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连续一星期,都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 但是对于Lee来说,这几天却糟糕透了。 寂寞,无聊,且烦躁。 周末,大扫除,他把家里的床单窗帘通通塞进洗衣机,然后翻出家底伙计们,细细擦了一遍油。 门廊走道上的吊灯坏了,他搬来梯子梯子,正打算修理,刚拆下灯罩,忽然听见门开的声音。 顾悠一进门就和他直直打了个照面,两人大眼瞪小眼,她愣了好久才说话:你堵在门后干什么? Lee嘴里叼着绝缘胶布,整个人都僵住了。 先前图省事,他没穿上衣,只随意套了条运动裤,此刻身上又是灰又是汗,毫无形象可言。 可偏偏这种时候 他全身绷紧,强作镇定:我在做家务,顺便修一修走廊灯。 顾悠哦了一声,点点头,从人字梯下走过,目不斜视:需要剪刀吗 走进客厅,她再次愣住。 客厅地上摆满了各种轻重枪械,长短刀具,以及消音器、瞄准镜、枪托等配件。 放眼望去,密扎扎的,令人望而却步。 你在家整天就摆弄这些?顾悠蹲下身,拿起一个全息看了看。 Lee回过神,抹了把脸上的汗,一口咬断绝缘胶布,裹住烧断的电线,低声咕哝:没办法啊,你也不陪我,整天就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的 说着说着,心里越发觉得憋屈。 但是不管怎样,上说,负能量不要传递给孩子。 他清了清嗓子,重新打招呼:哈尼,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现在才 他下意识扫了眼右腕,却空无一物,这才想起早上去藤治子樱家里的时候,手表被她摘下,放在书桌上没拿回来。 至于为什么好好戴在手上的手表会丢在别人家的书桌上,原因可以追溯到任务对象的情感偏差如果分手的理由是女方过于保守,那对方势必要用行动来挽留,然而任务只是任务,分手炮当然是没必要的,虽然怎么看他都不吃亏 总而言之,身体的节cao是保住了,掉了个手表,真的算不上什么。 下午2点11分。顾悠替他回答了,她踩着电动滑板慢慢滑到梯子下,递上剪刀,黎川寒假结束要开学了,今天回国,他小姨送他去机场,所以我提前回来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Lee几日来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他目光垂落在女孩白嫩嫩的小脚丫上,忍不住吐槽第15次:老年代步机。 顾悠不以为意,踩着电滑板,绕着人字梯滑了一圈,反着再绕一圈。 Lee见她故意和自己唱反调,觉得有趣,忍不住又撩她一句:小祖宗,请问您老今年高寿? 顾悠没有生气,反而哈哈一笑,从人字梯下面穿过去,返回客厅,声音越来越远:说出来怕吓到你咦,这个是AWM吗? 是啊,狙击步枪,你认识?他略感惊讶。 看过照片。顾悠说,我可以玩一下吗? 别,宝贝儿,千万别。Lee吹了吹灯泡,在裤子上擦了一下,拧回底座上,等你长大一点,我会教你玩的。话说,你想学吗? 还行吧。她回答得心不在焉,我更喜欢上次那把沙鹰。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你知道前天弗里斯对我说什么吗? 嗯,什么? 他说我把你养成了男孩子不行,绝对不行。我希望你去做一些淑女们该做的事,比如说跳跳芭蕾,学学钢琴什么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顾悠扬声道,所以夜明珠的事情你搞定了吗? Lee刚举起灯罩,又放下,叹了口气,说:放心,已经送回Z国了。如果你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不用转得这么快吧?其实除了芭蕾,爵士也不错或者,你有其他感兴趣的吗? 钢管舞。顾悠说。 不行!他立马否决,想想别的。 你是怎么把夜明珠运出去的?顾悠又问。 我说这位小朋友Lee有些懊恼地侧过头,咱们就不能把这事翻过去吗? 有点好奇。顾悠端抱着一把M24,倒着滑回来,停在梯子下,仰头看他,告诉我嘛,好不好? 女孩一撒娇,监护人瞬间破功了,抵抗力直线下降。 李月白,李月白,李月白她喋喋不休地念叨他的名字,糯糯的鼻音,很可爱。 好啦,也没什么。Lee挣扎了半秒,终于认输了,高文跟着河清晏一起去了Z国。 高文?他带着夜明珠? 他带着一盒骨灰。 顾悠惊了:夜明珠藏在骨灰里?你们真是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还能有谁?他笑起来,当然是你的帅比老爸我啊。来吧,尽情夸吧,我不介意 真变态。顾悠忍不住感慨。 死者为大,你这种行为,一点也不人道,太缺德了啊,简直卑鄙无耻下 说的好。Lee抬手继续安装灯罩。 顾悠见他动作突然加快,预感不妙,立即跳下滑板,朝卫生间的方向遛号。 Lee跳下梯子追上来,在卫生间门外碰了一鼻子灰。他隔着门怒道:行!有种你就躲在里面别出来,出来我就收拾你! 然后离开。 约莫过了二十几分钟,他整理完客厅地上的枪件,穿上T恤,顾悠还是没出来。 他回到门前敲了敲,懒洋洋道:你是打算苟到明年吗?出来打啊,我站着让你打 门后没动静,过了一会儿,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瓶罐落地发出的声音。 Lee静了两秒,蓦然后退一步,一脚踹开门冲进去。 女孩跪坐在浴缸旁的瓷砖地面上,浑身瑟瑟发抖,目光是空洞的,一手举在半空中摸索,像盲人一般。 顾悠! 他立刻接过她的手,蹲下来,把她抱在怀中,起身退出卫生间。 眼睛看不见顾悠攥着他的手指,细声喘息道,之前没这样 没事,有我呢。他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另一手轻抚她的后背,别担心,我帮你看看,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平日里女孩过于成熟冷静,常常使人忽略她的年龄和外表,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显露出软弱的一面,像个正常的小孩子。 Lee抱着顾悠在客厅里绕了一圈,无处安放,最后还是绕上了楼,在卧室里找了个毯子把她裹起来。 要给我顾悠毛毛虫似的在毯子里扭动着,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丝光也透不进去。 他趴在床边,用手遮住她的眼睛,透过缝隙看了看,女孩的瞳孔没有放大,手拿开,瞳孔也没有缩小。 仿佛缺失了部分魂魄。 顾悠,能听见我声音吗?我是谁?他试着说话,分散她的精力,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下巴,顾悠,想一想,我是谁? 李月白痛她急促地喘息着,语不成句,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 痛?哪里痛? 他一边观察她,一边帮她理头发。 凝视太过专注,不觉陷入其中。 随着她呼吸加快,他也不由自住地加快呼吸;她皱眉,他也想皱眉;她喊疼,他也觉得身上哪里疼疼的,不舒服。 她似乎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李月白李月白给我快给我她声音颤抖,痛苦地蜷缩,低头把脸埋在他的掌心。 软软的,湿湿的,是哭了吗? Lee忽然开始动摇。 要不就给她来点吗啡算了 与其痛苦挣扎,不如从容地享受,这一向是他的个人准则。 但是,不行。 戒毒,不能心软。 若是顾悠年纪再大一点就好了十六,不,十五,十五岁也行 Lee想,要是她十五岁,自己就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取悦她,教她zuoai、带她高潮、让她知道人的身体比毒品更美妙。 若是不考虑的话他甚至可以 Stop! 怎么能想那种事! 回归现实,Lee骤然清醒,清醒得无地自容。 臂弯里的女孩又挣动了一下。 没事,没事他忙拍拍毯子,我刚才是说 他忘了原本要说的话,只好另起话头,讲起自己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趣事: 五岁尿裤子,九岁怕女人,十五岁的时候赚的第一笔大买卖,买的第一辆车,用的第一把枪,学的第一门外语,喜欢的诗,喜欢的歌,喜欢的颜色,喜欢的味道 不知不觉,他讲到自己幼年在海边冲浪,挖寄居蟹,赤脚踩在沙滩上的那种绵软感觉,眺望海天一色的惊羡。他曾经在那里遇到过海豚,一起嬉戏,自己还被它误会成落水遇难的人,被它顶上岸边 毒瘾消退得很慢。 顾悠的五感在逐渐恢复,眼前的景物还朦胧着,听着耳边忽近忽远的声音,眼皮越来越重。 她沉睡过去。 门铃已经响了很久了。 Lee下楼开门,让安娜进来。 看样子我来的不是时候。安娜两臂抱胸,目光暧昧地朝他身下一瞥,需要我再给你半小时吗? 不用。Lee挠了挠耳垂,找出一根烟点燃叼在嘴里,转身回书房拿出U盘递扔她,除去R国国防供给、保全公司采购,以及其他明面上的走量,藤治至少有二十六笔无书面记录的交易,连买家的名字都没有。 是吗?安娜准确地接下U盘,有什么具体发现? 越南,俄国,哥伦比亚,意大利和墨西哥来吧,猜猜看,利维坦会在哪? 安娜想了想:墨西哥? 墨西哥离加勒比海那么近,辛普森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他又不傻。 俄国?嗯,意大利?总不会是亚洲吧? 为什么不会?Lee拿下烟,弹了弹,我有说过我的外婆是越南人吗?实话讲,那里是个好地方,任何可能都不该排除。 安娜按了下耳麦,点点头:好吧,接下来不是我们该管的事,丢给FIB去头疼吧。丹尼尔说,你最近可以歇歇了 她目光无意间一抬,忽见二楼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女孩扒着栏杆,圆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望着他们。 安娜朝Lee递了个眼色。 Lee回头看了一眼,就这么一转头的功夫,脸上就带了笑意。他掐掉烟,指指自己,用口型解释:没关系,自己人。 搞什么?安娜不悦道,万一她真是Dr.J的眼线呢? 那也没办法。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家底都被掀光了,只能认栽了啊。 她长得不像那个女人,你该不会是 不是。 最好不是。安娜看定他,别好了伤疤忘了疼,想想你腿上那两根骨钉。 Lee关上门,看向二楼:饿了吗? 嗯。顾悠在上面应了声。 想吃什么? 就,上次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意面。 啊?他故意装傻逗她,什么什么什么意面? 顾悠两眼望天,回忆半晌后,一字一顿地挤出那个拗口的名字:奶酪马克罗尼意面。 Lee笑起来:记忆力不错啊,你还记得其它的吗? 我想想顾悠裹着毯子,一节一节跳下台阶,跟在监护人后面走进厨房,却见他在冰箱里拿了盒牛奶插上吸管,便问了一句:你这么喜欢喝牛奶啊? Lee含着吸管,摇头不语,单手往锅里加水煮上。 那你干嘛要喝? 牛奶能祛烟味。他放下牛奶,给她解释,你这样娇气,我能怎么办? 顾悠怔住,过了一会,恢复平静:不抽烟能死是吧? 戒烟,哪有那么容易。Lee切了点香肠,转手喂她,先吃一口垫垫肚子。 顾悠本来不想理他的,但没忍住,嘴一张吃掉了食物。 Lee收回手舔了下拇指,快速切好洋葱和香肠丢进锅里,炒完后加面粉加牛奶,融成奶糊糊,然后捞出意面匀在烤盘上,浇上奶糊、芝士丝和香料放进烤箱。 顾悠趴在旁边,眼巴巴望着。 他洗完手,瞥瞥她:别着急,很快就好。 顾悠发了会儿呆,突然抬起头:你没告诉过我,辛普森是谁。 Lee拿起剩下的牛奶继续喝:这不怪我啊,你之前又没问,我不知道你想知道。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诚实的人了。 哦。顾悠也随意道,那利维坦呢,爹地? Lee呛了一口,差点把牛奶喷了,他擦了下嘴巴,难以置信地瞪她。 你叫我什么?! 嗯?顾悠眨眨眼,反应迟钝似的,不好意思,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Lee觉得有一团郁气堵在肺里,不上不下,他既想得到确认,又不想显得自己过于在意,犹豫半天,最终无奈放弃。 利维坦是一个非法情报组织,专门拐卖一些漂亮的小孩,用特殊手段把他们训练成嗯特工。辛普森就是利维坦的负责人。 漂亮的小孩?顾悠来了兴致,你是说那种靠美色完成任务的间谍吗? Lee轻轻嗯了一声。 顾悠心智早熟,又有超乎寻常的敏锐性,他并不意外她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就像前苏联的燕子和乌鸦那样吗?顾悠追问。 他很意外:你还知道这个? 是啊。她点头说,我在电影里看到过,不过是很久以前她咬着唇,像是在努力回忆,照这么说,你就是燕子咯 Lee脑子里闪过几段零碎的记忆,心底满生恶寒,立刻纠正她:不对,燕子是指女刚起了个头,他陡然意识到这是个语言陷阱,正常人的反应不该是这样,于是话锋一转,佯怒道:瞎说什么,我哪里像间谍了?你个小坑货,整天捉弄我! 兵不厌诈,就好就收,顾悠站起身:夸你呢,又帅又能干。 Lee笑了笑,有点狡猾的样子:嗯哼,那我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不客气。她顺着他岔开话题。 闲聊了会儿,烤箱里的饭也好了。 点缀着绿色罗勒叶的金黄色意面新鲜上桌,顾悠在吧台边坐直身体,看着盘子半天没下嘴。 Lee放了杯柠檬茶在她手边:发什么愣,不饿了? 顾悠瞅瞅花纹精致的骨瓷盘子,再瞅瞅手上的纯银叉子。 啧,讲究。 一口到胃,她认真说:小李啊,要不咱改行吧,杀手没前途。 Lee笑趴在旁边:你怎么夸人还要带损的。 顾悠抿抿嘴,心想这李家弟兄俩也是绝了,一中式大勺,一西式大叉。 她心头一动,脱口而出:要不你教我做饭吧? 至少比跳舞实在。 不教。Lee单手托腮看着她,目光坦荡荡,你不用学做饭。 为什么?以后我一个人饿了怎么办? 找个会做饭的男朋友,就像我这样的,又帅又能干。 要是找不到呢? Lee扬起眉梢,耐心开导她:没关系,慢慢找呗,总会遇到的。心里却想,找不到最好,一直陪他到老。 顾悠咬着叉子:这么看,黎川就挺符合的啊 Lee猛地坐直:符合个屁! 顾悠被他吼得浑身一抖。 你只看到了表象,万一他背地里是个变态呢?他用力拍拍台面,找男人不能光看脸,一定要看内涵说话间,他倏然抓回重点,你他妈喜欢黎川?! 又是一吼,顾悠感觉耳朵都要震聋了。 这家伙怎么回事?说话一惊一乍,跟发狂的土拨鼠似的。 好端端的人,说疯就疯。 她索性拖着凳子远离他。 别跑。Lee脚勾住凳子,把她拖回来,给我说说,你喜欢他什么? 顾悠踩住他的膝盖:哎,你烦不烦,我要吃饭。 监护人立刻噤声了。 她安安静静吃完,擦了擦嘴,说:你下午提的事我想了一下,芭蕾还行,钢琴就算了,但是 Lee正要收拾餐具:但是? 我要练散打。顾悠见他一脸吃惊地看过来,点点下巴,你没听错。 我不会散打。Lee皱起眉,我打架是不按规矩的,不过我可以教你一点巴西柔术。 不,我喜欢散打。 好吧。他作出让步,让弗里斯教你吧,他会。 当天晚上,弗里斯就得知了消息,欣然同意,正巧三月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他寻着晴朗的日子带上顾悠去KTA训练中心。 虽然Lee私下里偷偷追查顾邵京的动向,百忙之中还要一心二用,偶尔抽出点时间去望望他们。 期间昆妮给顾悠的喉咙做了第二次复原手术,顾悠短时间内又不能说话了,每天和监护人打着手语交流,父女感情不见升温,反倒是默契变得更深了。 顾大小姐,今天想要什么发型? 顾悠指指杂志封面上女模特的鱼骨辫,然后竖起两根手指头。 还要两个,事儿多。Lee快速帮她编好发辫,绕上皮筋,中午想吃什么? 顾悠想了想,画了个圈。 披萨? 她点头,戴上口罩,背起小包,像往常一样,准备出发上芭蕾课。 Lee提醒道:路上不要搭理陌生人,尽量走人多的地方,要不要我送你 还没说完,顾悠就关门走人了。 有时候叮嘱并不是担心,只是形成了习惯。 但是,意外往往就是这样发生的。 这天,直至傍晚,女孩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