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我的现在1
8.我的现在1
陈肃认识江之恒，和陈默认识江之恒的时间大致相近。 那年陈默8岁，陈正道把茉莉安排在清河小镇的医院里，茉莉通过陈正道的助理联系到了陈肃。陈肃来到医院，见到了意识之初里完全没有印象的生母，以及那个同母异父的meimei，陈默。 尽管弥留之际，茉莉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陈默就是陈正道的女儿，是他的亲生meimei。 可是陈肃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和陈正道没关系。茉莉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陈默从头到脚，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和陈正道相似。 与其说她像陈正道，不如说她更像陈肃。 而他们两个人都更像茉莉。 陈默和陈肃之间的血缘连结，和陈正道没关系，他们身上相像的地方都来源于茉莉。 茉莉生命垂危地躺在病房里，陈默静静站在她床侧，远远看着门口的陈肃。 那天陈正道甚至都没有出现，只有陈肃走进病房，站在陈默对面，茉莉拉着陈默的手，催她叫了他一声： 哥哥。 那时，陈肃还不算成熟，尽管年纪比陈默大十岁，已经算是一个成年人，可是真要应付这样的场合，陈肃那时候一样不知所措。 茉莉在做全身检查的时候，陈肃和陈默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三个座椅是一排，陈肃坐在左边，中间椅子空着，陈默坐在右边，两个人的距离不远不近，也不知道是该说第一眼后的关系好还是坏。 然后陈默似乎是想去上厕所，她小心翼翼地从椅子上蹭了下来，陈默从小就不高，在同龄人里算矮，坐在椅子上脚都碰不到地。陈肃就那么短短地被萌到了一下。 陈默口型张了张，陈肃看过去的时候，陈默又不好意思叫了，哥哥那两个字空空地在嘴巴边飘了一圈，又被她憋了回去。 你是要去上厕所吗？陈肃抢先开口。 陈默点点头。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陈默摇摇头。她指了指病房里，意思是，茉莉现在的情况应该更需要陈肃在这里。 你知道路是吗？ 陈默点点头。 那你要快点回来，中途不要跟别的陌生人走知道吗？ 陈默点点头。 但是那天那一层楼的厕所出了些问题，陈默上楼下楼来了几趟，竟然真的就没找到路。 那天江之恒刚好陪着家人去医院，因为姑姑就在医院工作。江之恒看到孤孤单单左顾右盼的陈默，她眼神里有很清晰的询问意愿，却总是羞于迈出第一步去叫住来来往往的人，江之恒就在那时主动出击了。 小meimei，你迷路了吗？江之恒眼里，陈默那时又矮又小，看上去只有五六岁。 我想找厕所。但是好像不在这里了。 最近厕所的下水道出了点故障，我带你去那个临时的地方。江之恒就很自然地牵过了她的手，陈默呆呆地看了看江之恒牵着她手的地方。 江之恒带着她去了厕所边，并且耐心地等陈默出来，很尽责地再把她送回去。 你现在要去哪里呀，哪个科室哪个病房，还记得吗。我带你过去。江之恒微倾着背看她，笑得灿烂。 陈默也就在那个笑里，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回应。 江之恒带着她回到陈肃身边。 那是陈肃第一次见到江之恒。他和陈默手牵着手一起回来，看上去倒是比陈肃更像是陈默哥哥。 陈肃对于江之恒的第一印象就是，那是个挺漂亮的男孩子，又漂亮又活泼，他在江之恒那个年纪，一定没有那么阳光灿烂的笑容。 陈默9岁时，茉莉在医院去世，陈肃牵着陈默的手，带她离开清和回南市一起生活，上车之前他看到陈默对不远处的江之恒挥手说再见，其实那时他就知道，陈默私下里有机会的话，一直有在和江之恒见面。 陈默14岁那年，陈正道也离开，陈肃有问过陈默未来的打算，陈默说她想回清和。陈肃不知道回清和的理由中，江之恒这个因素会占多大比例。 但总还是会占一点的。 陈肃后来再不时去清和看陈默，基本上都会先去江之恒家的小酒吧，要是那天是周五或者周末，陈默大概率都和他在一起。 长大后的江之恒延续了小时候的漂亮可爱和阳光，在陈肃遥远的注目里，他和陈默的互动仍然像两个小孩子，单纯，却热烈。陈默在江之恒面前欢笑的样子，是在陈肃面前所没有的。陈肃一边在心底里并没有把江之恒当一回事，一边又实打实地在羡慕他，羡慕陈默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放松又自然的样子。 那是一种同龄人之间会有的契合，是陈肃不管如何努力如何学习，都无法直接在眼前看到的属于陈默的样子。 但是如果陈默就是喜欢和江之恒在一起，那就让她去吧。 陈肃看着陈默下车，进了学校，就叫司机开车回了公司。 陈默回宿舍把书包放下，顺带着换下校服，穿了一套休闲风的牛仔裤和宽松的黑T，拿着手机出了校门，江之恒没一会儿就到了。 那天天气有些闷，江之恒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淡蓝色牛仔裤，干净又清新，他本来就白，看上去也像个简简单单的高中生。 我们现在去哪儿？ 城区好像有一家风评不错的品牌男装店，你陪我去看看呗。 行。 和江之恒在一起时，陈默可以不说话。大部分时候都听江之恒叭叭叭不停，他总是会有新奇话题冒出来，随随便便就能和陈默聊一路。陈默不需要给予太多特殊的回应，只要认真听着，在江之恒每句间隙里插一个标志性的嗯。就可以了。 尽管陈默不是特别健谈的性子，但江之恒和陈默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他有的时候话太多，也会停下来不好意思地问她：我是不是太吵了？ 陈默抿起唇角，歪着头笑，说没有。 我就喜欢听你说话，好像什么事都特别有趣的样子。 江之恒每次听陈默这么说，都会更加喜欢陈默。 尽管每天他都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喜欢了。 两个人进了男装店，店员很精准地锁定江之恒为目标客户，推荐适合他的衣服，江之恒笑着看向陈默： 你哥哥平时喜欢穿什么类型的衣服呀。 陈默扫视一圈，若有所思，然后抬头对他说： 穿得最多的肯定是西装，要不先看看西装吧。 好。 店员立马拿了一套新款西装过来，对着江之恒一通推销，江之恒摆了摆手正想说明情况，陈默拉了拉他衣角： 其实你跟我哥的尺码差不太多，你穿着合适，我哥穿应该也会合适。 江之恒皱了皱眉：有吗？我的身材跟你哥不像吧。我好像比你哥更壮一点。 那码子大一点也可以呀。陈默笑。 你先试试吧。不用管那么多。 江之恒虽然狐疑，略加那么一点点吃醋，但还是很听话地拿着西装进了试衣间。 陈默在外面等他的时候，对店员说：jiejie，你们都按照他的身材来配就好。 店员jiejie连连点头，都懂了陈默的意思。 只有江之恒不太懂，穿着衣服出来，刚好合身，还很认真地跟陈默建议道：我感觉你哥的上半身未必有我这么strong，这一身我穿着刚刚好，他穿应该就大了。 你这是在内涵我哥身材不好吗？陈默抬高语调，眯着眼，佯装护哥的样子。 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啊。江之恒连连摆手，脸上表情管理瞬间失效：我不是说你哥坏话，我只是觉得西装不合身穿着不舒服呀，尤其是他那种常年办公的人...... 好啦，就按照你的身材试吧。我自有打算，你听我的。陈默胸有成竹地仰起脸。 好。江之恒只能再次竖起三根手指，表示遵命。 江之恒进去试第二套的时候，陈默在外面给他搭了两套衣服，她之前在橙色软件上刷直播时有看过几套搭配，黑色西装外套，配的是白衬衫，待会儿等江之恒出来，再决定他是否需要领带或者领结，还有一套是陈默更期待能看到江之恒去穿的，白色西装外套和黑色衬衫，在她印象里，江之恒穿白色和蓝色居多，成熟的黑色比较少，她还挺想看到他穿搭上的反差感。 江之恒，你再试试这两套行不行？ 哇，你亲自给你哥搭的吗？江之恒羡慕了。 你去试试！陈默不想跟他多说了，他这人万事都聪明，偏偏在和陈默有关的事情上，显出了几分憨傻气。 江之恒只能说好。 这两次穿完衣服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江之恒，带着完全不一样的气场。穿西装的男生会自然透露出一份正式的成熟感，成熟且挺拔，他站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又从镜子里看到正托着下巴欣赏他的陈默，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第一次穿西装。好看吗？ 特别好看。陈默站起来，拿着领带走到他身边。 江之恒的衬衫纽扣开了一小颗，露出一点点喉结下的脖颈，恰到好处的禁欲，就不需要领带。但是陈默想看看，如果是扣上扣子，真正地变成乖巧的职场人，江之恒带上领带，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陈默刚刚有跟店员jiejie学习过，她把领带比了个匀称的长度，转了个小圈，塞塞拽拽，最后拇指和食指抵着绑成的领结，缓缓把它推到了江之恒的喉结边缘。 她抬起头时，江之恒的目光落下，两个人相视一笑。 男孩到男人之间，隔着一套笔挺的西装，还有一根被心爱的女孩儿推到喉咙口的领结。 jiejie，这两套我都要了！ 等江之恒换了自己的衣服走出来，陈默已经站在柜台前结了帐，那两套搭好的西装都已经包装完备。 你都买了？ 陈默把两套衣服递给他：你拿着！你穿着比我哥穿还要好看些，给你了！ 嗯？江之恒疑惑地皱眉：这一趟出来不是给你哥买生日礼物的吗？ 我改变主意了，想送他个别的。这两套你穿着好看，就给你呗 送什么呀？江之恒好奇。 不跟你说。秘密。 我都不能说吗？江之恒笑着，但眼神里已经有了失落。 其实是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陈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江之恒和他兄弟之间相互鼓励也是这个手势，陈默也学了去。 我不用你给我买衣服的。而且这衣服还不便宜。你喜欢我穿的话，我自己买下来。 江之恒。陈默神色里多了几分认真：你不是很快就要离开清和了吗？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送你。就送两套好一点的衣服给你，未来应该总有一天能用得上。至少，这是属于我留给你的纪念！ 这句话点到了江之恒的痛处，他有些微的鼻酸，淡淡一笑掩饰过去。 江之恒接受了陈默给他买的两套衣服，拿着衣服出了门，走在路上，江之恒想带陈默去吃好吃的，如果时间来得及，在送她回学校之前，他们还可以去看一场电影，总之，江之恒陪着陈默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无忧无虑又胡天胡地的海吃玩乐。这一点他最擅长。 其实你不用刻意留下什么，我又不会把你忘了。 两个人又一次并排在马路牙子上走，陈默走在里侧，江之恒在外面，他也不知道有些话在心里激荡了多久，张开口又自然地说了出来。 我也不会忘记你的！陈默甜甜一笑。 但他们两个嘴里说的不忘记，意思完全不一样。 江之恒的不忘记是念念不忘，哪怕隔着多年，他们重新再见，江之恒也自信，他对陈默的喜欢不会打任何折扣。 但是陈默未必是这样。陈默是个小孩子，她有很多玩得好的朋友，离开了一个江之恒，还会有李之恒，张之恒，他们在陈默心里是一样的分量，一样地难忘。 可是这样的不忘，并不意味着不变，江之恒所见的陈默，他无法体会到和他一样的不变。 默默。江之恒最终还是走慢几步。 陈默停下来，回头，有点好奇地看着他。 默默，我喜欢你。江之恒又眯眼笑起来。 他不敢说太重的承诺，他怕他和陈默两个人都负担不起。 可他又不能什么都不说，不能让这份感情完全淡如水地随着飞逝的青春年华一起蒸腾成雾气，最后消失不见，只剩模糊回忆。那样的话，他江之恒无论如何都不能甘心。 我也喜欢你，江之恒。陈默走回来，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 你相信我吗？江之恒，你相信我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一样吗？陈默唇角微抿，那个骤然平淡下来的微笑，让她的表情都变得成熟了很多。 那是江之恒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陈默。那个脸上表情不完完全全像是孩子的陈默。 江之恒低下头，半是脸红，半是不甘地摇了摇头。 他不觉得，他们说的喜欢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