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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2 不如你杀了发妻娶我

    

第十二章·2 不如你杀了发妻娶我



    不知殿下要给我个什么名分?旃檀低声道。

    这一问倒真的把元禆问住了。

    她昔日里原是家世显赫,血统尊崇,幼时也曾承欢先帝膝下,有帝师授业、贵妃教导,待到十五六,已待议亲皇子,策马过长街,百花羞且避,天之骄女,意气风发,长安城内风光无两。而如今,她的一切都在那个火光之夜中燃烧殆尽,被自己与皇兄连累得低鄙不堪,被毁得支离破碎这种亏欠如今好不容易将她接到自己身边,可、可难道就只能委屈她做个卑贱的下妾不成?!纵使他违逆皇兄和那些让人厌烦无比的谏臣,能给的她的却竟也只有那远远无法弥补她半分的

    他沉默着驻足半晌才又抬脚上了一阶,罕有地支吾了,张开嘴,那两字就像一团卡在喉咙间的鱼骨,粘连勾缠着他的唇舌咽管,吐出要鲜血淋漓,咽下也要将他的五脏六腑搅成一团血rou模糊:侧妃先侧妃如何?

    不成,就算是侧妃,我也绝不做妾!你若执意作贱,我便立时从步天楼上跳下去。

    元禆闻言立刻攒紧了她,急道:姑且,只是姑且

    旃檀的手顺着领口探进他的衣襟里,隔着轻薄的里衣描摹着他的胸口,低声絮絮道,要我做妾,那我宁可永不做你的人你要记得,若非因你,从前就算圣人议亲,也要以我的意愿为先如今我苟且在世,原本比泥还贱,倒也无畏那些闲言碎语,可偏偏又被你拘回风头浪尖儿,此时去做小,遍长安那起乱嚼舌的人更不知要如何在背后议论你若如此,就是纵人欺我辱我你不是说要护着我?难道就是要我抬不起头来吗?

    不、不那、那你想如何?他颤着嗓音回道。

    她附到耳侧继续低语,幽幽气音像是涤荡神魂的咒文:阿禆我知你为难,不如不如杀了陈双茗,我嫁给你做妻好不好?

    元禆霎时间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侧过头来寻她的目光:当、当真?

    当然当真,虽说是继室续弦,但你我两情深许,这点委屈我受着也就受了只待你除了陈氏,喜轿一过赤鹮门,我就永远是你的人了从前的你求不得的事儿,如今也算能了结一桩。

    似是踯躅了半晌,眼底刚渐泛起的光亮又暗了下来,他撇过头,像是喃喃自语似的道:现在还不能杀阿檀,再给我些时日,现在还不能杀她

    哼!我就知道你从来都在骗人!旃檀顿时抽开手,直了身子,语气比方才还要冷硬,若你真像你口中所说的那般对我有情,看来那情谊也不过如此!你舍不得杀她!我真是想不通,若说从前你还是个需要陈氏襄助的小小郡王,可如今大业已成,你难道还要用那可笑的借口搪塞,说是有求于一个区区都护吗?

    旃檀!元禆的嘴唇抖动,太阳xue突突直跳,我们兄弟二人刚刚得位,朝局尚不稳定,不但要招揽新人,更要安抚旧臣,正是要紧的时候!朝政繁重,皇兄又身子不好,我本就不能再生事,更何况那陈氏一族表面上并无大过,就算要治罪也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才行!满朝上下谁不知道他们陈家是为了什么才有如今地位,我若贸然处置了,定要叫人议论兔死狗烹、失了臣心。我若再立即娶你,不说皇兄,连朝中恐怕都要动荡不宁了!

    正是如此之时,你的心意才更为紧要。呵,阿禆,我真替你可怜,你满心念着和圣人的兄弟之谊,也不知他的心中实在有没有你且不提从前被他纵如走狗,你如今都已位极人臣,贵为皇太弟,竟然还要时时看人脸色,处处受人钳制说到底你究竟和他不是一母同胞,他若真的重视你,朝中那群附膻逐臭的苍蝇还不早对你跪伏成了一团?你又怎用像如今一样为难,连个女人的事儿都不能决断我只是心中替你忧虑,恐怕鹿逐尽,鼎问空,你这良刃锋光倒要开始变得冷寒刺眼了。

    阿檀,不得妄议皇兄!

    阿禆我只是叫你光明正大的娶我,怎么如此瞻前顾后的,还向我发这么大的火气?其实你心中到底还是畏惧圣人不许吧?比起娶我,你更在意你的好皇兄动不动怒,唯恐连累了你这得之不易的权势旃檀又贴近他的耳朵,舌信颤颤,仿佛一条善吐人言的美人蛇,可你如今也不再是个不得宠的郡王了,怎么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这太弟做得还有什么意思?圣人也真是的,他分明清楚你心中的积年所愿从前你为了他,委屈自己娶了都护家的女儿,现在他竟连一件小事都不肯允你过去可以等,如今还要如何?难道你想一直像从前一样没用吗!事事都由不了自己做主的日子,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

    好了!你以为我不想吗!?陈氏无才无德又蛮横跋扈,哪里能同你相比?从始至终,我胸口的这个地方就只有你一个人,也只配你一个人!时机一到,我便立刻杀了她替你腾位子!如今时局不许,你又何必如此逼我伤我!元禆咬紧牙关,浑身的肌rou都紧绷起来,后背上被笞责之处创口绷裂,仍在沥沥地渗出血,随着每一步的牵动又开始丝丝拉拉地隐隐作痛起来。他心中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时常克制,不要自己去想自己的母妃虽然也出身裴氏,可到底只是个胡姬诞下的野种,与裴氏嫡女无法相比,更谈不上亲厚,那自己对于皇兄来说同元禛元祀到底又有什么分别?自己对旃檀的心意皇兄向来清楚,可如今郁家已除,她不过是个毫无威胁的女子,皇兄却不愿首肯,为什么?为什么?竟还亲自把自己抽得皮开rou绽到底到底皇兄定有他自己的思量,不然不然又怎会拖着病体笞责自己,这定然是皇兄的苦心,定然是自己辜负了皇兄的期望

    哈哈哈哈哈哈哈肩侧传来一阵如风拂冰棱般的筝筝冷笑,只听她竟道,哈哈哈哈,没想到我只是随口一提,你竟真的要杀她,我替陈氏一大哭!不过还要谢她识人不明,找了个心狠手辣翻脸无情的郎君,靠着女子姻亲上位却用完就丢,为了哄外头不相干的女人欢心,竟然宁愿杀死发妻。

    你

    两人话不投机,又复陷入了沉默。

    元禆一步一步登上步天楼顶,此时天色已然完全暗下,长安城内华灯初上,从高远之处望去仿若一汪浮着无数花灯的龙潭,夜灯阑珊,又好像是星河灿灿的倒影。他把旃檀小心地椅栏放下,轻轻护着她的腰,一齐俯瞰着大晋都城的旖旎风光。

    阿檀,方才是我不好,我不该惹你气恼的。你看今夜天气朗晴,不如我们好好赏会儿夜景换换心情,如何?元禆又软和了语气,点上一盏琉璃灯,示好似的递到旃檀手里头。

    旃檀沉默着看向长安,一瞬间只觉得这座城变得生疏又遥远一切都不再相同了

    阿禆,如今你身居高位,可知储君之责,又可知储君之危?危楼览众小,她的心中竟又罕有地生出了一丝对他的忧虑皇室之中,可的的确确是向来没有什么血脉亲情的。

    天下的人都羡外东宫内有一座名唤步天的高阁,登顶之人得以俯瞰众生,可是只有登阁临风之后方才能知晓那时心中生出的危孤之冷步天阁之高,南望便将皇城长安尽收眼底,自可肆意觊觎这天下繁华,可是北望却又是深深宫廷,无尽囹圄,如警钟震撼,天下俯首的权势无外乎是永生困境的权衡。这便是立阁于此的深意时时提点储君要时刻清楚自己肩负的责任和面对的抉择,昔年端和太子初次登顶不过舞勺年岁,便早将为君之道深谙于心,只可惜

    元禆见她似又有些兴致,脸上也又陪了笑,讨好地搭起话来。可是没想到旃檀竟然话锋一转,谈起已故的端和太子来。言及过往种种,她的脸上竟然隐隐露出些这些时日他都未曾见过的笑意:端和太子并非如你所说的那般缺少治国安邦的才能,也不是没有你们兄弟二人夺位的雷霆手段,他只是性情宽和喜好顺其自然,比起皇位权利他更深晓宫廷寂寥,即便是困于东宫内,这一时相对的自由对他来说也弥足珍贵话到此处,她如乍然梦醒,倏地意识到斯人已逝,那枚轻浅笑靥又渐渐凝固冷淡于唇边,变得荒芜。

    元禆瞧见她脸色变化不定,当然知晓她的心是被何牵动,顿时心中骤冷。今日两人本就是处处针锋相对,他想着原是为了哄她欢欣才出来观景,所以并未计较一再忍让,一路上强颜欢笑做小伏低,可却换不来她半分好颜色,反倒三番五次冷言冷语地顶撞,大煞风景,如今竟然又提起元禛来,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也配得上她如此大加吹捧心中涌出的一股股酸楚嫉妒和无名的暴怒绞缠一处,纠得心好似囫囵地皱缩成了一团,几乎喘不上气来,沉默的诡谲涌动在二人之间,不知是夜里温降,还是楼高风急,竟连周身的空气似乎都染上了阵阵寒意。

    她却恍若不察,继续自顾自地继续。

    身居高位,更易万劫不复,就如同你我眼前的长安,人间万象、百种繁华说到底不过也是一场虚妄你殚尽心思谋求来的种种,又能守得几时?旃檀俯身吹灭琉璃盏内的夜烛,周身随即陷入黑暗,如同山河寂灭,万物归于沉静。

    茫茫夜色中,二人都无法看清对方的脸色。

    半晌,才停黑暗里他冷道:怎么,你在诅咒孤王不成?

    旃檀的嗓音更是幽寒,如同暗夜中索冤的鬼魅:非也只是罪奴也曾醉梦黄粱,更忧心我的殿下,您鸠占鹊巢,却不知能否担起这大任?又能继续笑上几回?

    他在漆黑的夜里露出一抹狞笑,原本俊美的面容扭曲得像是厉鬼,一双黑眸却像是久饿的豺狼,定定地盯着她,叫她寒毛倒起,心里发慌。

    啊!!她一声惊叫,整个人就被打横抱起。她腿脚不便,此处又暗夜无光,吓得立即紧紧攀住他的脖颈,有些僵硬地缩在他的怀中,再不敢妄言,更不敢妄动。

    哼现在知道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