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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遇襲

    

第六章:遇襲



    李承炎的宅邸。

    由大門而入,放眼是一方廣袤的綠草衣,穿過照壁庭廊,曲橋下一汪碧湖靜靜地淌在盛夏的艷陽中,粉白蓮花與翠綠蓮葉相映成趣。

    連接曲橋的另一端是水榭庭閣。

    庭閣內一抹頎長的白色身影,正負手憑欄而立。涼風輕輕吹動,他的衣袂翩翩,飄然如仙子下凡。

    李承炎獨自站在這水榭庭閣中沈思,已有一個時辰之久,思緒始終紊亂。

    做夢也料不到,數月前那位僅有一面之緣的女子,將成為自己最親近的枕邊人。

    憶起當時挑落她髮冠的那一霎那,她眼中又羞又怒的神情,令他覺得無比可愛;而那獨具慧心準備的幾碟菜,也讓他印象深刻。

    那女子雖不美麗,個性卻很吸引人,那鮮活的形象,在他心中至今難以抹滅。

    這麼特別的女子,他不希望因他而受到傷害。

    然而,在這詭譎多變的局勢中,他要面對的危厄,連自己都無法預測,萬一事跡敗露,所有參與的人都將無法倖免於難,他又如何能護得她周全?

    當初不願接受婚配,是早已料到今日將面對的局面,不想多一個無辜的人涉險。

    成為他的妻子,註定要捲入一場腥風血雨之中。即便聰慧如她,恐怕也躲不過這場即將來臨的災難。

    他想得入神,連皇上唐衍一行人悄悄來訪都沒注意到。

    皇上將一干人留在門外,只帶著宦官沈忠弼進入宅內。沿著宅邸,所到之處,一一摒退閒雜人等。待他走上曲橋,李承炎才回過神,忙向前躬身施禮。

    「不知皇上駕到,微臣有失遠迎。」

    「得了,這裡不是朝廷,無須多禮。」皇上手一揮,讓他平身。

    皇上與他坐在庭閣內,命人取來一盤棋,與李承炎就著石桌煮茶、對弈。

    對弈至半途,皇上終於切入正題。

    「朕知道,為了婚事你心情郁鬱。」

    李承炎不語。

    「婚姻畢竟是大事,朕何嘗不希望你覓得良緣?但,在太后的眼皮下,你我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周姑娘為人直爽,又獨具慧心,我不希望她牽扯進來。再者,周太守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官,若傷了周姑娘,陛下等於失去了一位人才。」

    唐衍沈吟半晌問:「你認爲,太后為何會把周姑娘推給你?」

    「必定是蜀郡補助款之事起疑了。」

    「我也認為她是在試探你。你可有打算?」

    「正在琢磨中。」

    「太后將謝璇璣放在你身邊當眼線,今後,你行事必須更加小心。」

    「微臣心裡有數。」

    「不過,她對你的心意倒是一直不變啊,你難道就不動心?」

    「本非同路人,又何須多情徒添煩惱。」

    「照這局勢看來,我們的計劃不得不提前了。」

    「為了大秦的未來,臣,殞身不恤。」

    「婚姻之事......委屈你了。」

    「要有一番作為,必須有所取捨,臣懂得這道理。」李承炎落下ㄧ顆棋子,淡淡一笑道:「皇上...將軍。」

    「咦?」唐衍一個不慎,眨眼間已輸了這盤棋,幾秒後才堪堪回過神來道:「願你旗開得勝,就如這盤棋ㄧ樣。」

    「還須陛下傾力配合。」

    「為了成為真正的明君,朕也有豁出性命決心。」唐衍的眼神無比堅定。

    長安城近郊。

    遠山層巒疊嶂,夏末的桂樹沿著山道兩旁盛開。黃昏時刻,天邊半是晚霞,半降黑幕。桂花暗香浮動,清風送來,隱隱飄出甜味。由此處眺望京城,可見戶戶炊煙,寧謐如畫。

    周采蓉連日縱馬奔波,好不容易目的地已遙遙在望。

    前方一汪碧湖,她下馬放緩了腳步,打算幫馬兒好好清洗一番,餵些糧草再入城。

    剛剛牽馬走近灌木叢,腳下突然被什麼東西絆到,差點兒往前撲倒。

    她微微一怔,低頭看去,有隻沾了血的手正握住她的腳踝。

    「公子......」腳下的男子躲在樹叢中,聲音明顯虛弱無力。

    周采蓉蹲身查看,他胸前中箭,幸好偏離了心臟,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你受傷了。」

    「我......不是壞人。」他努力地吐出一串字。

    昏黃的霞光透過枝葉,照映著他的面容,忽明忽暗,難以辨清他的表情。

    遠方忽有一群馬蹄聲接近,男人食指豎於唇上,示意她噤聲。

    周采蓉點點頭,耳趴於地,感覺馬蹄聲尚有一段距離,隨即向傷者道:「相信我。」

    她迅速脫下傷者的外衣,套在自己身上,躍上馬背,向前方疾奔而出。

    「在那兒!在那兒!」ㄧ群蒙面人隨後緊追而來。

    幾支弓箭從周采蓉的方向呼嘯而至,她機警地避開。待奔出了一段距離,突然打馬回身,大喊:「喂!你們這群人幹嘛呀,為什麼追殺我?我跟你們有仇嗎?」

    對方面面相覷,發現目標有誤,立即刀箭齊收,掉頭轉離。

    周采蓉撥馬回頭,找到了那位受傷的公子,他已倚在樹下奄奄一息。

    夜幕鋪蓋穹蒼,此時四下已一片漆黑。

    她看不清對方的傷勢,不敢貿然拔出他胸前的箭頭。若在此處生火,又恐那群追殺者發現。

    於是,周采蓉費了一番工夫將他抱上馬,自己則跨坐在男子身後。

    「公子,你撐著點兒。前方有座荒棄的土屋,到了那裡再幫你處理傷口。」

    男子的意識渙散,回應她的只有沈重的呼吸聲。

    她拍馬前行,一手緊抱住他,以防他滑落。沿著來時的記憶往回走,果然找到了那座屋子。

    點亮燭火後,才發現他的箭傷處隱隱泛著一圈暈黑。

    糟了,這箭上淬了毒。她卻在不知情下,抱著他一路顛簸,加速了箭毒的擴散,若不及時施救,恐命在旦夕。

    人命關天,她顧不得男女之防。先掏出自己的絲帕塞到他口中,讓他咬著,再撕開他的衣服,用力拔出箭頭。

    箭頭拔出那一霎那,男子悶哼一聲,血液倏地噴出,赤紅的鮮血濺了幾滴在周采蓉臉上。

    那倒鉤狀的箭頭撐開他的皮rou,猙獰的傷口讓周采蓉倒抽了一口氣。

    見他額上青筋暴露,咬緊著牙關,豆大的汗珠不斷從他毛孔各處冒出,顯示他正極力忍耐著巨痛。

    以前練武,大傷小傷在所難免,但她從未處理過毒箭傷,只聽哥哥們提過些簡單的處理方式。她真的能幫人處理傷口嗎?會不會越弄越糟?

    「別、別怕啊......」不知是對自己信心喊話,還是說給傷者聽。

    「......好。」他竟然開口回答她,應該是痛醒了。

    「我、我需要幫你再劃一刀,吸出毒血......」她緊握著隨身匕首,既緊張又害羞,臉頰燙得彷彿要燃燒起來。

    如此親密的行為若傳開來,估計她不用嫁人了;而此人萬一被她搞死了,那更慘,連人都不必做了。

    「你可千萬要撐著啊......」她又下意識地緊了緊手上的刀,猶豫著不敢下手。

    「別擔心......妳儘管做。」他眼睛始終未張,緊抿著薄唇,氣若游絲。

    其實,早在她抱著他跨上馬背那一刻,男子早已認出了她。一個即將與他共度一生的女子,周采蓉。

    因為她身上獨特的香氣、女扮男裝的僻好、幽蘭的來信。

    算算日子,她也該到達京城了。只是,沒想到他們倆會在這種情況下重逢。

    而她,對他仍一無所知。

    此時的李承炎易了容,她自然認不出來。但即便他示之以真面目,她又何嘗認得出他的身份?

    周采蓉在他胸口補上一刀,直劃到暈黑的皮膚處,靠著他的胸膛,張嘴用力吸出毒液,然後吐掉。

    由於毫無經驗,還驚世駭俗地抱了個脫光上衣的大男人,她手忙腳亂,冷汗涔涔。臉部刻意塗上的薑黃,早已隨著汗水滴下而糊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