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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安是被嘴對嘴餵水的動作給吵醒的,他睜開眼睛往外看,辨別出應該尚未午時,想來自己睡得也不算太久。

    苗臨抱著他臥在窗邊軟塌上,手裡還抓著杯子,嘴裡一口水準確無誤地餵進他口中,見他醒了,又斷斷續續地糾纏成一個溫柔的長吻。

    好半晌後才放下杯子,捧著臉,碎吻落在側額上,又輕柔地環住徐安的腰,把手扣在掌心裡輕蹭,滿是愧疚地開口:「抱歉,我讓你累壞了吧?」

    徐安摸了摸身上乾爽的絲衣,又感受到後xue裡有絲絲的涼感,想來苗臨趁著他體力不支時幫他打理過還上了藥。

    他沒有拒絕他的親吻及撫摸,反倒用腦袋拱了拱苗臨,換個角度又疲倦地閉上眼睛。

    苗臨同他過了那麼纏綿恩愛的一早上,心情正好,滿心滿眼的歡喜,抱著人愛不釋手地親,低喃著喊他子歸,問他想吃什麼,下午想怎麼過。

    徐安不想回話,在他懷裡昏昏沉沉地小憩,咕噥著嫌他吵,聲音軟糯,說是抱怨卻更像撒嬌一些。

    苗臨的心裡全是蜜釀的甜,小心翼翼地哄著自己的大寶貝,不敢再出聲,卻提供一個絕對安穩的懷抱。

    徐安躺了好一會兒,沒睡著,每當這種時候苗臨總會盡力地壓制住靈華蠱對他的掠奪,只要養心訣盡責地多轉上幾個圈後他便能迅速地回覆體力。

    懷裡的人有新動靜的時候苗臨也跟著睜眼,看對方盯著自己手上的蠱紋時忍不住想把手藏起來。

    他把自己絕大多數的內力修為都用來封禁天傀蠱,只餘留下很少的一部分來充作己用,封印本身就是個無底洞,更別說天傀蠱若不能得到充足的供養,那麼吸收的便會是苗臨的精氣血rou,直到將他完全吞噬為止。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換靈華的宿主,一方面是為了過蠱做準備,一方面也是為了能以相對安全的方法供養體內的天傀蠱。

    在徐安之前的每一任寄主,苗臨從來沒有因為內力匱乏而讓蠱紋露出來的先例。

    天傀蠱對內力的需求之大讓他從未對靈華寄主有過半分憐惜或心疼,即便那些人全都是萬裡挑一的習武天才,只要天傀蠱需要,吸乾弄死了一個,那就當下再換一個。

    曾經鳳鳴堡的地牢裡就關押了很多這樣子武功高強內力深厚的江湖人士,被苗臨廢了手腳後用毒吊著當作天傀蠱的食糧給養了起來。

    徐安是第一個讓他有不捨情緒的靈華寄主,也是唯一被他當成枕邊人而非囚犯對待的一個。

    每次歡愛過後苗臨見著他一臉疲憊時,哪怕讓蠱紋浮現,他也一點都不敢多要徐安的內力。

    養心訣對天傀蠱是大補,但對徐安來說同樣也是養身護體的根本,有過幾次被生生抽空讓他難受得暈過去的經驗,苗臨根本再捨不得那樣對他。

    苗臨沒來得及把手藏起來,徐安便垂眸去摸,指尖一點一點地勾勒著腕上的輪廓,又抬眼去看他眼下脖頸上那同樣黑中帶紅的紋路。

    「是不是……很難看?」苗臨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試著想把徐安再按回懷裡不讓他看。

    徐安想了想,含糊地回了一句:「是挺瘆人的……想法子收一收了吧……」

    本來就冷冰冰的身體上又纏著天傀蠱的傀儡紋,看起來就更不像活人。

    苗臨一直都在努力地想當個人而不被天傀蠱吞噬,雖然手段殘忍偏激了些,但徐安卻也未曾將之放在心上。

    在他看來,人本就生而自我,悲天憫人是後天養出來的性子,若他與苗臨易位而處,也難保自己不會殺戮更重。

    既然徐安不想看,苗臨也只能驅動靈華蠱去吸取青年的內力,來協助鎮壓天傀蠱。

    因為是抽取徐安的內力,苗臨捨不得一下子抽得太急太多,便只能讓蠱紋慢慢消去。

    徐安窩在他懷裡,看著一點一點地褪去顏色的繁複傀儡花紋,這樣子的消耗幅度也就堪比兩下快雪時晴,他能耐得住,精緻的臉上便平靜無波看不出半點喜怒。

    午餐是苗臨餵徐安吃的,徐安懶洋洋地不願起身,苗臨便讓人在軟榻邊支起茶桌,上置了吃食後他親自餵。

    徐安難得配合,不需他三哄四拐地逼他吃,兩人和和美美地一起用完午膳,青年便束髮挽袖下了塌去,藉著屋裡的炭盆煎起茶來。

    苗臨幫不上忙,便只能在一旁乾看著。

    徐安筆挺地坐在小凳子上,即有耐心地用炭盆燒水,捧著茶罐置於膝上不急不徐地等著水燒開,一身的靜謐美好。

    苗臨看得心癢,赤著腳下塌走至身後,不敢打擾,便只是虛虛地圈著他的肩膀。

    「我也想嚐嚐。」他輕銜著徐安的耳朵說話,不敢真咬,只是淺淺地含著幾乎白得像是要透明的耳尖。

    徐安沒有應他,卻又伸手取來第二只茶盞,魚珠泡起的時候以指尖捻了一點的鹽撒入,等水滾後又迅速地將適量的茶粉投入水渦裡輕攪,待止沸出沫後便立刻伸手去搆茶瓢,卻沒想被人捷足先登了。

    苗臨一手圈著徐安的腰,身子大半的重量倚在他身上,將手中的茶瓢遞到徐安手邊,自己卻不肯放手,有些兒耍賴地開口:「我想學……你教教我?」

    徐安本不想理會他,但又怕繼續耽擱茶要煮老了,不得不捏住被苗臨握在手裡不放的茶杓,開始仔細地酌茶。

    不到半升的水恰恰分成了兩盞,徐安猶豫了會兒,便將頭盞茶推給了苗臨,誰知道對方不要,非得要徐安手裡的那盞,還咕噥地抱怨著:「何以這樣分?子歸莫不是欺我不懂茶,才將次的留給我,那我可就偏要你手上這盞了。」

    徐安被他說迷糊了,再回神時手上的茶盞已經被苗臨拉過去啜了一口。

    他有些好氣又好笑,將苗臨喝過的茶置於茶几上,捧起本來要給他的那碗,唇角不自覺地抿出淺弧,「你可真不識貨,這盞雋永頭茶才是最好的。」

    可他的笑容只維持了一瞬,因為苗臨滿是深情地輕撫他的臉頰,理所當然地說:「正因最好,才更要留給你。」

    徐安眸光閃動卻沒有說話,捧著茶盞站了起來,脫離了苗臨的懷抱範圍後,一個人默默地坐到桌邊去品茶。

    苗臨沒有對他步步緊逼,徐安方才不經意地對他露出了淺笑乃是意外之喜,這麼珍貴的回憶他得要細細地再多回味幾次才成。

    兩人各自品著茶香,苗臨其實不太懂,但光看著徐安形狀姣好的下巴,吞嚥時骨碌移動的喉結,他就覺得手裡的茶鮮香味濃堪比瓊漿。

    盞茶猶溫,苗臨又從後抱住徐安,將他未束緊的髮絲盡數撥攏至身前,在頸後輕啄一口。

    徐安怔愣一瞬,初時沉默,好半晌後才低聲地問了句:「怎麼了?」

    「你真好,」苗臨喟嘆著又親了一下,抱著徐安在他頸後輕蹭,愛不釋手,「你真好……是我見過最好的!」

    話語雖輕,卻帶著彷彿真摯的重量,徐安抿唇不語,直至茶香消散,苗臨將他翻轉過去,在唇角落下一個再淺不過的吻,旖旎情深。

    徐安半垂星眸,無動於衷。

    苗臨眸中的光逐漸黯淡,最後在唇畔凝成苦澀的弧度,幾近卑微地開口:「徐安,你能不能,能不能……」

    「不能。」徐安直接打斷他,臉上是面無表情的冷漠,一如男人初見時那彷彿崑崙山上乍晴之時璀璨不化的堅冰。

    「如果我……如果……」苗臨從來沒有這麼低聲下氣地求過人,可他不知道除了苦苦哀求以外,他還能有什麼機會來讓徐安原諒他曾經的混帳事?

    他想留他在身邊——想寵他、想疼他,想把他捧在手裡兜在心窩上,想保護他、想憐惜他,他想……用自己有限的時間好好地愛他。

    苗臨那欲言又止的情緒,或許徐安懂,也或許他自始至終壓根兒不願意懂,他勾了勾唇角揚出冷笑,將冷透的茶盞塞進男人手裡,無比涼薄地抽身而去,冷聲低語:「你我之間,未有如果。」

    徐安走得決然,雙手微攏背對著他,孤零零地站著,曾經那對削瘦的肩膀試圖要扛起一切,卻被苗臨狠狠地碾斷脊骨,落得滿身是傷的下場。

    他累了,也怕了,只想要現在這個堪稱平淡的日子,牙咬著,兩年的時間稍縱即逝,總有一天這個惡夢能徹底過去。

    苗臨放下手中的茶盞,快走幾步將徐安重新抱進懷裡,用盡了力氣像是要把他揉進骨血裡,彷彿困獸頻死前的低吼掙扎,滿是傷痛地輕喃:「徐安……子歸……」

    苗臨這一生做事從未後悔,卻獨獨在徐安這裡,摔了一個好大的跟頭。

    他親手逼死了那個驚艷才絕叫他一見傾心的徐子歸,留下的這個,他要如何能狠下心再逼他第二次?

    苗臨不敢,懷裡的這個人已經是他僅剩的寶貝了,哪怕是塊能將他割得血rou模糊鮮血淋漓的碎玉,他也只想把他安放在心尖上最柔軟的那塊地方。

    徐安沒有掙扎,好像有什麼冰涼的東西順著後頸滑入衣領裡頭,他也依然無動於衷,半垂著腦袋,雙手恰到好處地交疊搭在身前,站得筆直猶如一桿風吹不折的勁竹。

    苗臨將他轉過來,捏著精緻的下巴吻他。

    初時四唇相貼溫柔繾綣,而後濕涼的舌尖撬開牙關,細細地舔舐齒齦,又探明了軟舌的位置,勾纏攪弄吸吮。

    漸漸地,被掠奪吐息的徐安有些暈呼站不住,下意識地回抱住苗臨,眼眶裡帶著一點兒迷離水霧,默然地承受曖昧不已的深吻。

    苗臨心裡似千刀萬剮,可一見徐安那始終冰雕雪砌不減半分秀緻的眉目五官,再大的苦楚也只能自己嚥下。

    「子歸……子歸……」

    ——他的心尖尖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