冷透的三明治,然后给自己倒了杯酒。 再一次欲睡不睡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几句低低的哄睡声。 像是有人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让她不要这么浮躁。 乔榕猛然惊醒,心跳如擂,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她在屋里来回走动,最后来到窗边,一鼓作气打开了窗户。 冷风灌了进来,楼下街道空空如也,路灯孤零零地照耀一方石砖路面,偶尔一辆自行车路过,骑行的人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意大利歌曲。 音乐消失后,四周更显寂静。 什么都没有。 乔榕攥着袖口擦擦脸,然后把项链扯出来,紧紧地攥进手心。 仿佛要通过那块硌人的小石头感知到哥哥的体温。 南欧的气候逐渐回暖,她的手脚却总是一天到晚冰凉。 她每天都很想他。 而每想一次,紧随而来的就是那天晚上,弟弟最后拉住她说的话: mama对你那么好,你必须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你不能对不起她。 乔锦榆说的每一句mama,都像是一道紧箍咒语,带着混杂的痛苦和无望,把乔榕紧紧束缚在原地,轻易不得动弹。 - 结束这趟旅行之后,乔榕隐约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似乎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反倒彻底平静了下来。 她开始系统性地进修商务英语,学着改变自己的穿着打扮,学着像同事们那样随时随地露出标准的程式化微笑。 出国最开始那段时间,她不敢和付佩华视频聊天。 她的黑眼圈太重,眼睛也总是浮肿着,她怕mama看到自己的状态后会担心。 而现在,她每晚都会和付佩华通视频,好让mama看见她每天都在很努力的学习,每天都有新的变化。 付佩华看着言谈举止越来越自信的女儿,心里的忧虑和心疼明显更多一点。 她能看出女儿极力想要依靠这份巨大的转变来掩盖什么,可是她却怎么也问不出乔榕的真实想法。 有一天晚上,乔榕在镜头前边和她说话边卸妆,卸妆水不小心进了眼里,乔榕当场就流了泪。 刺激性太强了,下次得换个牌子。 付佩华就问:是不是想家了呀?想回来就回来,总是在国外待着也不是件事。 她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乔榕离开时只说这是一个紧急项目,她认为紧急便是需要短期内处理好的事情,没想到女儿一出去就是这么久,眼看春季过半,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乔榕微笑道:这里的工作很有意思,我想多待一段时间,多学点东西。 付佩华听了一点都不相信,反而更加忧心忡忡了。 在她看来,乔榕的成长如同一夜之间搭建起来的空中楼阁,让人十分不安。 不过时间一天一天按部就班的过去,乔榕似乎真如她自己所说,对这份工作充满了热爱,两人聊天的时候,她也越来越频繁的露出笑容,还主动给付佩华展示新买的衣服包包。 只要一个人还有购物欲,至少可以说明她对于生活还是怀有期待的,付佩华逐渐被她的表现说服,不再盘问她回家的事情。 每个周日,弟弟从学校回家的时候,都会短暂参与她们的对话。 只要他一入镜,乔榕就会失了章法,再有意思的事情到了嘴边,也讲不出来了。 后来弟弟大概发现了这一点,渐渐地不再打扰她们母女两人的互动,只会在通话快要结束的时候和乔榕聊一会天。 多半是讲学习。 两人心照不宣,各自怀揣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心结,却没有想要把它们解开的意思。 偶尔一个瞬间他们对上视线,微微一怔,都能在对方眼里看到那点晦暗的情绪。 不难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有一次乔榕问过他的模考成绩之后,两人一时没接下话题,屏幕内外不约而同陷入寂静。 过了许久,乔锦榆看了乔榕一眼,声音极轻地问道: jiejie,你是不是还在想他? 问出来的那一刻,他才突然懊恼自己的鲁莽 不管乔榕想还是没想,在自己面前,她只会选择否认。 果然乔榕只是摇了摇头。 乔锦榆不敢看她暗淡无光的眼神,以后再没问出这种问题。 乔维桑就这样仓促地从他们的对话中消失了。 只有付佩华会面带微笑的提起这个儿子,说他最近有什么访谈,接受了什么新项目,他们公司换了哪几个代言人。 真傻,我把他生得这么好看,也不知道利用起来,还花钱找什么明星,浪费。 付佩华躺在床上,边敷面膜边说。 还有哦,上次我给他打电话,问他周围有没有什么优秀的女同事可以沟通一下感情,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敷衍我说有事挂了。 付佩华坐了起来:榕榕,你说,你哥哥会不会早就有对象了,只是瞒着不让我们知道? 乔榕:他不是那种人,您放心吧。 付佩华仍旧怀疑:你哥哥这么优秀一个人,这几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付佩华一想到自己二十八岁的时候都有两个孩子了,越发觉得乔维桑不正常。 榕榕,你告诉mama,你哥哥他,是不是被人伤害过? 她问的小心翼翼,随后可能想起自己曾经对他的冷落,害怕听到不好的回答,就先行自嘲道:也可能是这孩子从小没人疼,习惯一个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调整过来,最好是遇到一个能让他敞开心扉的人,可是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话题往往会从乔维桑的婚恋情况转移到mama自身对于爱情的不信任感。 到了知命之年,付佩华看透不少,已经不再相信这世上存在完美无缺的爱情,但是心底那点残余的传统思想始终难以割舍,导致了她当下无比纠结的状况。 一边觉得儿子就算单身也没关系,事业这么厉害,这辈子已经值得了。一边又看到周围的同龄人先后抱上了孙子,滋生出几分羡慕,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早日组成家庭,生出可爱的宝宝。 乔榕就算再有耐心,每次陪着她纠结下去,也会被她绕晕了,找不出话来说。 后来她干脆告诉了付佩华关于徐菲的事情。 她说的惴惴不安,只怕付佩华听了会联想到不愉快的往事,谁知道付佩华从头至尾都在挺平静地嗑瓜子,末了评价道:不能怪那姑娘,维桑他自己也有错,只是徐菲太激进了点,这样做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事后想起,应该很后悔吧。 乔榕感觉mama犹如在发表对于某部的评论。 付佩华也很配合,说完后抓了把瓜子继续磕,仿佛一点都没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等到话题结束,付佩华叫了弟弟过来,都起身了,又坐了回来,犹犹豫豫地压低了声音问: 榕榕,你说,你哥哥会不会是在徐菲那里受到了打击,然后就不行了? 乔榕:? 乔锦榆: 付佩华有些焦躁地对乔榕解释道:mama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如果男性无法对亲密相处的人产生感觉,多半那方面有问题。你哥哥他难道 说到这里,她才意识到小儿子正站在旁边。 弟弟神情古怪,一脸抗拒,貌似很抵触这种话题。 付佩华哑然失笑,戳了戳他的脑门:等你高考之后,mama要好好跟你聊一聊这方面知识,你们学校不教,我作为家长得教,可不能让你去祸害人家姑娘。 她自己有女儿,对于其他生了女孩的家庭,总是保持着充沛的同理心。 每次看到那种女孩遭遇不测的社会新闻,她都会忍不住想,如果这是我家榕榕,自己要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会提着刀枪去复仇。 这也是她期盼乔榕能够继续回国内工作的原因。国外的未知数太多了,又是邪教,又是人口贩卖,乔榕孤家寡人,身边也没个关系稳定的男性同伴,她实在不能放心。 榕榕啊。快要挂掉电话的时候,她叫住弟弟,凑过来问道,你已经快要工作两年了,有没有遇到可以深入了解一下的对象? 乔榕:没有。 她没想到这把火最后会烧到自己身上。 好在乔锦榆很懂她,把手机拿走,挺像那么回事的对付佩华说:jiejie还这么年轻,只管cao心赚钱就行了,找对象多浪费时间啊。 付佩华: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她又要来抢手机,乔锦榆干脆把手高举起来,冲乔榕说了句jiejie再见,然后就摁了挂断。 来自磬山的热闹戛然而止。 乔榕望着黑屏上自己的倒影,许久,垂着眼笑了一下。 有mama和弟弟的陪伴,日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 五月尾的一个黄昏,乔榕在工作室门外遇到了简菡。 简菡戴着宽檐帽和蛤蟆镜,背了个鼓鼓囊囊的大包,手里拿着地图,四处张望着,视线从乔榕身上来来去去好几遍也没认出她。 乔榕默数了十个数,双手抱胸走过去,在简菡眼前招了招。 简菡看到她后先是无视,然后呆住,紧接着极缓慢地摘下墨镜,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睁成了圆形。 乔榕?! 乔榕微笑:好久不见,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就来了? 简菡仿佛没听见,把她从头看到脚,还围着她转了两圈,才忽然惊醒一般拍了把她的翘屁股。 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啊?怎么变化这么大?我刚才远远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网红公司的模特在这儿拍大片呢! 乔榕默默低头瞄了眼自己的连衣裙和手工皮鞋,烫卷的发梢随随便便垂坠于腰际,看起来应该是比较休闲的打扮。 她想,简菡的评论一如既往的夸张。 之前两人在微信上联系过,乔榕说了自己现在的工作地点,简菡挺吃惊,但很快就消化了这个变故,还恭喜她说这是另类的升迁,应该高兴。 乔榕很珍惜这个朋友,平时也花了精力学习维护这段关系,仍是没想到简菡会热心到不打招呼就来看她。 简菡的状态和以前没有差别,完全看不出是已婚人士,晚上回到酒店,她大大咧咧地往乔榕床上一躺,问道:你在这儿肯定能接触不少五湖四海的小鲜rou吧,为什么还单着呢? 乔榕说:谈恋爱麻烦。 简菡立马指指点点起来:你这个脸蛋,这个身材,每天就自己一个人欣赏,不觉得可惜吗? 乔榕若有所思了一会,在简菡就要露出欣慰目光的时候,摸上了自己的浴衣领口。 你想看吗? 简菡:?!!! 简菡: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乔榕达到目的,把人吓跑了。 然而她忘了简菡是个七秒钟记忆的人。 等她洗完澡,简菡又闯进她的房间,神神秘秘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粉色包装的不明物体。 乔榕擦头发的动作都凝固了。 这是什么? 我常买的那个牌子出的新品,特意给你带的,使用感绝了,可以外用的。 简菡把这个小玩意儿摆在了乔榕的床头柜上。 背了十万八千里呢,别再跟我客套啊。 乔榕:谢谢。 当晚,乔榕商量着和同事换了个班,准备第二天带简菡出去观光。 乔榕认为的观光就是随便走走,然而简菡不知哪来的热情和精力,几乎想要在一天之内看完所有的景点。 夕阳快要落幕的时候,乔榕被她拽到了大教堂。 巨大的拜占庭建筑在暮色中闪烁金光,乔榕腿脚酸痛发麻,没有心情欣赏美景,只顾得上靠在回廊里喝水。 她休息了好一会,再次站直身体的时候,眼睛被阳光晃了一下。 她眯着眼睛避开,看向了一片光线稍暗的所在。 就是这一眼,她便愣在了原地。 四周游人如织,她于茫茫人群中看到有个男人背对着她向外逆行。 那人个子很高,穿一身休闲衣裤,腰背挺直,头上戴了顶鸭舌帽。 露出来的浓密发丝在背阴处深黑一片,梳理得清爽整洁。 看起来很得体的一个人,步子却匆忙了些,像是急于离开这个地方。 乔榕胸口不受控制地狂跳,眼前刹那间变得模糊。 她往前走了一步,又是一步,最后小跑了起来,不顾路上行人的抱怨,一路机械地道歉。 她拿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最后终于摸到了那人的衣角。 她攥在手心,使劲扯了一下。 对方转过身来。 浓眉深眸,很好看的一张脸,然而不是她所想的人。 Sorry?对方面露疑惑。 失落之下,乔榕连解释都忘了说。 男人也没追问,压了压帽檐,转身快步走开。 乔榕鼻子发酸,深呼吸压制住了泪意。 她捏着外套袖口,仰着脸迷茫地向四周转动。 随着最后一抹光线的消失,世间万物仿佛被笼进了一片没有边际的暗影之中,美轮美奂的建筑此刻在她眼里忽然变得无比可怕,如同一群巨大的食人怪物。 榕榕,你在找什么? 有人在叫她。 乔榕缓慢地转过头,简菡一脸不解地站在旁边,眼含担忧。 胸腔最后一口气也xiele出来。 她耷拉了肩膀,想解释,却无力开口。 - 简菡察觉到乔榕心情不佳,没有再缠着要到别处玩。 两人漫步回酒店,进了房间,乔榕按部就班地冲了个澡,把自己摔到床上。 疲惫一层一层压了上来,她的大脑却没有消停一会的意思,种种想法层出不穷,她甚至想要买张票,扔掉一切包袱,直接回到缙安。 可是哥哥会原谅她的退缩吗? 乔榕不太确定,但隐隐感觉,只要她想,哥哥肯定会无条件接纳她。 她还记得自己说要离开时,哥哥刹那间的神情变化。 她那时没敢多看。 曾经的她,总觉得自己对哥哥而言,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甚至说,一个从小到大,让他处处无法伸展的累赘。 可是到了现在,她才发现,是她想错了。 一直以来,哥哥才是她的小跟班。 她才是那个拥有决定权的人。 乔榕这时想起问自己了。 如果当时追上的人真是哥哥的话,怎么办?为什么那个时候,她能够毫无负担地追上去呢?她就没想过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她明白的。 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就如新年夜的江滩,她主动且迫不及待地亲吻了他。 只是后来,主动权很快被哥哥夺走,让她忘记是自己开了这个头。 想到此处,乔榕打了个冷噤,从床上起来,给自己倒了杯酒。 前天开的那瓶已经空了。 她拆了一瓶新的,坐在窗前对着嘴喝。 喝到醺醺然,她拿出手机,翻出只属于哥哥的私密相册,把简菡放在床头的东西够到手里。 她于黑暗中捂住了嘴,迷迷糊糊地想着,从此以后,恐怕得避开所有和哥哥见面的机会才行。 - 简菡在威尼斯待了三天就打算离开,那天早上,她说胡帆会来接她,没要乔榕送,反倒还催着她去上班。 乔榕没听她的,看到简菡被接走才放心离开。 一直到了工作室,她还想着简菡和胡帆见面后的长吻。 没有避讳,光明正大,甜甜蜜蜜的一个吻。 她很羡慕。 - 这天开工没多久,领导走过来叩了叩她的桌子。 乔榕,待会和缙安那边有个视频会议,小凡今天临时有点不舒服请假了,你来代替她作总结。 乔榕没有考虑就答应下来。 之前也举行过几次会议,全是缙安那边她曾经相处过的同事,气氛很轻松。 确认之后,领导拿着一叠打印纸回转过来,往外面会客厅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忘了提,法比奥先生这次也要参会,你先前接触过他,应该心里有数。这次开会主要是想扩大他们家玻璃灯罩的生产规模,得申请一笔不小的资金,所以总部的人也会参与讨论,你不要紧张,只用按照资料发言就行。 乔榕听完犹豫一会,仍旧淡定地点了头。 家居线不属于乔维桑的管理范畴,所以顶多会看见乔海合,没什么好担心的。 资料上说明会议时间在上午九点半钟,此时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乔榕迅速过完资料里的内容,又去洗手间补了个口红,重新梳理头发。 确认一切完美后,她带上笑容,走向会客厅,郑重地和那位棕发碧眼的中年男子握了个手。 会议准点举行。 可是这次没像以前那样显示多个单独的人物镜头,而是只有一副铺满幕布的单一画面。 参会的人不少,应该在总部的某个大办公室,乔榕一眼就看到了长桌正前方翻阅文件的乔海合。 她脸上笑着,心里却小声吐槽:看这架势,肯定是刚才开过大会,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实在太不赶巧。 等了好几分钟,乔海合才慢悠悠地开了金口。 乔榕身板坐得笔直,一字一句听得认真,等到那边忽然安静下来,她刚要开口回答,乔海合却抬了抬手,示意暂停。 乔榕抿了唇,神情困惑。 来自缙安的声音延迟了几秒,等到乔榕发觉不对的时候,许久不见的那道身影已经步入了画面。 身形高大的男人拉开乔海合左手边的首位,单手解开西装外套最下方的纽扣,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乔海合说了声继续。 乔榕愣了一会,意识到从进门到坐下,对方没有看过镜头一眼。 法比奥见她神情异常,以为她是紧张了,出于好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露出一个亲和力十足的微笑。 他长得忧郁,一旦笑起来却很有感染力。 乔榕被提醒了自己的指责所在,理智回笼,笑着对他点点头,扬起脸把碎发拨到耳后,继续说了下去。 之后又有来自乔海合以及其他高层的提问,她都应答如流,法比奥先生也时不时用带着口音的中文参与讨论,逻辑和条理都极其清晰流畅。 乔维桑没发过话,在乔榕的视线边缘,他随意翻看了一下文档便阖上了,全程靠在椅背上时不时看一眼手表。 乔榕知道,哥哥会在不耐烦的时候看时间,这是一种无声的暗示。 她不知道这种不耐烦是不是针对自己,紧张得手心缓缓沁出了冷汗。 好在没有维持太久,高管们短短不到十分钟就通过了表决,同意拨出这笔资金,乔榕最后作了一段总结性发言,重复确认一遍刚才提到过的细节问题,缙安办公室里的人便渐渐散了。 乔维桑不是第一个离开的,也不是最后一个。 在法比奥起身的时候,他才有了动作。 等到乔榕整理好资料,拉开窗帘的时候,总部办公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 过了两秒钟,空气中的电流声暂停了一下,屏幕变成黑色,室内重归寂静。 乔榕拉开沉重的粗麻窗帘,楼下有小孩子嘻嘻哈哈地跑过,大声且恶劣地叫着某个同伴的绰号。 她斜依在窗台上,擦了擦手心,盯着乔维桑在幕布上停留过的位置,静等背后的冷汗被微风蒸发。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这里阳光充足,雨水短暂,潟湖水位见涨。 水很蓝,比虎城的海活泼,她几乎每天都要坐船代步,却不再有任何兴奋。 她想起乔维桑很久以前对她说过的话: 等到哥哥长大了,就带你去环游世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不记得自己给出了什么回答。 茫然中又觉得自己那会还很小,大概根本不会说话。 哥哥今晚的浏览器搜索记录(ooc): 女孩子突然爱打扮了是什么信号? 女方对异性微笑是有好感的意思吗? 如何不被察觉地铲除潜在情敌? meimei总是不听话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