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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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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杯热茶捧在手心里,白雾裊裊,遮住对面温如生的模样,看不真切。

    林怀瑾轻轻一吹,散了开,不及看看他,又冒起。她小小抿了一口,果然苦涩。

    她等着回甘,却嚐不出来。彷彿在告诉她,温如生泡的茶,尚不能癒合那条裂痕。

    目光不经意地瞥向书桌上,被她方才放书时不小心扫过的纸堆。

    密密麻麻的字,似是草稿,再细看,竟为温如生的字迹。

    刚正,又不失力度,正如他在黑板上所写的字一样。

    林怀瑾惊讶道「你真写了?」

    她的神情顿时让温如生失笑。

    他解释「我自认我不及蒲松龄,名留青史我也无甚嚮往,倒是对抄书校字一事颇有兴趣」

    温如生拿起桌上的一本旧书,书名不曾见过,作者不曾闻过,只见那书皮早已斑驳脱落,猜是从阿婆的那间书店里淘来的。

    他翻开他正在抄的那部分,指给林怀瑾,她细细地看,与纸上的来来回回比对。

    林怀瑾顷刻间生出钦佩,温如生却无奈笑道「可惜李铭一来,我抄的速度慢了下来,明日要出发去杭州,又要耽搁些许日子,不知何时才能把它完成」

    林怀瑾想了想,自告奋勇「温先生,我帮你!」

    「妳?」

    「嗯,我帮你,一起抄一起校,事半功倍」

    温如生摇头婉拒她的好意「妳还有课业要上」

    「那我就帮你这个寒假罢,我在家也是无事的」

    温如生仍是婉拒「这事繁杂冗长,不是轻易的事」

    林怀瑾一听,明白了意思,问道「温先生,你觉得我可算是聪慧?」

    「妳一向聪明,课业也好」

    「那我可担得起此事?」

    「担不担得,不能这样算的」

    「那怎样算,才能担得?」

    温如生一笑,又是无奈,不道如何算,道「妳不爱看这些,会无趣的」

    「指不定我会爱上,沒试过怎么晓得呢?」林怀瑾求他,眼里散发跃跃欲试的光「让我试试罢」

    刘备三顾茅庐成了,温如生不成,想着孙中三革命十次,十一次才成,温如生不曾想竟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又许是她的神情动摇了他。

    温如生终是被她说服,说道「试罢,若是觉得无趣,便不做了」

    迫不及待要证明似的,林怀瑾随即抛开钟爱的张爱玲集,拾起从未读过的鬼怪。

    冬日阳光美好,光缐透过窗子,照在书桌前埋头认真的林怀瑾。

    朦胧,散着光晕,照得她白嫩肌肤似是洒了层金粉。

    温如生不时望去,执在手中的书翻不到五页,除了阿康来请教几次,一室柔静又引人遐想,勾出那些不可告人的,不曾察觉的,在悄悄触碰。

    偏不巧有只女鬼不怕日光,那边转转,这边转转,眯着眼,擒着笑,把一切都收进眼里,想着等等该如何拿来消遣林怀瑾。

    可惜冬日的阳光再好,却下得快,眨眼般的,天就快黑。

    今日是他们今年的最后一面。

    林怀瑾抱着那些要带回家继续,在母亲那就说是寒假消遣,应是不会说些什么,且林怀瑾都不沒见过的书名作者,林母也应是不知,只需随便刍个谎,应付过去便行。

    「若是妳母亲不同意,万不可再继续」温如生对她再三嘱咐。

    「知道」林怀瑾嘴上乖巧地应,心底实在捨不得,站在弄口踟躇,脚是移也移不开,硬是找出一句话来问「你这次去杭州,可是有熟人?」

    「李铭的朋友在那,我们会住个几日」

    林怀瑾点点头,又问「你会去西湖吗?听说那里很美」

    他沉吟了会,又似是微愣,才慢慢答道「天下西湖三十六,就中最好是杭州,亲眼见过,我才知苏东坡说得是极好的」

    林怀瑾面露遗憾,清淡一笑「我随父亲去过杭州,却不曾见识过,反而被关在各种的社交场合上了」

    「天大地大,难免遗憾,谁也不能见过世上所有风景,指不定妳如此期盼见到它的真面目,等见到它时会是失落」

    「怎么失落?」

    「留在幻想中的,才是最美」他道。

    幻想中的,才是最美。林怀瑾在心底喃喃地重复一遍。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神情似乎陷了进去,也不知这话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始终辨不出温如生是否察觉,害怕他察觉,又想让他知晓,可她其实心底最是明白,他待她为何。

    矛盾至极的心缠绕纠结,最后都只能化作苦涩的一笑。

    「温先生,我倒认为幻想中的不一定是最美」林怀瑾轻轻地道「也许你真能写一本,不必名留青史,也不必是民国的蒲松龄,全当图个一乐,把幻想写成书,定又是另一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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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彻底黑了,无云的夜,刺骨的风,还有一轮高挂空中的明月,月下有名男子,倚在敞开的窗边,脖子上围了圈深青色围脖,针角明显凌乱,空了好几个洞,得层层叠叠才不至过风。

    温如生轻轻一动,嘆出一口气,不想,鼻尖闻见一股淡淡的香气,似是栀子花。

    他微微一愣,又低下脸,深深一闻。

    是他闻过无数次,却是第一次意识到,这是林怀瑾的味道,就像她主动踮起脚尖,绕在他的脖颈上时闻见的一样。

    这条围脖是林怀瑾临走前给温如生的,她说道「本打算送你的新年礼物,正巧你要出游,便先送你了,虽然有点拿不出手,但绕个几圈应是沒问题的,如果温先生不嫌弃的话,路上就带着罢」

    身为一个教师,收学生如此的礼本就万万不该,何况是一条亲手织的围巾,可温如生来不及拒绝,林怀瑾已坐上了车离去。

    此时回想,那轻如飘渺的声音细细地绕在心尖上,抽也抽不开,可又是那样的坚定中带着羞怯,如同林怀瑾当时的神情。

    他自道一句,理由。

    温如生是可以叫住她的,但那剎那,栀子花香的气味,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都让他动不了身子,恍惚间竟还庆幸林怀瑾沒给他婉谢的机会。

    为何送礼,他当她有心。

    只是这次,亲手的围巾有些过重。

    温如生抚上柔软的围巾,那芬芳加倍缠绕着他。

    他再次心道,理由,皆是理由。

    思及此处,他停了下来,解开围巾,小心翼翼地收在衣柜中。

    再往下想,该是罪孽了。

    他无需,不愿,更是不敢。

    西湖呀西湖,温如生不敢的,还有那首沒道出的,"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