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早上六点,菲格夫人被女仆匆匆唤醒。 她穿上一件披肩,来到二楼的画室。 你一大早跑我画室做什么? 最近有小孩子来过画室吗?Lee站在房间中央,用手比划了一下,十岁左右的女孩。 女孩?没有,你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Lee往外走,门后有一卷包着油纸的画,他眼风一瞟,随口问道:你要送人画?不裱框? 不是送人,那是别人送我的。 谁啊。 黎川。 他愣住:黎川? 对,他也是学油画的,基本功很扎实。菲格笑了起来,眼底透着温柔,他说自己三岁就被父亲逼着学画,可怜的孩子 Lee关上门,把画抽出来,铺在书桌上。 这是一幅写实向的风景画,近景是草地,远景有几个模糊的人物小点儿。 黄色和蓝色为主基调,意境清新而美好。 怎么样,还不错吧菲格用发夹盘起头发,忽然看见儿子弯腰把鼻子凑在画纸上嗅,顿时有些费解:Eli,你在闻什么? Lee站直身,慢慢卷起油画恢复原样:画得确实挺好,他现在还在波城吗?上次的事情,闹得有点不愉快,我想亲自去登门拜访和他道个歉。 · 九点。 正是波城的上班高峰期,黎川却要呆在厨房帮小姨包饺子,需在午饭前准备好,不然就吃不上了。 门铃响起,黎川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走到玄关去开门。来者比他高了足足有一个头,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 对方一进门,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做,就这么两眼直直地盯着他。 黎川穿着格子围裙,浑身不自在: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吗? Lee盯了他半天,忽然展颜一笑:没事,就是来看看你。他朝屋里望了望,你在做饭?做给谁吃? 是准备午饭。黎川带着他走到厨房,展示自己的成果,我在包饺子,你要留下来一起吃吗? 不了。Lee扫过一眼,你最近一直在画画?没出去玩? 嗯,我基本都待在家。黎川拿起饺子皮摊在手心,挖过一勺馅抖在皮中间,熟练地捏成花边,偶尔会出门写生,一边玩一边画。 少年低着头神情专注,像小葱白似的亭亭玉立在案台边。 Lee站在后面,看见他衣领边缘皮肤上的浅色牙印,唇线瞬间绷紧。 这小兔崽子不挑嘴还咬得这么轻 黎川感到如芒在背,不觉停下手上的动作,刚要转头,就被人掐住了后颈。 你 顾悠在你这。Lee俯身凑在他耳边,声音冰冷,她人在哪儿?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开门声,他立刻放开黎川,走出厨房。 黎川丢下饺子皮,捂着脖子干咳几声,上前拦住:你又想打架? Lee黑下脸。 打个铲铲,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他返身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正要动手,突然听见顾悠的声音:你敢碰他一下试试。 手臂僵了半天,终究还是放下。 他走到门口的女孩面前,蹲下来与她平视:顾悠,跟我回去吧,好么?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了。 顾悠说:你现在不就是在强迫我吗? Lee: 哎唷!黎芹一进门就看见一个英俊男子求婚似地单膝跪在面前,吓了一跳,再一看,中间还隔着顾悠,不由纳闷,怎么了这是? 黎川闷了半天,出声音介绍:芹姨,这是我哥,李月白,就是你知道的。 Lee站起身,看看眼前满身香水味的时髦女人,下意识屏息:阿姨你好,我是顾悠的监护人,我是来带她回家的。 哦我说怎么瞧着眼熟呢黎芹走进家门,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我记得你好像比小川年长几岁,应该快二十了吧? 正好二十。 阿姨都让你给叫老啦,论辈分,你应该和小川一样,叫我小姨才对。 嗯,小姨。 这一声,清清朗朗,把女人叫得眉开眼笑。 黎芹今年不满三十,已经是某著名时尚杂志的主编,平日里见过太多的漂亮皮囊,眼光比一般人要挑剔些。面前这个年轻人穿着随性的白衬衫和卡其色休闲裤,腿又长又直,丝毫不输给那些T台男模。 这长相,这身段 她忍不住问:你现在上学还是工作? 工作。 做什么的? 清账,处理一些私人纠纷。 这时,顾悠突然插话:我饿了,去吃点东西。 说完,她拉着黎川钻进厨房,瞧都不瞧监护人一眼。 黎芹走到餐桌边:清账?是在事务所上班吗? Lee点头:嗯差不多吧。 只不过清的是人情账。 他后退几步,瞄了眼厨房,鼻子经不住香水味的刺激,打了个喷嚏。他连忙解释:天气冷,感冒了。 黎芹把抽纸递给他:年轻人也要注意身体,你是顾悠的监护人是吧,黎川也没跟我提,自作主张,说是朋友的孩子来家里住一段时间。 Lee低头擦了擦鼻子,听到这话,心跟明镜照过似的,一下子通透了,他抬起头,不假思索:对,我前几天出差有事,所以让黎川帮我照看一下。说谎间眼都不眨,并且面带自然的微笑,给您添麻烦了,我马上就带她走。 哎,这可不行。 怎么? 她参加了社区女孩足球比赛,今天下午就是总决赛。 Lee愣了整整半分钟,才发出一个:啊? 最后,还是留下来吃午饭了。 黎芹很热情,在桌上不停给他夹菜:小川做饭可厉害了,味道还不错吧? Lee点头回笑:嗯,好吃。 坐在旁边的黎川瞧见他碗里被戳得不成形的饺子,翻了翻白眼,心道:这人造作虚伪,早知道就不该留他吃午饭,真应了那句引狼入室。 顾悠参加的足球赛在附近的小广场举行,前来观看的基本都是同社区的大人和孩子,相互之间很熟。 Lee不想被人注意,更不想与人聊天,独自坐在一旁无人问津的高低杠上。 这里视野更好。 女孩儿们在球场上挥汗如雨,Lee发现这个时候的顾悠依然很瘦,同样的球服穿在身上总是要比别的女孩看起来大一个size,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发挥。 对手以为她最弱,专门阴她球,却被反杀得死死的。 比赛结果一点都不叫人意外。 众人还在鼓掌,Lee已经上前将顾悠从队伍中掠走,远离是非之地。 他蹲下来,把她的脚拿到自己的腿上,扒开她的足球袜一看,果然,小腿内侧皮肤泛着淤青,分明是人为的。 Lee不高兴了:那几个丫头和你有仇吧? 顾悠坐在台阶上,扇着风说:反正都赢了。 是啊,恭喜你。Lee甩了甩手上的消炎喷雾,均匀喷在女孩的腿伤处,想要什么奖励吗?我明天带你去射击场玩怎么样? 不去。 你不是一直想玩枪吗?那里什么枪都有,我教你啊。 顾悠拽起衣摆,擦擦脖子上的汗,问道:你限制令解决了? 还没,这事说起来有点麻烦Lee眼尖地瞅见她小腹上的疤,皱眉问:你什么时候去医院拆线的? 拖把头来的那天,我自己拆的。 Lee听到拖把头这称号,倍感亲切,心说顾悠与自己果真是心有灵犀,但还是拉回了重点:你怎么自己乱拆,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顾悠没说话,撩起眼皮从下往上看他,白眼多,黑眼少。 Lee想了想。 哦,懂了。 对不起,我那天是气话,怎么能当真呢!他又开始睁眼说瞎话。 你不怕自己真变成废人? 祸害遗千年,不怕。 有这么理直气壮形容自己的么? 顾悠撇了撇嘴角,语气抑扬顿挫:那敢问这位祸害先生的汉语是打哪儿学的啊?这么地道。 Lee噗嗤笑了:你说话怎么跟秦声音忽然僵住。 日头正盛,空气却没来由发凉。 顾悠侧目:怎么,闪着舌头了? Lee: 顾悠收回脚踩在地上,拿过水杯,站起身:我没打算跟你回去,你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Lee的卡其色裤子上留着黑乎乎的足球鞋印,他依然半蹲在台阶下看她:为什么? 黎川做饭好吃。 我做饭也好吃啊。他说,你想吃什么,我全都做给你。 你会包饺子? 不会 你会做冰粉?摊煎饼? 顾悠转身。 等等。他拽住她,难道你不想试试西餐吗?我会奶酪马克罗尼意面,香菇鸡rou芝士饭,番茄蘑菇汤,三文鱼披萨,牛rou三明治 叭叭叭一堆,说得天花乱坠。 她一边安静地听着,一边打开杯子喝水。 Lee说完又拽拽她,再接再厉地发挥自己磨人的本领:好嘛,回来嘛,我不会做中餐,但是可以学 顾悠放下杯子,慢慢卡上盖子,说:可是,我现在想吃粽子。 烈日炎炎,监护人瞬间冻成了冰雕。 · 傍晚,顾悠独自回到黎芹家,黎芹问她李月白怎么没一起,她回道:家里重新装修,他让我先住在这里,等装修完了再回去。 那他住哪儿啊?黎芹撑在垫子上做瑜伽,我这里还有一间客房呢。 他住女朋友那儿。 哎哟,怪不得不带你。黎芹放下腿盘坐着,笑得像文殊菩萨,浑身散发着睿智的光辉,比赛怎么样? 顾悠举了举手里的奖品。 黎芹哇了一声:小粉猪背包,冠军啊,了不起了不起,怎么不背着,背上去给我看看。 顾悠背上包,转过身展示。 好看。黎芹竖起大拇指,萌。 黎川喝着酸奶走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噗的一声喷了。 顾悠和黎芹一同转头看他。 萌,很萌。黎川捂住嘴点头,你没和他回去啊? 没。顾悠说。 黎川脚勾过椅子坐下:我刚才切了火龙果,还有一大半呢,吃么? 吃!顾悠脱下书包,跑过去。 餐桌上放着一个小玻璃碗,红心火龙果切成一小丁一小丁的,规格一致。 顾悠单膝跪在椅子上,也不坐下,拿着小钢叉戳起送进口中。 黎川说:浇点酸奶更好吃。 顾悠看了眼他手上的酸奶。 介意吗?黎川问。 不介意。她把碗推过去。 少年撕开纸盒,把剩了一半的酸奶倒在火龙果上。 顾悠放下腿坐正,问道:李月白是你表哥? 亲哥,同父异母,我随母姓。黎川说,总共就见过两次,我和他不熟,怎么了? 没什么,就问问。顾悠吃上一口新鲜出炉的酸奶火龙果沙拉,眯起眼睛,嗯,好吃! 黎川抖抖奶盒,把残留的奶液的舔干净,笑问道:你总说好吃,不会是口头禅吧?你最喜欢吃的是什么? 少年面容舒朗,有些江南人的清秀,笑起来的眼角弧度却与李月白如出一辙,果然是血脉相通的兄弟。 连眼睑的颜色都很像,薄薄的淡粉色顾悠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黎川以为自己眼上有东西,抬手蹭了一下。 她低头继续吃:我不挑食,没什么最喜欢、最讨厌。 黎川犹豫了一下,又问:我哥怎么会是你的监护人? 顾悠说:他是我的精神病监护人,不是法定的。 黎川记起她狂躁症的事,顿时了然。 难怪半个月前,他去公园写生时,遇到昏倒在电话亭里的顾悠是那副样子。 他背她回小姨家,她路上醒来犯了病,死咬着他后颈不放,把他的脊椎都咬出血了,哄了半天才把人扒下来,正打算送去医院,结果自己又好了。 没想到狂躁症这么可怕啊好在发作频率不高,就那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