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
失落
輾轉反側,不太安穩。 一聲被滅散的淒厲慘叫盪在她腦海間揮之不去,好像那種痛,她親自經歷過。 比身子痛的,是心傷。 流浪了很久,渾屯了很久,好不容易快遺忘的痛,漸漸凝聚,模糊間蝕散開來,顯得格外清晰。 她是誰。 「青蓿?」 遙遠之處,有人溫柔喚她。 她沉沉一抽,恍然醒了來,涼冷的汗濕了一身。 睜了眼,身旁依然是承熙,他們依然在她榻上。 她好像記得,承熙結束之後,她累得瞬時之間便睡著了。 「妳怎麼了,作夢麼?」他將她溫柔一攬,親暱地湊在她髮間輕吻。 他的臂彎,他的吻依然酥柔,讓那慘叫聲洗刷了一遍,前一晚的濃情密意,頓時好像走了音的弦。 青蓿想起了狠戾的龍神,石室,和那顆為梔子根交錯盤繞著,閃耀藍光的仙心。 為承熙跌宕的激情暫時模糊的擔心,又漸漸生了回來。 她轉過身,迎上承熙柔情流溢的目光,閃閃爍爍望了他一陣。 或是那目光太過柔和,這麼和他對望,她好像不若從前畏怯。依在他胸前,她纖纖素手輕撫上他漫漫一片梔子花葉。 不知何故,自昨晚見到了石室裡頭的那棵花樹,那二王女的仙氣縈縈繞繞,彷彿困住了她。她有情,有愁,有複雜的心思情緒,甚至有妒。她覺得自己,不再是從前單純的青蓿。 「尊上。」 她輕撫著那圖騰,不知道該不該就這麼開口,打破了她才剛擁有的信任與溫柔。 「嗯?」見她少見欲言又止,承熙將她的手握進掌心,專注了幾分。 她瞅了他一眼,垂下了目光,又半是踟躕地道:「您讓青蓿封了妃,是為權,還是,為情。」 聞言,承熙顯得有些訝異。論那為權二字,已是好幾層涉及白羽、炎火與喬木家的算計。 他眼裡的柔情似乎收淡了些,半晌,平靜地道:「妳以為呢。」 青蓿讀詩一般讀著一雙藍瞳,她雖不盡然懂,卻能感受一番情切,即使那情意遲疑反覆,又似有些痛苦。她已經漸漸知道,是為了什麼。 她依在他的臂彎間,輕輕道:「昨日,青蓿能及時發現龍神,是因為青蓿靠近了石室。」 承熙似乎一頓,沒有作聲。 「朱鶯元君說,尊上曾經,剜心。」她聽他不作聲,撐著幾分勇氣續道:「她說,尊上若是動情,累及心脈,得勸您歸心。」 她說著,微一抬眼,只見承熙眉宇一皺,明顯神色一沉。 她有些急,撐起了身子道:「青蓿不該想干涉您的決定,但龍神闖石室,青蓿擔心。」 「青蓿。」承熙冷不妨打斷了她,話聲已許久不曾這麼冷得像冰。「日後,莫再向我提歸心兩字。這是,尊令。」 青蓿讓他凜冽的眼神劃過,只能止住了聲。 她雖不敢以為封了妃,說話的分量便有所不同,她幾分希望他能明白,她的焦急,甚至她的忌妒,似他一向懂她。 承熙抽手起身,一語不發的下榻出了簾。 入了石室,他頹坐著靠上梔子樹,依然一語不發。 他在她面前,一向大事小事,無話不談。今日,他卻該說什麼。 他知道,溫柔的梔月,退讓的月娘,都不會選擇責怪。但他似讓歸心兩字一錘敲醒,空漠的胸膛狠狠發疼。 他不會,永遠不會。 她知道他去了哪裡,心裡隱隱痛著。 獨自待在榻上,她不再似前陣子犯睏了,甚至一夜難以成眠。 石室裡的他和她笑著,那雙溫柔的藍瞳望著的,始終是她。 不知什麼時候,淚濕了繡枕。 她是個替代品麼。若不是她生得與那人相像,她這低下又一無是處的草精,何德何能,令他垂憐,令他動心。 她想,他那顆心裡在乎的,永遠不會是她了。 約好的賞花日,朱鶯來接她。 微微浮腫的雙眼令她顯得有些疲憊。 「朱鶯見過天妃。」朱鶯才活靈活現又俏皮地向青蓿行了禮,卻發現青蓿臉色不大好。 「這才冊為妃,衣裳不錯,卻怎地這般愁容,元君給妳的藥材倒底行不行?」 青蓿著了身穗花先時備來的天妃服儀,清淺的淡藍色綢底細細繡了粉色花葉,襯得她氣質不俗,珠簪耳鉤,則令她清秀的容顏再美豔了三分,幾分傻愣的臉色也罩了層淡淡的沉靜。 她勉強一笑,道:「近來精神不若以往疲勞了,這都多虧了穗花元君顧念青蓿。」 「那妳這臉色是怎麼回事?」 青蓿望了望她,吞吐問道:「元君曉得,青蓿,與鹿嶺二王女,生得很相似麼?」 朱鶯眉一挑,道:「呃我知道,我哥哥初次見到妳時,便告訴我了。」要不是當初承熙那蠢法子,找她哥哥去當什麼護花使者,指不定那二王女下場還不至於這般悽慘。 看來,倒是青蓿對承熙認真,為這事難過起來了。其實她不太懂那是什麼心情,和一個過去五百年的人計較,又有什麼用處,佔著人,佔著位,不就夠了麼。像她的白羽芳源,從前也不知有多少情債,如今看的是她,哄的是她,她便也不想去翻那些舊帳了。 見青蓿又顯得鬱鬱寡歡,朱鶯用足能把她前推的力道拍了拍她:「哎呀,別煩惱這事了,樹谷梔月還剩什麼,尊上如今不是妳的麼。」 「我我的?」青蓿可還不覺得承熙是什麼她的。 「行了行了。」朱鶯拉了拉她,她可不擅長做這愛情策士。「走吧,再耽擱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