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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子

    祝笛澜一早便去学校上课,韩秋肃留在家陪伴孟莉莉,倒让孟莉莉又惊喜又意外。虽然韩秋肃很担心她,但他并不怎么出现。

几天前,韩秋肃向她解释了凌顾宸与他的矛盾,以及祝笛澜是如何故意接近韩秋肃的。孟莉莉听着听着便止不住地流泪。

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把挚爱的堂哥与黑道的勾当联系在一起。因为韩秋肃从不会在她面前呈现这一面。而韩秋肃父母的失踪,她也从未多想,只当是意外。

这个故事里牵涉到凌顾宸的父亲,凌氏的背景同样惊人得血腥,凌顾宸本人也阴险毒辣。

祝笛澜在一旁默默听着,并不说话。只是最后承认自己也同样双手沾血,道歉称从未想伤害孟莉莉。

她对于听到的这一切感到难以置信。或许这三人对她总是充满耐心与温柔,因而她无法想象他们之间的争斗。那片黑暗对她来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她花了许多天来消耗这些信息,震惊之余心有余悸,甚至偶尔难以入睡,可她也不敢再多问些什么,因为韩秋肃提起这些事时有一种点到即止的强势。他只说那些可以告知孟莉莉的部分,并不容许她多问。

孟莉莉战战兢兢地私下问过祝笛澜,想了解一些细节。祝笛澜虽然语调温柔地安抚她,但同样巧妙地回避了许多事。她无来由地直觉自己无法再多问。

她惴惴不安得,终于也有些感受到了祝笛澜娴静模样下高超的话术技巧和控制人心的能力。这是她先前从未多想的事。

渐渐接受之后,孟莉莉的内心安稳许多。因为不论如何,她能真实地感受到别人的关心与爱。不论祝笛澜与韩秋肃在外的手段如何毒辣,他们对她的爱都是真心实意。

孟莉莉并不疏远他们,只是在每天睡前多了一项步骤,便是祈祷。

她不是教徒,纯粹想为自己在乎的这三个人祈祷,希望他们在那片黑暗中少受伤害,曾经的罪孽得到谅解。

韩秋肃带她去海边兜风,下午同她回家,陪她做基本的行走复健练习。他宠溺地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虽然孟莉莉依旧无法自主行走,但她心情难得无比阳光,笑起来也总是甜甜的。韩秋肃有些不忍,因而总是显得欲言又止的。

孟莉莉在沙发上坐定,看着韩秋肃给她拆刚送来的下午茶点心。她笑眯眯地说,“哥哥……我今天因为你超级开心。”

韩秋肃微笑,“不是叫你不要这么叫我吗?”

“我知道,你很久前就不让我喊你’哥哥’了,我一直听你的话,虽然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你也很多年没有这样陪过我了。所以今天我感觉回到小时候,就想叫你声’哥哥’,挺怀念的。”

韩秋肃把蛋糕递给她,“以后别这么叫了。”

“好,”孟莉莉乖巧地应,“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才这么叫你的。”

韩秋肃眼里闪过一丝轻微的愧疚,他还未开口,孟莉莉便看出了,她赶紧说,“你别多想,我挺好的。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而威胁到你……”

“以前都是挺好的,你确实听我的话谁都没有告诉。结果偏偏告诉了笛澜,那凌顾宸就知道了。想来真是命运弄人,我最防他,偏偏他知晓得最轻易。”

“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

“那……你跟笛澜……怎么样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韩秋肃低头沉默一阵。他与祝笛澜商量好只说两人因为事情败露而分手,不提之后两人之间的不愉快。

“我们的事另谈。不过笛澜很爱你,她没想过伤害你。”

“我知道,”孟莉莉甜甜地笑,“我没有信错过她。”

“她再怎么保护你,也挡不住凌顾宸的压力。”韩秋肃蓦然严肃起来,“在凌顾宸手里她不见得能自保,所以少有余力可以照顾你。”

孟莉莉的笑意隐去,“其实……顾宸他对我挺好的……我知道你与他打交道见识过他另外一面,可他不会对我……”

“你不了解他,”韩秋肃掷地有声地说,“你知不知道他用你的生命要挟我?”

孟莉莉怔怔地看着他,依旧带着怀疑的神色,“可是……可是……我知道你和笛澜都说他,说他手腕狠毒……可他对我从来没有……”

“我与你父母一样,把你从小就护在掌心,不让你看见人性里任何的丑恶。我们都拼尽全力保全你天生的纯真与善良。你父母去世的时候,我也对自己发过誓,这一生都会明里暗里保护你。因而我坚持觉得你可以无忧地过你的公主生活。”

韩秋肃认真地看着她,“笛澜接近你的时候我查过她,但我没想到她表面干净的背景下会与凌顾宸牵扯在一起。导致你也被卷入泊都最大的阴谋旋涡。我现在后悔我把你保护得太好,让你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还把凌顾宸往好的方面去想。”

孟莉莉一时说不出话。她心里的情绪太过复杂,怀疑、害怕与不可置信混杂在一起。

韩秋肃说得对,她无法把人想得太坏。就像她很难相信,祝笛澜能做出什么坏事来。因为祝笛澜在她面前总是那么温柔那么细心。

要不是她承认自己为凌顾宸做过黑道上的勾当,孟莉莉只能把她的“坏事”联想到背后讲了别人几句坏话的程度上去。

“莉莉,你要听我的话。”韩秋肃看到她眼里的伤心神色,他心软下来,语气也和缓许多,“这个世界里的事,不是你能想象能承担的。再这样下去,你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受伤害。”

“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带你出国,移民。彻底离开泊都。”

孟莉莉的手不安地绞着裙子,她越想越难过,还未开口便已泪流不止。

“你受的伤害已经够多。我问过医生了,你的情况稳定。我已经着手安排出国的事,确保你的身体状况不会产生额外的负担我们就可以走。”

孟莉莉止不住眼泪,也说不出话,清秀的脸庞渐渐有些涨红。

“我知道你很喜欢欧洲,喜欢奥地利。你可以先去哈尔施塔特或者萨尔茨堡住一阵,之后慢慢旅行,挑个漂亮的城市定居……”

“我不要。我不走。”

“莉莉,这次你要听我的。”

“那里除了风景什么都没有。我很孤独。我要跟我爱的人待在一起。你是我唯一的亲人,笛澜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都在泊都,我不要离开。”

“我会去看你的……”

“不,”孟莉莉忽然坚定许多,“我有无法离开泊都的理由。”

韩秋肃的心沉沉落下去,好似一个噩梦成了真。他轻微地恼火,“你不要说这与凌顾宸有关系。”

孟莉莉抿起嘴唇。她不想承认,可她的神态将她的内心暴露无遗。

韩秋肃发火道,“你不要任性!”

“如果笛澜可以接受这一切,那我也可以……”

“她和你不一样!”韩秋肃几乎是在呵斥,“这些事根本没有你想当然的简单!你知不知道她遇到的生命威胁次数之多超越你的想象……”

“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凌顾宸根本不会管你的死活!你在他眼里只有利益价值,一旦你对他没有用……”

“我不管,”孟莉莉倔强地说,“我还爱他。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只要能与他在一起,我什么都不管。”

韩秋肃气得快要无法思考,“这件事由不得你做决定!”

电梯“叮”得一声打开,祝笛澜一走出来就看见客厅里的两人。韩秋肃震怒着起身走到一旁,孟莉莉一见她便捂住嘴无助地哭泣。

“怎么了?”

“笛澜……”孟莉莉哭着喊她。

祝笛澜慌忙把包扔在地上,走过去抱住她。孟莉莉泣不成声,死死抱着祝笛澜不愿松手。祝笛澜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她。

祝笛澜拜托韩秋肃把孟莉莉抱回卧室,韩秋肃虽然依旧一脸不悦但还是照做了。祝笛澜单独询问两人争执的缘由,孟莉莉断断续续地讲了两人的对话。

祝笛澜温柔安慰她无需多虑,让她休息会儿再吃晚饭。孟莉莉哭得累了,昏昏沉沉睡着。祝笛澜独自在床边坐了许久。

当孟莉莉哭诉自己还深爱凌顾宸的时候,祝笛澜表面只是微笑着安抚她。她内心却莫名无比低落。

以至于此刻的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愣愣看着窗外的表情近乎凝滞。

她觉得自己内心应该是麻木了,麻木到没有一丝痛感。可终究还是在起身离开的那一刻感到深深的无力,好似无端拖了一副不属于自己的躯壳。

祝笛澜靠着墙,低头摆弄手机。她犹豫着是否该通知凌顾宸让他过来看看。

韩秋肃走到她面前,“这次你要帮我,一定要劝她离开泊都。”

祝笛澜显得十分为难,“我可以劝她。但你要知道,做决定的是她自己。”

“以前我就拜托过你劝她离开凌顾宸,你那时候做不到,她受的伤害你也看到了。”韩秋肃毫不退让,“这次你要她付出什么代价?”

祝笛澜蹙眉看向他。

韩秋肃移开目光,放低声音,“我没有怪你。你不要误会。”

祝笛澜冷冷说,“反正我习惯了。我终究都是有错。”

“对不起,”韩秋肃诚恳道,“可莉莉同你不一样,她从小被保护得很好,无法承担你我经历的这些可怕。”

原来没有被人爱过、保护过就是当弃子的理由,我又做错了什么?

可她忽然觉得心累,她不想再争执,于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只是拜托你劝劝她。她愿意听你的。”

“我会尝试。”祝笛澜的声音里有着无端的虚弱,“可你也要想清一件事。你近期频繁在泊都露面照顾莉莉。恐怕留意到她与你的关系的不止是我们。如果她能离开泊都,那她自然会安全。可她如果执意留在泊都,那么最能保证她安全的方式,就是留在顾宸身边。”

韩秋肃审视般地看着她。

祝笛澜知道,这片对视的静谧里,两人内心都有着不同的想法与声音,互相争执算计着。

再试一次

孟莉莉醒来的消息同样传到廖逍耳里。廖逍要求凌顾宸控制住她,凌顾宸不同意,他坦白会放她出国。

覃沁在这场争论里站在廖逍一旁,他同样觉得以控制孟莉莉的方式来制约韩秋肃最为可行。

凌顾宸还想坚持,廖逍便称,如果孟莉莉出国,那么就只能让祝笛澜想办法牵制韩秋肃。覃沁听罢更是恼火,坚决不肯拿祝笛澜去冒险。凌顾宸也只得沉默不语。

身体上的复健已经进行小半个月,成效却不甚明显。孟莉莉的心情在失望和期望中飘来荡去。但好在祝笛澜每天来陪她,韩秋肃和凌顾宸偶尔出现,她心情渐好。

她很想碰碰自己的琴,可一开始的她连扶住琴的能力都没有。为此她还崩溃大哭过一场。但恢复了一段时间以后,她可以勉强扶着琴,拉出几个音阶来。

听到大提琴的音,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又回来了。

祝笛澜一回家就会陪她在琴房里待上许久。这成了这半个月来两个女孩的例行程序。两人就这么在琴房里默契地坐着,孟莉莉做着简单的练习,找回以前拉琴的触感。祝笛澜则边与她闲聊边处理课件。

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凌顾宸站在两人身后静静看了会儿。祝笛澜不经意地转脸才看到他。

覃沁大咧咧地打招呼,“还记得我吧?”

孟莉莉开心地笑,“沁,好久不见。我挺想你的。”

覃沁俯下身给了她一个拥抱,随后端详着她的面色,“嗯,看着气色好多了。”

“谢谢,”孟莉莉恳切地说,“我听笛澜说你订婚了,恭喜你。”

覃沁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快了,到时候请你喝喜酒。”

祝笛澜躲着凌顾宸的目光,装作专注地看着面前寒暄的两人。凌顾宸的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没说话。

覃沁把祝笛澜拉出琴房,两人走到客厅的窗边,不过说了几句便开始争执。

她极力压抑着声音里的怒气,“你干嘛非要扣住莉莉?”

“不会伤害她。”覃沁也把声音压得极低。

“你能不能放一点善心出来?”祝笛澜生气又无奈,“莉莉当你是好友,你一天到晚算计她,她又没做错什么。”

“顾宸留住她只是个由头,”覃沁痞痞地笑,“你不要吃醋,这点我可以保证……”

“谁跟你说这个了?”祝笛澜愈加发火,“这事你已经干过一次了,把她害成现在这样,你怎么能故技重施……”

“要不然叫你故技重施去跟韩秋肃演戏?我首先要照顾的自然是你。让你冒险的事我绝不答应。”

“让莉莉冒险的事我也不答应。”

“这你没得选,”覃沁声音很小却极其强势,“我能保证我不动莉莉,但我不能保证韩秋肃不会伤害你。”

祝笛澜气得扯他的衣袖,“你太过分了……”

覃沁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坚定地说,“你不要跟我争。我做事的风格你很清楚。”

“我清楚我在干什么。你不要算计莉莉。”

“我在乎你才做这样的决定。”覃沁狠狠道,“我利用莉莉,保证你不需要再跟韩秋肃虚与委蛇。你知不知道我花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不一枪崩了他……”

他瞬间止住话头,因为他敏感地察觉到身后的异样。他回过头,与韩秋肃冷冷地互看许久,两人的眼神里皆杀意凝重。

“放手。”韩秋肃冷冷地说。

祝笛澜这才意识到覃沁还抓着自己的手腕。她忿忿地甩开手,覃沁不屑地哼了一声。

韩秋肃向他们走近了一步,覃沁迅速把她护在身后,凶狠的眼神里满是挑衅。她无奈地撇嘴。

韩秋肃打量着两人,许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在泊都,覃沁的名号不小,是凌顾宸手下最得力的帮手之一,身手了得,消息灵通。道上无数的人想与他攀附额外的关系,可他没有背叛凌顾宸的意思。

韩秋肃此前未深究过覃沁的身份。可他看得出,覃沁与祝笛澜的关系亲密到几乎超越纯粹的上下级或者平级关系,而凌顾宸对此置若罔闻。

这一切,让韩秋肃不得不好奇覃沁在凌氏里的位置。

祝笛澜对此也是讳莫如深。韩秋肃绑架她时曾要她说出覃沁和罗安的身份,她宁死也不愿透露。这一行为本身已给了他相当多的信息。

“让开。”

覃沁与他对峙着。祝笛澜轻轻拉过他的手肘,递给他一个眼神。覃沁僵持了许久才放弃,不满地走向一旁,远远地看着两人。

韩秋肃走到她面前,温柔地牵过她的手,想查看她的手腕是否受伤。

“没事。”祝笛澜轻巧地躲开。

她知道韩秋肃故意让覃沁看见,而覃沁自然会在之后没事找事地冲她发火。她现在没心思陪他们胡闹。

“他需要听你的指令吗?”韩秋肃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还是反过来?”

祝笛澜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韩秋肃也不让步,他固执地等她的回答。

“你们聚在一起,什么东西都乌烟瘴气的。”她不满地扯住韩秋肃的外套,从他口袋里顺出烟和打火机。

韩秋肃无奈地轻笑。祝笛澜恼火地把自己关在阳台上,开始抽起烟来。韩秋肃冷冷地扫了覃沁一眼,也跟到了阳台上。

琴房里只剩下两个人。凌顾宸轻轻关上门,孟莉莉紧张又有些尴尬地垂眸。

凌顾宸在她身边坐下,温柔道,“我刚刚听了一点。”

“太生疏了。”

“即使这么久不练,都听得出你的天分。”

“你很会安慰我。”

凌顾宸侧头认真看着她,“莉莉,我欠你一个道歉。”

孟莉莉眼眶一热,她暗骂自己不争气,拼命止住眼泪。

“那时候我不该编那种谎话骗你,对不起。”

“没事,是我自己傻。”

“如果你需要帮助,不论是身体上的恢复还是生活上的需求,尽管同我开口,我一定帮你。”

“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凌顾宸不出声地轻叹,“你说吧,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是不是也想让我离开泊都?秋肃劝我,笛澜也劝过我……”

“这由你自己决定。”

“我要你照顾我,照顾到我能走为止。”孟莉莉赌气说道。

“好。”

她没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垂眸沉默了许久,试着把心里所有的勇气都积攒起来。

此刻的话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困难,或许因为她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回,也不知现在的瘫痪是不是永久性的;或许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再不试着留下来,那她此生再也不会回到泊都,再也不会见到他……

这一切好似让她的勇气简单许多,“如果我说,我不想走。因为我还爱你,我想留在你身边……”

凌顾宸眼里是一成不变的温柔。

他许久没有说话,这让孟莉莉觉得,他眼里的温柔满是距离感。可说出这些话之后,她忽然觉得十分轻松。眼下不过就是去与留的问题了。

“你会让我留在你身边吗?”

“会,”凌顾宸轻声说,“但我怕我会让你伤心。”

孟莉莉露出细微温柔而甜蜜的笑意,盖住了她脸上的泪痕,“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有。没骗你。”

“那你可不可以再试着喜欢我一次。”孟莉莉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再试一次。”

凌顾宸沉默一小阵,嘴角便露出浅浅的笑意,“好。”

孟莉莉伸手抱他。他轻柔把她揽进自己怀里。她脸上挂着泪珠,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听到自己慌乱而兴奋的心跳。

怀里的女孩瘦弱如同一阵风,两年的卧床让她严重营养不良,肌rou轻微萎缩。

凌顾宸嘴角的笑意消失。他心疼地抱紧她,视线落在一旁的大提琴上。

他心里满当当地盛着另一个影子。可他不知道这究竟还重不重要了。

韩秋肃气得又与孟莉莉大吵一架,指出她只会再度被骗。她一开始好声好气地解释,最后也被他的怒火吓得哭个不停。

祝笛澜在一旁踱步叹气,实在不知该站在哪一边。韩秋肃发火着要祝笛澜,可孟莉莉怎么也不肯松口。

“你怎么可能还信他?你躺了两年,凌顾宸管过你吗?”

孟莉莉哭求,“秋肃,你别这样……”

“你到现在还不告诉她?”韩秋肃把怒火转向祝笛澜,“过去一年里你跟凌顾宸是不是情人关系?你还不告诉她真相?”

祝笛澜一愣,半晌没说话。

孟莉莉委屈地拉他的衣袖,“你不要再误会笛澜了。顾宸跟我解释过了,他只是骗我的……”

“那是之前。过去一年里发生的事你可不知道。”

孟莉莉怔怔地看着他。

“我告诉你真相,我不是。”祝笛澜冷静地说,“你为同一件莫须有的事指责过我不下三次。现在你满意了吗?”

氛围忽然尴尬地凝重。韩秋肃依旧怒气未消,他略显不安地移开目光。

孟莉莉先反应过来,小声劝道,“快道歉呀。”

祝笛澜扭头便走,韩秋肃快步跟上她,“笛澜,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我没什么好说的。”

韩秋肃拉住她,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我说话太冲了,对不起。我真的为莉莉担心。”

“他们要针对的是你。我保证莉莉不会有事,这样你能放心点吗?”

“你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她是我唯一的meimei,我唯一的亲人。”

“我知道,”祝笛澜不再那么生气,“我无法改变他们的决定,这你也是知道的。我发誓我会好好照顾莉莉的,好不好?”

韩秋肃终于露出无奈又伤心的神色。

“你要么就把莉莉绑起来带走,要么就只能接受目前的现实。”

“她要是健康,我立马把她绑了送到国外去。”韩秋肃揉揉眼睛,显得十分疲倦,“她现在这样……我怎么做都不是……”

“那就先让她慢慢恢复,之后的事我们再想办法。”

韩秋肃不满,但还是妥协了。

“我先让莉莉去休息。”

韩秋肃猛地把她搂进怀里,“我知道,我知道你也很辛苦,很无奈。我不该朝你发脾气。”

祝笛澜没来由地难过,但还是镇定地想把他推开,“没事。”

“对不起。”韩秋肃不肯撒手,“我会保护你。笛澜,我爱你。”

祝笛澜僵着身体,捂着脸。她不明白事到如今,自己为何偏偏踏入同一个旋涡。

修罗场

过了几日,凌顾宸派人来接孟莉莉去别墅。韩秋肃再度杳无音信。

祝笛澜也搬回别墅,但她刻意回避着所有人,装作一副忙忙碌碌来往于学校和医院的模样。

廖逍要求她与韩秋肃接触的事她自然也是料到。只是再见到廖逍,她连装模作样地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廖逍说什么,她只是冷冷答应,再无其他交流。

因而见到韩秋肃在停车场等她,她并不惊讶。倒是宋临如临大敌,他紧张又严肃地想护住她。祝笛澜说服他离开。

“我请你喝杯咖啡,”韩秋肃温柔地笑,“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

祝笛澜淡淡一笑,坐上车。

韩秋肃看着宋临离开,才发动车子,“我们去安庆路的那家日料店怎么样?你很喜欢的那家。”

祝笛澜也看着宋临的车,幽幽地说,“你知道不出五分钟我们就会被人跟着吧。”

韩秋肃不屑,“我现在很自由。你也是。”

“莉莉托我问你好不好,她照旧联系不上你,怕你还在生气。”

“她从小便乖巧听话,我也什么都依着她。长大了,倒再也不肯听我的。”

“不过不顺你的意,你就指责她任性。也是不讲道理。”

“你这么信任凌顾宸?”

“他不会伤害莉莉,我知道的。”

“就算他不会,他身边的人没动其他心思?覃沁?等莉莉真的出了事,我只能悔不当初。”

祝笛澜叹气,“那你就杀了我泄恨呗。还能怎么样。”

韩秋肃沉默着看了她几眼。她看着窗外,不再多说。

她跟着他进餐厅的时候想有意识地保持距离,韩秋肃不由分说牵她的手,把她拉近自己。

两人就着菜单聊了一会儿,祝笛澜看得出他很想哄自己开心,可她怎么笑都觉得勉强。

邻桌坐了一对年轻夫妇,两人抱着两岁多的婴儿,甜蜜蜜地说着话。祝笛澜不由得多看了他们几眼。

“你还会伤心吗?”

祝笛澜看看婴儿,“偶尔。”

“我也是。如果我们儿子还活着,差不多也这么大了。”

祝笛澜沉默一会儿,“有时候我想想,觉得这样的结果也挺好的。他不受苦,你我也自由。如果他活着,你能想象你现在的生活会是怎么样吗?”

“我从没觉得会有什么不好。为了你为了他,我自然会拼尽全力保证你们的安全和自由。至少你会留在我身边,不是吗?”

祝笛澜不敢看他,幸好这时侍应生给她送来梅酒,她赶紧接过喝了几口。

她的躲闪被韩秋肃看在眼里。他笑笑,主动扯开话题,“我们很久没见了,没想到一见面就因为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吵了几天。我并不想这样。”

“没事。这几天谁都不好过。”

“我想知道你好不好。我很想你。”

祝笛澜咬着下唇,“我知道你为了我才答应去死亡沙漠,我一直很过意不去……”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求你再也不要这样做了。”祝笛澜终于看他,“我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我现在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

“可是如果你出事,我没法原谅我自己。”

“我希望不是只因为愧疚。”

祝笛澜欲言又止。

韩秋肃露出轻微的失望,“我以为在尧城的时候你我都很开心。我很怕我会错意。”

他这么直截了当地讲,祝笛澜愈发尴尬。她略带歉意地说,“尧城的事……你就当我脑子不清醒……”

韩秋肃脸上唯一的笑容都隐去,他呷了口水,语气里带着冷漠,“我不该把你留在凌顾宸身边这么久。早就应该带走你。”

“你知道这不可能……”

“因为我做的决定,我们的孩子夭折。你躲我,我也给了你空间。后来你生病,完全不出门。我堵不到你,跟凌顾宸也交涉过,他自然不会同意我见你。错误的决定一个接一个,导致现在我们互相的疏远。”

“孩子的事,我不该怪你。你也很难过,我那时候意识不到。对不起。”

“这期间足有两年。以前我说带你走,你一定会答应。现在呢?我清楚这两年发生什么……”

“秋肃,我一开始只是骗你。”

“但你爱过我,不是吗?你想过跟我走的,对不对?”

祝笛澜垂下眼眸,显露出伤心的神色,“你觉得……怎么可能呢?我们的立场本就不一样……”

“你哪有什么立场,”韩秋肃略略生气,“你只是怕他们的手段。”

“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可以这样同你单独坐在这家餐厅里吗?因为我与你的任何接触永远都带着目的。我要尽可能地套话,套到那些你隐瞒的信息,带回去交差,我才能再见你一面。”

“那你就问,你想知道什么?”

“我不想待在这样的关系里。我见你时不能有半分真心。”

“我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为了和你在一起。”韩秋肃温柔地说,“如果你为了我的价值才能见我,我就给你这些价值。”

祝笛澜愈发伤心,她移开目光。

韩秋肃想握住她的手。她甩开,神情与语气瞬间冷漠下来,“你与我见面,同样也是想套更多凌氏的内幕。你敢说不是吗?”

韩秋肃靠向椅背,眼里同样蒙上一层冷漠的薄雾,“你在怪我?”

“没有。我只是点明,你我再接触下去的意义多么无趣。要么是我先被灭口,要么就是你先出手招惹凌氏。”

“我会保护你。”

“那就是后者了。你一直在劝我帮你。”

韩秋肃微微眯眼,审视地看着她,“我没想到你怕他怕到这种地步。”

“我们已经到了为了利益互相算计的地步。”祝笛澜忧伤地说,“我唯一一丝善良的希望,就是希望你有机会过普通人的生活。不要再顾忌我。”

“我要算计的不是你。我希望你记住这点。”韩秋肃扯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至于你算计我,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你这样说我并不会觉得好受。”

“我不想让你伤心。别多想,我只希望我能让你开心。”

用餐时,两人都没有聊太多。即使开口,也都是轻松的话题。祝笛澜扫视桌上的菜式,便知道韩秋肃把她的喜好记得一清二楚。可这一切,让她内心更是愧疚与苦涩。

“你查到沃德集团的什么事?”祝笛澜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发问。

“凌顾宸没告诉你?”

祝笛澜摇摇头。这几天她对凌顾宸完全是避之不及,根本不敢主动开口询问。

韩秋肃用湿毛巾擦着手,“他的消息是准确的。沃德在死亡沙漠里有一个军工厂,规模不小。”

“沃德目前的主理人,确实是苏逸?亚洲人?”

“是。我也不清楚为何是亚洲人在主理沃德。”

祝笛澜的眼神颇为犀利,“你与他做了什么交易?”

韩秋肃的笑意变得有些神秘莫测。

祝笛澜知道他不愿说,只能尽力劝,“你要当心点。”

“你这话倒是很真心,我听出来了。”韩秋肃笑道,“苏逸打算回泊都了。凌顾宸大概很快就有机会与他打照面。”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够凌顾宸喝一壶的。他们两个人打起来能把泊都搅得天翻地覆。我只作壁上观。所以我现在很有闲心。”

“做什么?”

“追你回来。”

祝笛澜完全笑不出来,她看着韩秋肃的眼神里满是不安与担忧。韩秋肃倒是笑得轻松自在。他认真看着她,祝笛澜蹙眉看着他眼里的柔情蜜意。

他缓缓贴近她的唇。祝笛澜没有闪躲,只是冷冷开口,“哪有像你这样的人。明明知道是同一个坑,还要跳两次。”

韩秋肃在离她极近的距离停下,他端详着她的容貌,立体精致的五官完美安置在鹅蛋脸上,美艳与娇俏并存。她的眉眼间尽是忧伤也没盖住那份天生的魅惑。

他微微一笑,扶住她的脸颊,在她唇上落下温柔却轻巧的一吻。

祝笛澜垂下眼眸,眼里皆是泪水。韩秋肃把她抱进怀里。她僵着身体,思绪纷杂。她一时迷茫,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伤心。

她想着,罢了,大概这就是命。

两人走出餐馆,在车边站着说了几句,附近停着的车上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祝笛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进阴影里。

凌顾宸阴沉地看着两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你凭什么随意带走我的人?”

韩秋肃笑得十分轻蔑,“难为你在外面等了这么久。”

凌顾宸只顾看着祝笛澜。她颤巍巍得独自在车边站着,光听她就分辨得出他有多发火,因而完全不敢看他。

“我们谈得很清楚了。”韩秋肃挡在她面前,“她自愿见我。”

“行了,回家。”凌顾宸不想搭理他,定定看着祝笛澜。

她终于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凌顾宸除了强势的命令,再无其他情绪。她颇为伤心,倔强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动。

韩秋肃拉开车门,祝笛澜犹豫了一会儿,尽管心惊胆战,她还是朝车子走去。

凌顾宸近乎震怒,他上前想拉住她,却被韩秋肃挡住。

“退后,”韩秋肃的声音极低却极具威胁力,“你动她试试。”

祝笛澜瞬间心惊胆战,她感到面前这两人随时会大打出手,便赶紧拉住韩秋肃的手肘。

凌顾宸看着她,些许缓和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无奈,“别闹了,跟我回家。”

祝笛澜无来由地觉得委屈,这委屈让她愈发倔强。她直视着他的双眼,她知晓自己的心意,可总有股她无法抵抗的力量,把他们推得越来越远。

“我知道。”她倔强地回嘴,同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无助的颤抖。

她怕自己下一秒就无端掉泪,说完便马上坐进副驾。她内心不自觉地默念着:顾宸,对不起,对不起……

韩秋肃关上车门,绕过车头时故意用身体顶撞凌顾宸的肩膀。凌顾宸后退一步,他紧紧抿着嘴唇,忍住了满腔的怒火。这愤怒的感觉让他感受不到任何其他情绪。

在车里等着的覃沁原本相当轻松,他知道他们这样堵到祝笛澜面前,她都会乖乖跟着回家。结果祝笛澜却跟着韩秋肃上了车。

覃沁瞬间露出满脸问号,之后又迅速发动车子,横亘在路中央。

韩秋肃不得不急刹车,祝笛澜原不敢看窗外,但差点撞到车玻璃后,她抬眼看到覃沁怒气冲冲地摔门下车。她无奈地扶住额头,原本默然的神情变得十分为难。

覃沁径直走过来猛敲她的车窗。祝笛澜深深地叹气,放下车窗。

他痞气十足地把手肘靠在窗框上,不满地剜了韩秋肃一眼,随后瞪着祝笛澜,“你要干嘛?下车。”

祝笛澜为难地看了他两眼,小声说,“我会回去的……”

“那还不下车?”覃沁不客气地呵斥。

她小心翼翼的声音里藏着委屈,“秋肃会送我……”

“给我下车!”

她无可奈何地去开车门,韩秋肃猛地握住她的手腕。覃沁怒气冲天地喊,“你放手!”

韩秋肃同样强势,祝笛澜不得不轻声安慰,“我会再联系你……”

她试着把手挣脱出来,他却握得更紧。

在覃沁彻底爆发前,她赶忙解开车门锁。覃沁打开车门,丝毫不留情面地把她拽下车。韩秋肃害怕她受伤,只得松手。

覃沁用力摔门,拉着她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车走去。祝笛澜嘟着嘴任由他拉扯。

凌顾宸为她打开后座车门,他恢复平静的神情下藏着可怖的阴鸷。她马上掉头走向副驾,把副驾的邓会泽赶到后座。

韩秋肃看着车子离去,阴沉着脸点了支烟。祝笛澜敢给凌顾宸甩脸色,却在被覃沁呵斥时满脸为难,乖乖跟着他离去。他不由再度揣测覃沁的身份。

兜兜转转

即使祝笛澜乖乖上车,覃沁依旧极度不满,“我饿着肚子在餐厅门口堵你,你竟然还敢跟他上车?!”

祝笛澜不快地看着窗外。

“丫头片子,你现在到底听不听我的话!”见她不回话,他更来气,伸手便去拉她的耳朵,“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离韩秋肃远一点!”

祝笛澜恼火地拍开他的手,骂道,“把你的手放在方向盘上。”

覃沁不依不饶地扯她的耳朵,“你苦头没吃够啊?你还见他?”

“当初谁把我卖给他的?装什么好人。”

“是我卖的吗?你就知道把锅扣我头上。都怪我对你太好了。”

“谁要看见你,滚远点!”

她一生气,覃沁就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开过两个路口,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停下等红灯时,他转头饶有兴致地再度掐她的耳朵,祝笛澜生气地拍开他的手,然后忿忿地朝着他的手臂锤了几拳。

覃沁欢快地笑,不依不饶去牵她的手,“诶,丫头。”

祝笛澜一看他来劲地要打趣自己,便愈加恼火。

“行了,丫头,听话点。”覃沁温和地劝,“我都是为了你好。”

祝笛澜缩在座位上,又委屈又伤心。

“谁再卖你,我跟谁急,”覃沁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哥哥我这么疼你,你就听话点,别见他了行不行?现在又没人逼你见他。”

祝笛澜依旧不满地瞪着窗外。

覃沁轻笑着朝后看了眼凌顾宸,“她不搭理我。回家你自己哄哄。”

凌顾宸冷着脸不接话。

一下车,祝笛澜便自顾自快步走开,覃沁还想搭着她肩膀劝几句,也被不耐烦地甩开。覃沁耸耸肩,拍拍凌顾宸的肩膀,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经过孟莉莉的房间门口,她不自觉地顿了顿。孟莉莉住进别墅后,孙姨给她安排了南边光照风景都好的宽敞卧室,方便佣人出入照顾。

凌顾宸让人整理出一个房间给她当琴室。祝笛澜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她,孙姨便出来了。

“孟小姐休息了。”

“她今天怎么样?”

孙姨看到凌顾宸也跟了过来,微笑着说,“孟小姐今天自己能拄拐走一小段路了,她兴奋了很久。胃口也比前两天好很多。”

“是吗?她能自己走了?”祝笛澜欣喜。

“还不行,不过已是很大的进步。年纪轻恢复也很快的,恢复行走能力不会是问题。”

“辛苦你照顾她。”凌顾宸说。

孙姨温柔地笑,“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一与凌顾宸单独相处,祝笛澜便觉得不适。她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