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妃
少妃
讓澈然展讀的氣形旋繞,一段記憶成型。 寰明同澈然在旁看著。 那日虛里在一圈翼兵中帶走了梔月,攜她落在一座凡界山頭,化了仙身。 「不要碰我!我要回去,虛里!」 梔月使勁甩開了他,淚光閃閃爍爍,雙眼恨瞪著他。「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虛里迴避著她目光,輕道:「妳只需要睡一會兒。」 他話聲雖輕,掌間已蓄起一團雷光,漸漸凝成了球體。 梔月見了,淒涼一笑:「你要殺了我麼?虛里。沒有我,你好讓大淵仙界知道,你才是那足以解封龍神之人,是麼,從那麼久以前,你帶我吃龍珠實的時候就想著殺我麼?」她說著,不禁有些顫抖。 「梔月。」虛里一陣沉痛,顫聲道:「我沒有要殺妳,只需要妳幫點忙。」 他掌間騰著的雷球叱吒作響,逼在梔月傷透的面上。 她一把抓住他騰起滅魄雷球的手腕,並不相信他說的。「告訴我為什麼。我不想就這麼死得不明不白。死在我以為的哥哥,我以為能相信的人手裡。」她踉蹌一退,忍不住喊道:「為什麼,真因為父王如此待你,你不平;真因為你和師父,想要用龍神翻身?我不相信!」 「梔月。」虛里緩用空著的手,拉她入懷,輕道:「妳,確實能喚醒龍元,但解封龍神獸身,要伏上古龍神,是大險,就是師父也難以做到。但妳,是唯一龍神凡魄、仙魄,都在意的人。妳只需要幫我一點忙,伏龍,是我的事。」 「龍神凡魄。」梔月楞楞聽著,她是真境之徒,一聽便懂。虛里所指,約莫是龍神趁重傷裂魄,有一部份入了凡。 「幫我找到困在下界輪迴的凡魄,幫我解萬年心結。」 他說著,掌間雷球壓進梔月後背。她一聲慘叫迴盪,嘎然而止的記憶如霧氣散在空中。 澈然難受地別過了眼,寰明看得一臉吃驚,卻不大懂。半晌,吶吶問道:「什麼意思。」 「虛里說,幫我解萬年心結。」澈然想了幾想,他雖沒有向梔月挑明,青桐真人卻曾說,霜珠輾轉得自天女,若是,霜珠裡頭,曾經收納過部分龍神仙魄,龍神特性漸漸淡去,開了珠,入母胎化形,仙魄幾度再生,最後一世,便是虛里。「他或許,是還活躍於仙界的龍神之魄,即使,和上古龍神,已經很不相同。」 「你說,青桐虛里便是龍神?」寰明怪叫一聲,顯得不可置信。龍神,仙界何其遠古又近乎傳說的存在,要不是澈然見過那大龍之身,他還曾經覺得龍谷不就是個以訛傳訛。 「應該說是,一部分的,還隱約存在龍神特性的仙魄。」他將青桐真人在鹿嶺曾講授過的道理,想了又想,量了又量。「他相合了康定王那龍神凡魄,證明此路當真而且可行,下一步,定是相合龍神獸身神元,但他要相合凡魄,已耗損不少靈氣為引,他贏不贏得了上古龍神,仍是未知。」 「相合龍神呃,這個,獸身神元?」對太虛之說與化元賦形一術完全摸不著頭緒的寰明顯得呆頭呆腦。 澈然換句話說,簡要言之:「虛里今世的意志,輸了,大淵由上古龍神當家;他贏了,大淵再無上古龍神。這樣,明白?」 「明白明白這樣好多了。」寰明喃喃點頭,又大夢初醒般,喊道:「那怎好讓他輸了?」 輸了,澈然倒不覺得,青桐真人會讓虛里輸了。澈然淨望著他,忽然想到什麼似的,道:「我回翼山前,要再回凡界一趟,你整好人,立刻來幫我。」 他幾番考量,這戰事來得比他預期快些,他本以為弋獵叛了灰刃,該用些心力安定紅漠內部的混亂,然弋獵好戰乖張,奪權並不是個治理的心思,僅為殺戮與軍火盲目。 「幫你,幫什麼?」寰明問道。 「屆時告訴你,整好人立刻來,不能拖,明白?」 寰明一臉狐疑,應了一聲,問道:「去哪找你?」 「恆安東城郊一座小山,你靠近些告訴我,我出仙障接應你。」 「天少。」 他倆還說著,一女聲傳來,輕喚了他一聲。 澈然聞聲轉頭,眉間一皺,凜道:「寰明,你這處,沒通報的規矩麼?誰讓她進來?」 寰明嘴一張,還未及應聲,女將走了上前,向澈然一揖。「雲彤見過天少。」她淺淺一笑,又似有些羞怯道:「雲彤如今,說要進來,自然沒人敢攔了。」 兩人只見後頭一名翼兵畏畏縮縮,偷覷著寰明不敢作聲,顯是畏錯又兩頭作難,定然是方才守營的小兵了。 喬木翼兵跋扈,打壓炎火戰族也不是一日兩日,上梁不正下梁歪,更別說這喬木雲彤自古便是個囂張,誰敢得罪她了。寰明挑了挑眉,斜瞧了澈然一眼,咳了一聲,抑著氣音提醒道:「少妃,澈然。」他說完,自己想了起來似的,不甘不願向像雲彤執禮一揖,道:「炎火寰明見過。」 「夠了。」澈然一臉冷淡,道:「營裡有營裡的規矩,誰都一樣。」祥治顯然很賞識這雲彤,問也還沒問過他,先下旨讓翼山這麼少妃來少妃去,心意倒是很堅持。 雲彤心高氣傲,對著一張冷臉要作小伏低實是委屈,她耐著性子,還盡可能想顯得溫婉些。「天少,我只聽尊上道,你自從出鹿嶺,便去探查龍谷,至今還未能回翼山。我擔憂哥哥心意不定,又擔憂你安危,先替你取來翼符,帶了些兵接應你。」她說著,掌中幻出玄鐵打造的翼形兵符,揚手停在澈然跟前。 翼符屬天尊之物,用以調兵發令,見翼符,如同見了天尊。 兩人見了一震,澈然一臉青筋抽蓄似的瞪著她,也只能跪地行禮,接了翼符。 雲彤交了翼符,連忙要扶他。澈然伸手一架,淡淡起身。 思量不過一眨眼功夫,他瞧也不瞧雲彤,冷冷發話:「這翼符,作何用處,妳不會不清楚。第一令,便命妳回翼山。此番無須妳出戰,就是兵卒,也不必。」 「為何!」她眉間一歛,瞪大了細長的媚眼,再持不住那刻意溫柔的語氣。「雲彤不服!」 管妳服不服,寰明聽了心頭爽快,在旁要笑不笑,憋得一臉怪相。 「你翼山護駕有功,又逢父喪,無須出戰。」澈然一煩,隨口支了個理由。要她回翼山,是向祥治發難,但,藉此表明心跡也好。 「父喪,我哥哥呢?」這理由也太過敷衍,雲彤顯得愈發難以承受,她踉蹌一退,直當的性子藏不住話:「你分明只想支開我。」 澈然淡淡望著別處,也不作聲。 「你。」他不作聲,倒是默認了。雲彤一雙眼泛起心傷:「你難道不知道,我違背我父親,是為了你。」 她要提那護駕一事,澈然不好詆毀她那實實在在的功勞,只又心煩地別過了眼。 「少妃,似妳這帶兵的女豪傑,大概不懂了。」寰明見澈然那眉頭皺得快能夾死飛蟲,忙揚聲幫腔道:「妃位嘛,能用軍功換來,感情,不行。您還是別強求了。」 澈然聞言,仍瞪了他一眼。妃位妃位,這頭是已經完婚了麼。他急著再去趟龍谷並趕回凡界,半點不想同這兩人多談。他冷著聲道:「佔下妃位,卻注定要孤獨。妳回翼山,向尊上一提,還可以阻止這場荒謬的親事。」 「何以言荒謬!」雲彤雙眼禁不住轉起淚光,她挺而走險,死生不顧,只換來他這張冷臉。她一顆剛毅的心,也不免疼得厲害。「翼兵都傳,你出鹿嶺,一路護著那二王女,你何不承認,這才是緣由。」 見她這鐵錚錚的女將,淚都要滴下來。澈然語氣軟了幾分,卻不想同她談論梔月,只道:「你我,今日能為同袍,日後能為君臣,比尊上那道旨意都好。」 雲彤涼涼一笑,她自小盼著為將,便是要為他護翼山,平大淵,她甘心受他遣調,為他出生入死,卻不是為了守著他和另一個女人。她不相信她一派忠心,還要敗給那頭什麼畜牲。「樹谷梔月生死未卜,遍尋不著,你何必還。」 澈然聞言眉心一抽,打斷她道:「妳,派人找她。」 雲彤別過頭,隨手將淚抹了,淒然一笑道:「我便派人找她,怎麼,她若是解封龍神之人,在你出戰玄王之前,難道不是找著為好。」她就是贏不了澈然之心,也斷不會將這少妃位讓給那叛族之女。 澈然恨恨瞪了她一陣,切齒道:「妳,膽敢妄為,我有的是理由,剿滅你喬木戰族。」 他轉過身子,只作不見她黯然神傷,和寰明那幾乎要噘起嘴吹哨的得意樣:「戰令,我已說得清楚,即刻回翼山,違令,以軍法懲處。」 他接觸的情事不多,以為理當愛恨分明,斬情似斬敵。剿滅戰族縱然是他當下能想出最具報復性的威脅,可不可行,不曾細量。聽在雲彤耳裡,卻已足夠傳達那透徹的敵意。 邊關望冷月,鎧甲滿被霜雪,都遠不及這等寒涼。雲彤回身便走,背著兩人滾下兩行淚。 然她喬木雲彤,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