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歸來的木盒
9 歸來的木盒
若是一直在荒野中流浪,穆艾大概真的可能和楚時過一輩子。 人對初戀總有些幻想,不管那個人是不是原來的理想型、夢中情人,只要在一起了,就希望是白頭到老永結同心。 他們確實也有過浪漫的時刻,任穆艾怎樣也不能忘記,被數十隻活屍包圍,互相背靠背戒備,滿腔都是令人作嘔的屍臭,楚時突然叫她:「哎,跟你說件事。」 生死關頭使她腎上腺素急升,心跳急促,握刀的手微微顫抖,聽到他的說話時幾乎脱手:「死都要死了,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他們體驗盡了苦難,並肩作戰,死裡逃生,挨過饑餓和寒冷,終於抵達安全的基地,他的領導才能備受欣賞,漸漸爬上高位;她領著遠征隊四處探索,如魚得水。 故事理應在這裡畫上句點,從此以後,王子和公主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事實是他們爭吵不休,失去了隨時掉命的威脅,沒有吊橋效應模糊視線,仿佛多出來的時間都拿來吵架,那些曾經被埋藏的缺點,後來通通暴露在陽光底下。 但沒有什麼所謂的,反正楚時在基地內,她整天往外跑,不見面就不會爭吵,沒有什麼所謂。 只是破碎的關係終會瓦解。 引活屍上孤島的計劃是穆艾的建議,圓桌上沒有一個人同意,保安官首長以前是遠征隊的頭子,後來在基地中娶了妻才轉移位置,對後來而上的穆艾很是照顧,聽到這個荒謬的計劃簡直要把桌子拍碎:「你在痴人說什麼夢話?」 稍北有另外兩個倖存者基地都已經被攻陷,有些幸運的來得及投靠他們,帶來的不是好消息。 「我不甘願死在這裡。」她堅持地回了一句,圓桌上就安靜下來,只有楚時一直用指甲敲著桌面的聲音,一下一下,這是他在思考時的習慣:「不行,你就得死在這裡。」 「楚時!」她攥緊了拳頭,面對她的狂怒他還是敲著桌面,平平淡淡:「我們應付得來,北邊的兩個基地也不是好欺負的,洗了一遍到我們這邊就剩沒多少了。」 她簡直不能理解:「這次有他們擋劍,下一次呢?你是在拖延死期。」 他斬釘截鐵:「我是在保護大家。」 「保護?」她哼笑出聲,推開椅子站起來:「放心,我不要你幫忙。」 「穆艾,你會害死我們的。」他說:「你敢去,就不要回來。」 她本來以為,這一去要是還能回頭,不是她頭七回來看望,那就是帶著活屍大軍殺回來,都是些喜聞樂見的結局。 但她確實是回來了,她沒有想到,大概楚時也沒有想到。 天昭把穆艾送回房間後沒有留下,杜羊覺得奇怪,聽到她說剛剛去見了楚時就明白了幾分,但她渾然不覺,心情頗好走近桌邊:「你給我帶早餐了?真好。」 杜羊正準備著血壓儀,瞄了一眼她手上的沙拉:「不是我,天昭帶的吧。」 她用兩指挾起一塊生菜,在嘴裡爽脆地咔嚓咔嚓:「好吃。」 「嗯,當然好吃,每天新鮮在農莊採的。」杜羊語調上揚,像是話裡有話,穆艾木木地咀嚼著,伸手給她量血壓:「怎麼了?」 她低頭包裹上臂,收縮著氣泵直到足夠,呼了重重的一口氣:「小艾我騙你了。」 一聽就不是什麼好消息的開場白,穆艾也跟著她神色凝重起來,她抬筆記下血壓度量後猶豫地轉了兩圈筆,像是作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你不要見楚時了。」 「什麼意思?」 杜羊把心一橫,乾脆閉著眼連珠炮發:「那日不是什麼室外農場的慶祝,是楚時和另一個女人的訂婚禮。我怕你太難過,想著先瞞你,之後等你身體好點再發現不遲。我還以為他這麼久不來看你,你該感覺到些什麼會收斂一些,你怎麼一出來就急不及待去找他啊?」 穆艾艱難地聽完,眨了眨眼,關於楚時另有未婚妻,她好像是聽說過了,對這個訂婚禮卻是新鮮,有點懊惱地撓頭:「所以,我那天就是電影裡在最後一刻衝入教堂大喊我不同意的痴情前女友。」 杜羊沒料到她的反應不痛不癢,還開起玩笑來,一時語塞,聽她又說:「我和他分手了。」 「啊?」杜羊控制不住聲量喊出來。 「那......那你還一直想著要見他?」她仔細觀察穆艾的神情,坦坦蕩蕩,不像是故作堅強:「我走之前以為回不來了,有東西寄在他那裡。既然還活著,當然要拿回來。」 杜羊有點脫力坐下,埋怨道:「哪有人分手分得像你一樣無聲無色的啊?」他們出發追蹤屍王位置和部署策略,少說也用了幾個月,那期間她和穆艾幾乎形影不離,同食同睡的,但對她分手的消息還是一無所知。她扛著進入冬眠狀態的穆艾回到基地,楚時身邊就換了個女人,沒把她氣得嗆。 這不是和平盛世,失戀了要在網上無病呻吟。她一旦離開了基地,不管分不分手,和楚時都是失聯狀態,兩人聚少離多,在外人看起來根本沒什麼分別,在穆艾自己心裡也是。 知道穆艾和楚時之間再沒有什麼多餘的藕斷絲連之後,杜羊放鬆了不少,她就不是個擅長說謊的人,現在實話像洪水般從撬開的嘴裡滔滔不絕:「楚時不想你回來。就算是之前你狀態轉好了、醒來了,他也一直不肯讓你轉出這個房間,那天鬧得這樣,我們還怕他會趕你走,結果現在又突然鬆口,我怕他有什麼陰謀。既然你們分手了,就離他遠點。」 她拉著穆艾的手告狀,換來冷靜地點頭。 「杜羊。」她的手背被拍了拍,穆艾眼神通透,帶著淺淺的笑意:「你看看我的臉,我是不該回來的。」 「你會好的,你都好了。」她焦急回應,卻被打斷:「別急,我睡著的時候你辛苦夠久了,現在我會處理的。」 以前在外在內,她都是跟在穆艾之下聽命行事的,得到保證,她這陣子不安的心情就定下來,點點頭不再追究。 穆艾這次的身體前測出了些意外,她血壓比平常低,體重也無故跌了幾斤,杜羊想不出原因,只把治療推遲一周,先觀察觀察。 杜羊比她還了解她的身體,穆艾當然沒有意見。 翌日早上她早早起來等楚時,他一秒不早一分一遲地來到,見到她站在門外嘆了一口氣問:「你這麼信不過我嗎?」 「我信你的。」她靠著門板:「不想讓你進房而已。」 楚時還有事,沒空和她抬槓,把手上一個木盒子遞給她。她眼光一閃,小心接過來,仔細地轉動檢查盒子的外觀。 暗木色四角都被磨蝕出底下的米白了,表面刻著的字幾乎磨平,顯然擁有者對它並不特別珍惜。穆艾確認盒子和她交給他時一樣原好,便環臂摟在懷中,抬頭問他:「你看過了嗎?裡面的東西。」 楚時和她對視了好一會,微不可見地點頭:「穆艾,你不適合再留在圓桌裡了,你明白的。」 她抿了抿乾燥的嘴唇,聲線沙啞地辯駁:「就算我已經死過一次嗎?」她沒有等到回應,轉身推門進房,站在門後聽到他腳步聲在幾秒後響起,漸漸遠離。 靠著木板把盒子的鎖打開,裡面只有幾張寫滿文字的紙張,她拿起放在最表面的一張翻開,雙手捏在最頂,脆弱的信紙輕易就能被撕碎,但她又遲疑了,從頭到尾重新再讀一次,目光集中在最底的下款絕筆。 還是放下了信,撿起滾在角落的一枚銀戒,套在尾指之上,啪地一聲把盒子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