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蘭臺城
入蘭臺城
翌日,眾人過了河,續在道上行了幾日。 野草漸稀,道路愈見寬廣,終到得蘭臺城郊。 高聳城門前立著一座哨亭,一行人勒了馬緩行。哨亭二人出迎,見了洛青與辰昕,豪氣萬千又精神抖擻的揖了聲:「堂主!」兩人且道長老接獲了消息,已等在大堂。 蘭臺,是個月盟接手後重新規劃過格局的城市,舊城心在北,喧囂熱鬧;新城區在南,其間落了不少新宅居與月盟各級官府官院,相對清幽。東側緩丘,接上分割東西疆的龍脊大山,環著城,則是一道與木子河支流相接,又經人工引渠的護城河。 過橋入了城門,林木依然蓊鬱,錯落著的木頭小屋旁,一畦一畦種了各式作物,「堂主!」孩子成群在道旁玩耍,一見了馬匹,紛紛喊嚷:「堂主回來了!」 不少木屋聞聲開了門,向洛青招呼。兩兩三三屋外忙著活兒的青年男子,亦熱情向洛青做了禮數。只這麼一段路,無不是會了洛青,便轉向星寧夕明著暗著打量。 洛青察言觀色,策了馬上前向辰昕道:「我想繞外邊由西門進大堂,免得穿過北城市街,引人眼目。」 辰昕一笑,挑了眉低聲道:「這是為了星門主考量還是為了自己?你倒要想想怎麼向那些吵鬧吵鬧的姑娘們交代,否則星門主麻煩了。」 洛青為之語塞,板起的臉,似又略感到無措。 一行人於是自南北兩城之間的東西向便道進城,這處只置了月盟哨兵,直直通向大廣場與聳立其中最大間的議事會堂。 未入廣場先聽得擁擠人聲,要入這月盟大本營,甚且聽說要先拜會長老,雖洛青說只是打個照面,要她不用拘束,她依然幾分忐忑不安,望了洛青一眼,沒想他竟顯得更為不安。 然她很快便知道,他為何不安了。 辰昕揶揄道:「洛堂主,我看你不容易脫身了。」 一群不大不小的孩子、一群扯著嗓門的大媽和拎著花籃果籃高聲喧嘩的姑娘,見著了他們,紛紛湧了上來。一名姑娘見了星寧夕,激動道著:「她是誰?堂主帶了姑娘回來」、「她憑什麼?她是誰?」眾人七嘴八舌,喊得愈發熱烈。 星寧夕略感詫異,又望了眼洛青,只見他也不應答,一臉不安已擺成完美撐出來的不慍不火,不親不淡,倒也是個經驗老到的。 啊也不稀奇,洛青乃一堂之主,又是個面相好的。這場面、這神情,若說幾分熟悉,大概是她天門面容最俊俏的二師兄彥熙上武臺時才有這等擁戴了。 洛青一步不停,他持禮朝幾個需按捺的大娘點了個頭,便領眾人加緊腳步邁進會堂,門口兄弟幾聲吆喝,立時十分熟練地擋住群眾,關了堂門。 「呼!」四人不約而同感到一陣清靜美好。 廳堂上坐著三位已年過天命的長者,一位紮著髮髻的婦人見了人,笑道:「青兒,回來了。」 小草開心地奔上前去,喊道:「夜伯母。」 夜夫人笑道:「小草,這回妳也跟上了?」 「那是自然!」小草嚷著:「哥哥們要赴宴去賞那岱山美景,我縱然入不了山門,也得跟上一回。」 「忽和長老、夜長老、夜伯母。」洛青低頭禮貌地作揖。 還好,這排場不若他以為的嚴肅,堂上也只這二位長老,雖說,是最具權威的兩個。 其中一名略微寬胖,駝黑膚色的老伯,聲如洪鐘喊道:「喜酒沒喝著,倒攬回了不少事啊,青兒。」他又看看一旁辰昕,笑道:「昕兒,你大哥留你相助洛青,我看著挺好。辰老聽你這般被攔了,不大樂意呢。」 辰昕一揖,笑道:「父親那脾氣長老是知道的,同您比個架子罷了。洛青有難,我若回去,他定要再把我趕上來。」 忽和,上一代的月盟頭兒。他呵呵呵沉沉蕩蕩笑了笑,點頭道:「好,甚好。」那笑聲震得堂內杯瓶任一處水面都顫顫晃晃,內功光是聽來便是個深不可測。 他又抬頭,定睛在星寧夕身上,笑道:「這位,想必就是星天漠的女兒。丫頭,我便不問你父親安了。」 他身旁那長老一身灰衣,長鬚即胸,面容精瘦,起身發話猶如一陣清風:「老身夜穹。星前君主這事,月盟很遺憾。妳既來了,先好生歇著吧。妳父親惠我月盟良多,月盟照看你自是應當,無須生分。」 星寧夕低頭揖道:「謝謝長老。」 辰昕與洛青暗對望了一眼,看來,長老之間早已有了定意,無須他們多費唇舌了。 這夜穹,便是夜家長老,前蘭臺堂主。退居長老後則盯著長子夜闌主導兵事。 夜夫人走了上前,十足親切牽起星寧夕,笑吟吟望她,道:「好生標誌的姑娘。你不出岱山門,這岱山絕色,我們還是頭一回見到。我記得你叫星寧夕?」 星寧夕有禮的低下頭,道:「小女寧夕,夜夫人過譽了。」她還未會意這月盟之間的親等關係,只覺得這雙眼、這句話,好似有些熟悉。 果然,夫人又道:「青兒,你見著夜闌了?他可好?」 是了,原來是那無禮夜闌的娘親。 「見著了。」洛青揖道:「他已領令自東疆回來,我請他戍守南城,還未能先回蘭臺見過長老和伯母。」 「沒事兒,本當如此。做母親的,叨念著罷了,你當怎麼發派便怎麼發派。無須顧慮。」 夜夫人嘴上說著沒事,仍失了幾分興致,這東疆未平西疆又起亂,這頭月盟且計畫著打岱山,夜闌首當其衝她又怎能不掛懷。看四人風塵僕僕,她嘆了口氣,索性道:「我瞧你們都先回去歇著吧,這連日奔波該也累了。」 洛青正有此意,立刻點了點頭:「也好,那麼青兒明早再入堂與長老議事。」 忽和瞟了洛青一眼,嘆道:「這我們多年也不想管事了,不過區區岱山門,交給你就行了。我和老夜本月初就想雲遊四海去。要不是你大哥來報千叮嚀萬囑咐要我們留下,現在也不用在這兒困著。」 要說能阻擋這二位雲遊四海,倒是長老對這事有些上心。洛青笑道:「煩擾長老了。我明日帶點酒來,您便當作與青兒談天吧!」 「好!這蘭臺的酒就屬蕭老釀得最好,我們還不敢打擾他老人家。」忽和沉震了桌案,又呵呵呵笑得爽快。 洛青再向長老一揖,轉身向辰昕道:「我們從後堂出去吧。」 夜夫人聞言,喝了口茶,瞧了瞧他:「青兒,每天這樣閃閃躲躲不是辦法。東疆蕭堂主不錯,你何不想想。」 洛青涼涼一笑,忙道:「既然不錯不如先替夜闌考量,青兒告辭。」他頭也不回,連步出了堂。 「呼!」天空彷彿又一片萬里無雲,清靜美好。 「姊姊,妳不知道,每次來蘭臺,裡裡外外,那堆姑娘總是糾纏不清。」小草甚是不悅地噘著嘴。 眾人穿堂自後門而出。後院緊接寬闊廣場,又入了石板道。 星寧夕淺淺一笑,不好評論什麼,只道:「早聽聞南方姑娘熱情,今日倒是見著了。」 洛青微微紅了臉,轉頭見辰昕還訕笑著,瞪了他一眼。 「你若喜愛那些熱鬧姑娘,不如這次你和小草去北城住山藤那吧,出出入入包準他們糾纏沒完。」 辰昕擺了個萬死不肯住北城的神色,冷道:「拜託,讓我離那些姑娘遠一點。我自然要住你那。怎麼,不讓住了?」 洛青想了想,總覺得帶星寧夕回府邸,過於招人眼目,便決定這回先在他學醫的師父老醫神蕭老那處落腳。 蕭老住在南城底邊,門面是處藥房,竹木混搭的二層屋子坐落林旁,繞著薄霧,一派幽靜。屋後則是幾畦花田,花田後邊兒又是各式草藥植栽,一階一階小田坡度漸升綿延進青林之間。 「青兒!」蕭老穿著泥灰寬布衫,手頂著竹籃,自林間踏階而來。 「爺爺,當心。」洛青忙奔上去,接過了兩只竹籃。 蕭老腋下夾著一頂斗笠,背了個葫蘆,雖一頭灰髮,面色還紅潤精神。他和藹笑道:「總算回來了,昕兒小草也來了,這趟都累了吧?」他看了看星寧夕道:「這位,便是星門主了?當年木子河一戰,我見你父親還是個少年。如今,女兒都出落得這般亭亭玉立了。」 星寧夕禮貌一笑,道:「小女寧夕,見過爺爺。」 「好,好,近來,辛苦妳了。」蕭老善解人意,並不與她話得太多,只看了看洛青一行人,還風塵僕僕貌,問道:「還沒回府上?你要住我這兒來著?」 洛青笑道:「來陪陪爺爺可好?」他接堂主之前,便是住在這處學醫,像個老家一般。 蕭老瞟了他一眼:「你那兒小兄弟是多了些,府邸沒個府樣,倒像個武堂,也該立立家室,好好。」 「好了好了。」洛青忙道:「爺爺,先讓我們歇歇吧。」 蕭老一嘆,笑了笑,轉向星寧夕道:「門主不妨就在這住下,莫與爺爺客氣。先去擱下行囊,安頓安頓。我們飯桌上聊。」 星寧夕又禮貌一笑,道:「謝謝爺爺。」 藥房後院裡邊,有間木頭小屋,屋內陳設簡單,素雅靜淨。洛青讓星寧夕住在這處。他道這處原是蕭奶奶的房,蕭奶奶因兒子喪生傷懷,身子便一直不大好,怕藥房人雜過了病氣,遂搭了這小屋,後來,終究還是走了。 他說著,看看星寧夕歉然道:「希望門主別介意,那也是好幾年的事了,只這裡素簡了些,不若你在岱山的院落,怕委屈了門主。」 星寧夕連忙擺手道:「自然不會,我看這裡廳堂灶房一應俱全,又很是幽靜,一點不委曲。」 洛青一笑,道:「灶房有是有,怕妳不會用,妳若安頓好了,還是來藥房同我們用膳吧。」 星寧夕臉一紅,點頭嗔道:「知道了。」這洛青,還知道開她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