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胶片5
第一卷胶片5
流星雨散,黑夜渐淡,日月轮换。 她看过很多次日出,可是依然忘不了那天的景象。像是没有事先打好招呼的拜访,当圆点忽然从厚厚的云海里露出一角的时候,一瞬间金光万丈,将那一片天都映成耀眼的金色,而后云海如同金色的海浪一般翻腾,层层叠叠,共同托起了那圆圆的红日。 她的眼睛酸涩,好似快要渗出液体。 她陪陈宪拍了一整晚的星星,一直到凌晨四点终于熬不住了,悄无声息地裹着风衣外套直接睡在了越野车后排,留陈宪一人坐在那吹冷风。还没睡够两小时,她迷迷糊糊间感到有谁在叫自己,梦中的声音越发真实,梦里的天色越来越淡,但面前叫她的人的面目却始终看不清楚。 谢裘烟,谢裘烟。 她的腿猛然一蹬,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握住她的靴子,不然自己的大兄弟可能都要废了。 她睁眼,皱眉。 对面车门打开,站着陈宪,因为是外面光线更亮,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是自己的一只脚被握住,屈起怪不舒服的。 她挣扎着,他松开她的脚,无所谓般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静静地看着她道:快要日出了。 嗯声音还带有nongnong的睡意。 陈宪看她又要闭上眼睛,补充了一句:你确定不拍几张? 听到这句,她如同诈尸一般直起身,黑黑的眼睛里的神识清醒了一半。 陈宪唇角微扬,没有等她,又坐到车前盖上。 谢裘烟揉了揉眼睛,后知后觉才发现身上多出一件黑色的外套,盖住了自己露出裙子的脚腕,侧头看了一眼前面,他的背影处于清晨淡蓝的天色和远山黛影的包容之中。 她拍了好几张日出的照片,从小小的圆弧再到半圆最后到一整个圆,天光云影,飞鸟比邻,她双腿作桨,微微晃着,仿佛脚底有清澈的湖水。 侧头再看时,陈宪早已停止了拍照。 他对上她的目光,眼睛里很亮很亮,有着不同一般的神采。 她露出一个笑容,像是小孩一样,问他:你怎么不拍延时了? 他微微愣住,不自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已经拍过很多了,不差这一次。 嘁。 你是摄影师吧? 陈宪很是诧异地再看了她一眼,难道我是驯兽师? 看她的眼神好像是关爱智障儿童哦。 一定是熬夜伤身体,她的脑袋有些晕乎。 陈宪双手撑在车前盖上,默默注视着前方,没有说话。 她打了个哈欠,跳下车,裙摆微扬指膝盖,然后又垂在小腿处,她往山边走去。 晨光中,她逆着风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头发被风吹起,将红色的太阳分割成几块。 她大声喊:我不要上班啊啊!!! 他被逗笑,拍下她双手举过头顶伸懒腰的照片。 沈一奇你个大王八给我滚远点啊啊啊!!!! 按住快门的手指忽然不动了,镜头里的人回头看他一眼。 陈宪你干嘛又拍我! 你长的好看。 是么! 他装作没听见,举着相机拍远方景色,嘴巴又有些干不知道为什么。 谢裘烟走到他面前,拉了拉他手里相机垂下的带子。 她后知后觉,这动作怎么这么幼稚? 陈宪放下相机,微微弯腰,与她平视,眼里带有零星笑意,怎么了? 我饿了眼神挺可怜的。 啧,原来她也不是那么冷。 他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刚想说那我们下山吧。 不料谢裘烟立马缩了缩脖子,将头逃离开他的手掌,眼睛带有寒意,戒备地看着他。 他收回手,淡淡道:开车,下山吃早饭。 就知道她这个廉价劳动力没有那么容易被放过。 她带有询问的语气,道:可是这是山路 大早上的,怕什么?他收好器材,坐上副驾。 下山的途中,由于道路过窄,只容得下一辆车。 平头不耐烦地按了按汽车喇叭,嘴里吐着脏话,X他奶奶的,白瞎了那么好的车,蜗牛都比他小子走的快!是没油了还是咋滴!没油叫声爸爸我给他加啊 平头女朋友坐在副驾上,正对着镜子补口红,画好了完美的形状,满意地抿了抿唇,从镜子里瞥他一眼,都说了早点下山,看吧!都怪你弄了那么久要不然我们早就下去了,还用堵在这? 他色气满满地看她一眼,还怪我?你不是爽的都要升天了? 女孩红了脸,将手中的小镜子扔向他。 哎哟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他扶住方向盘,左手去够捡起脚边的小镜子。 陈宪瞄了眼后视镜里的状况,那辆大众一直在冲自己打双闪,他又看了眼专心开车的谢裘烟。 怎么了? 没什么。他闭上眼假寐,若无其事继续补觉。 终于开到了大道上,后面一辆车与自己并排行驶,还不停地冲她按喇叭,她降下一点车窗。 平头看到驾驶位上居然是个娇小可爱的姑娘,到嘴边的狠话又咽了下去,换作一副笑眯眯的嘴脸,问道: 姑娘你也来看流星雨啊? 她瞥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姑娘你这车不错哦! 驾车的平头青年定睛往那条缝里看进去,哟,原来副驾已经有人啦。 于是立马超车,开在了她前面。 不知道从那辆车窗里又扔出一个什么东西,她侧头看了眼,亮闪闪的。 她抿着唇,侧头瞪他一眼,笑什么笑! 陈宪将头移向窗外,可她依然看得见他那高高扬起的嘴角,她将车窗关上,不再说话。 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是在心里她已经将他问候了八百句。 小镇有一条长长的街市,就像是昨晚他们到过的烧烤小吃一条街一样,这条长街是这座小镇的中心街道,也是每座小镇都有的兼一日三餐、菜市场、服装店、水果店等等包容一切的街道,现在不到8点,已经有许多人了,提着菜篮子的妇女,抱着小童的精神矍铄的老人,街市两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谁曾经说过,要想吃到当地最正宗的美食,应该去老市民常去的地方,深入腹地,才能打入敌人内部,啊呸,是打入美食内部。 车子开不进闹市,他们只好停在隔壁的街道再走过去,她又抱着她那宝贝相机,陈宪都已经习惯了,看到也只是抿了抿唇,没说什么,锁上了车门。 头顶的太阳很是温暖,就像是很久之前的冬日,她坐在阳台上抱着小花晒太阳,暖暖的阳光穿过她的手指,将小花白色的猫毛染成橘色,喵呜声在记忆深处响起,越来越远了。而耳边的喧嚣却那么的真实,尘世间的纷扰与冷暖让她感觉自己有了活力,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你对着人家杀鸡笑什么? 她收回视线,不忘白他一眼,好像在说关你屁事。 陈宪默默接受她的白眼,没有说话。 二人在路边的一个小摊停下,她望着蒸笼散发的迷蒙的白色蒸汽,以及忙碌着的朴素的老板娘,忽然拿起相机照了一张照片。 比起猫咪,烟火气息同样让她万分着迷。 而陈宪则索性在身边支起的小桌子坐下,点了一笼小笼包,两碗豆浆和一根油条。 你要吃油条么? 谢裘烟还是很有底线的,太油了,不要。 陈宪点点头,没说什么。 很快,食物端了上来,豆浆是盛在一个青花瓷碗里,她用同样是青花瓷的勺子搅了搅,带动着碗里的液体,醇厚浓郁的豆香、表面泛起的乳白色泡沫,比她平时喝的豆浆粉加白开水兑的豆浆不知好上多少倍,她急急忙忙低头小啜了一口,然后就被烫到舌头了。 她像只狗狗似的吐着舌头,再用手扇风,企图降热。 陈宪很没风度地笑了声,然后就遭受到谢裘烟的瞪视。 还好只是舌尖一点点,她说话不至于大舌头。 我怎么觉得这个挺好吃的? 陈宪正欲撕下油条的一半蘸豆浆,听到她这话,挑了一边眉头,像是听不懂她这话的意思,笑答:是挺好吃的。 她捏着筷子,换了语气,给我尝尝? 他笑,这是我的,你自己去点一个。 真是个小气鬼! 可我吃不了那么多她微微皱眉,像是经过一番心里斗争,算了,我不要了。 陈宪看她一副委屈表情低头慢慢喝豆浆,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夹给她另一半没有吃过的油条到她碗边。 金黄色的东西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里面勾起嘴角,抬头看了他一眼,陈宪对上她的视线,要不要? 如果他的语气再好那么一点点,她也不会这样犹豫了。 她抿唇,好像觉得自己是在乞求别人施舍。 可是油条似乎要收回,她立马伸筷子夹住了。 唉,施舍就施舍吧! 陈宪看她连句谢谢都没有,摇了摇头。 她嚼了口油条,又啜了口豆浆,炸得金黄酥脆的油条一遇豆浆就变得绵软,油香和豆香仿佛天作之合般在她嘴里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她嚼了几口才咽了下去。 陈宪看她好像快被豆浆油条感动哭了的样子,也不知为何十分想笑,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幼年看到同伴玩泥巴涂了个大花脸一般。 白色的一角进入她的视线,她抬眸看她,眼神迷茫。 擦擦嘴。 喔喔。她连忙接过,纸巾一擦,白色痕迹倒是消失了,可是那红唇怎么好像更红了? 他忽而觉得心下烦躁,只觉得那红色太过耀眼,低头掩饰自己眼里的波动,但是碗里的白色又对比强烈,记忆里的红色映在那一片白色之上,他索性站起身来。 唉唉唉?你不吃啦?她叼着油条看他。 嗯。 谢裘烟咬着筷子看他跑去付钱,不禁腹诽一声浪费粮食可耻! 一股脑喝完豆浆,她又瞥到桌上剩下的食物,想起刚才自己的话,咬咬牙把蒸笼里剩下两个的小笼包塞到嘴里,追着前方陈宪的背影。 唔诶!等一虾唔! 好不容易追上他,你走那么快干嘛?她嘴里的食物还没有咽下去,嘴巴鼓起像个含了满嘴瓜子的仓鼠。 陈宪微微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真是奇怪,这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漠?不就是吃了他一根不对,半根油条嘛! 至于么! 陈宪看她在自己身旁气鼓鼓的模样,不觉慢了脚步。 谢裘烟好奇地拍拍路边的小摊,或是店家摆在窗前的一盆花。 陈宪陪她走走停停,看到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她当然不知此时自己的模样,林未定也曾这样感慨过:谢裘烟这厮远看就像株美丽的冰山雪莲,陌生人虽欲摘其,但碍于那冰冷的眼神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可是与她深交你又会发现,她其实就是一个邻家小meimei,会和你抱怨自己的糗事,会跟你分享尽管你认为不太好笑的笑话,然后沙雕地打下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宪显然是见到了她内心柔软的一面,所以才会有种莫名的悸动,一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的焦躁不安,以至于很久之后他才明白,这样的宝贝,谁不想摘下藏到自己口袋里?而他却不知道她口中的沈一奇到底是谁,和她此行目的又有什么关系。 你接下来去哪?谢裘烟双手插兜和他在这条长街上慢慢走着,假装不在意地问出这个问题,却看他一直沉默有些着急。 往来的人群,贴着墙脚跑过的猫猫狗狗,在屋檐上飞过的阳光和蒲公英,她真的很想很想在这里呆上一阵子。 陈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一旁吹糖人的小摊,答非所问:你要吃吗? 她点了点头,然后反应过来,他们也太像那啥了吧?! 可是陈宪倒是没觉得什么不妥,很听话地走到对面那个小摊子前,从泡沫纸板上拔下一根,上面是一只橘黄色的猫咪,连长长的黑色胡须都根根分明。 帅哥,买给女朋友的吧?店家早就瞄到那对小情侣,一看就是来旅游的,老板看他端详那么半天,又道:放心,这是麦芽糖做的,女孩吃了不会发胖的! 陈宪瞥了瞥一旁老板身旁的小男孩,那一口含着半个糖人的鼓起的胖嘟嘟的脸颊就像是仓鼠一般。 老板看这一个冷酷小哥看着他儿子忽然笑了,莫名有些惊悚。 还好下一秒他付钱买下。 他转身却发现谢裘烟没在身后,而是站在街对面,正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隔着人群,仿佛隔着一条河流。 热闹的叫卖声、小孩子的追打声、哪家传来的狗吠声,通通化为乌有,时光慢了下来,连檐下的影子和路边的猫咪都停止不动了。 那双黑色的安静的瞳孔正看着她,他慢慢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个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个糖人。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popo抽了,死活登录不上,能看到的都是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