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Chapter 24
温至臻的父亲温开麟是香港开埠后的第一批买办,有四分之一英国血统,后来受封爵士,娶的也是本港百年世家名媛,死后同葬,丧礼引无数人前来吊唁,可谓毕生光耀温氏门楣。 到温至臻这一代,其他家族大多多子,引发财产争端等内斗不断。而温至臻身为独子,毫无疑问继承全部巨额财产,不知引多少人艳羡,可望不可及。 只有苏世谨这种多年老友才知,他年轻时嗜赌,赶上股市初繁荣那两年又发疯一样脑热买股票,只可惜赔多赚少。又曾有过在澳门赌场豪掷千金,一夜输光温氏几片楼盘,还是苏世谨帮他出钱预定返港机票。 那时候苏世谨只是个上赶着同温至臻谋求合作的小老板,他公司规模尚小,每一条船路都是自己亲自跑、亲自谈出来的。 幸好眼光长远,看出经济发展的关键环节在于运输,那些年东南亚输送不少物资与原材料到香港,苏世谨一步一步累计财富,才做到后来的位置。 反而温至臻颓丧了好多年,败掉不少家业。 苏世谨越做越好,家产逐步殷实,又知恩图报,曾经温至臻肯给他一碗饭吃,温至臻困顿迷惘时他又亲自上门。 温太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父母早已移民美国,她感念苏世谨的好,常邀苏太同游,温苏两家交往愈加密切。温至臻不再去澳门、扬戒赌决心,股票也请了专人帮忙打理,一切都朝着期冀的方向发展,平安顺遂二十年。 当年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苏绮不知。苏氏被收购,陈年的内部资料她无法触及,就算苏氏有什么问题,温至臻也早已经掩盖得天衣无缝,让人无迹可寻。 她唯一确定的是,温至臻早就有所图谋,联合那个时间点唐协亭动用黑帮力量绑架她一家四口,苏家灭门后温唐二人开辟东南亚出口业——Daddy一直不愿意碰的赌,尚且尸骨未寒他们就动,怎可能是无意? 总归逃不过这两位劣迹斑斑的大鳄,再有让她记恨的、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便是:苏世谱,吃里扒外第一人,出卖自己亲兄,但他做生意头脑不够,就算苏绮不动他,料定富贵也不会长久。 唐允,亲自到城门水塘帮唐协亭处理事情,她与宝珊逃跑、宝珊遇害,离不开太子爷一手促成,但她现在要利用唐允,暂且留着他。 还有一位便是肥番,死扑街、瘦骨仙,一时间不知该咒他早点吸死还是多活几年——她当然想亲自了结他性命。 那天唐太并未立刻应承下来,只说要等与唐协亭商议,苏绮淡笑着讲温氏的大厦好壮观,中环第一绝不夸大,去年又翻新过迎接温大少归港,顶楼再添一层楼尖,刚好高过弘隽总部半寸。 否则祸水东引也没法引呀,总不能渡给自家。 太子爷近况问过,银珊大厦解法问过,苏绮没想到唐太又问她感情事宜。 “他也许只是玩玩,我本来不想的,后来觉得大家都好年轻,没必要多大负担,也不知这样是好是坏。” 唐太淡淡地说,“你盯紧他,喝过酒不准开车,平时多吃果物多饮水,酒也要少碰些,还有……” 苏绮只对她笑,笑得脸都僵硬,太假,太假。 赶忙接话,“还有,让他多孝顺您,能叫一声妈咪就更赞了。” 唐太微微垂眸,尴尬扯了扯嘴角,“让你见笑了。” 苏绮给她添了杯茶,今日是中式下午茶,碟子里小小一块莲蓉水晶糕颜色极正,唐太却一口没动。 “阿允心里有您,只是还不够成熟,他已经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 她俨然做起他们母子俩的调解员,多好笑。 唐太看向窗外,漫不经心地说:“我当年怀他时,他外公差点气到抓我去落仔,幸好我力争,在太平山别墅养了一年没出过门,生下他还没看一眼就被阿姑抱走,送到沙田。” “亭哥那时住沙田,不知怎么把他养大,不算多差,可若是在我身边一定会全然不同。你可见过本港名门世家的男仔?皇仁书院读过,就算不出国留学也要进港大,毕业后cao持家业,一生也不会拿刀砍一次人。” 苏绮有些僵住,唐太神色哀戚,而她只是先想到这样一个人——温谦良。唐太形容的可不就是Childe,清辉明月为他加身都不为过,Childe永远全港第一好,谁也比不过。 她无法讲出口:何止见过,还爱过。 再想唐允,想他如果由唐太养大是否与今天全然不同?郑氏独一的外孙,响当当的名头,总好过书都没读过几年、手扶箱里藏枪,随时都要与人开火。 苏绮又大胆地想:如果唐允不是今天的唐允,当初唐协亭的烂事他是否就不会参与? 一想过就恨不得给自己巴掌,讲这些做什么,没有如果,他们都罪有应得。 “亲生阿妈生而不养,二十年后才出现,任谁都难以接受并且不愿叫人吧。” 苏绮当然不能点头赞同,面色复杂迟疑地开口安抚:“他心里有您的,仅仅讲我看到,每次他要来见你,都会选车库那辆低调轿车,平时才不会这样。” 明显看到唐太眼神闪烁,苏绮克制着伸手去触碰她,又被唐太反手握住。 “我认我有私心,虽然你是阿允带来,但如今算我的人,你愿意帮我与他疏通关系,当然好。” “我嘴笨,您有话吩咐给我,我照做就是。” 唐太再不能更满意,苏绮确信,眼下唐太绝不会天真到想让她和唐允喜结连理共度一生,她如今的身份还配不上这个高枝。 可每一位做母亲的太太,心里都是这样想的:能否进家门尚且未知,可你同他拍拖一日,就要拿出为人儿媳的乖觉。 她们掩藏这份霸道强势的心思,又对示弱无法抵抗。 苏绮对症下药,正中唐太下怀,看她的眼神都更加柔和几分。 那天分开之前,唐太到拍卖行取了两件拍品,其中一个是缅甸产的春带彩玉镯,圈口偏小。唐太如今身材还不至于走样,只是手腕略微丰腴,便要送给苏绮。 她看了眼成色就知道价格不菲,连连拒绝。唐太今天显然心情不错,非要送出手,苏绮十分理解她那种随喜的心理,再推辞就是不识好歹,老实收下。 唐太还随口说了句,“你戴的这只太一般,换掉吧。” 她指的是苏绮手腕上戴的那只玉镯,无形中荡在手臂勾引唐允的存在,也是两人每每于床上“打架”时,唐允桎梏住她手腕嫌碍事的东西。 苏绮下意识摸了摸,镯子大了一圈,有些空,笑笑没答话。 一整天没回舆楼,唐允给了她一只清风街那间公寓的钥匙,同唐太作别后,她顺着龙和道步行回去。 远处可见天色逐渐暗下来的维港街景,有风拂面,街道车流不息、人群攘攘,快要到下班时间,还有拍拖男女勾肩搭背从她身边错过……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紫色的夜空仿佛火烧火燎。苏绮不用算都知道,唐允应该刚睡过“午觉”,起身到铜锣湾任意一间酒吧。如果去砵兰街,那就一定是夜总会,开酒泡妞,整夜没个清醒。 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悲观,她在楼下吸一支烟,还是唐允抢她烟的那只垃圾桶旁,Childe靠在车上等她也差不多是这个位置。 忽然就觉得同唐允在一起好没意义,她甚至怕他滥交,把自己染一身病……一通混乱,苏绮也学唐允,胡乱抓了抓自己的头,按灭烟蒂上楼。 唐允是晚上九点多钟回来的。 苏绮坐在沙发前看电视,不知什么时候倒在那睡着,又在唐允开门的声音中醒来。 他拖鞋都像是踹掉的,双脚互相踩另一只脚的袜子,极其灵活地褪掉,把苏绮看的都有些目瞪口呆。 抬头凉飕飕地扫她一眼,没讲话,又把鞋子和袜子一起扔在门口垃圾桶里。苏绮骂他痴线,只当人又发疯,说不定刚踩到狗屎。 正这么想着,他就开始脱衣服,朝着浴室走,苏绮赶紧扭头,继续看电视。 不出十分钟,他浑身还挂着水就走了出来,看着地上落下水珠,苏绮满脸嫌弃。唐允又把衣服一起丢进垃圾桶,吐了口气,显然舒心许多。 苏绮开口嘲他,“你下次偷食能否在外面洗干净再回来?哦,我忘记太子爷钟意洗手间情趣,那里没办法给你冲凉。” 唐允裹一块浴巾在腰间,光着上身正用毛巾擦头,闻言意外地没开腔,苏绮说完话面对一阵沉默,空气中有些尴尬。 电视机正在重放本港新闻,女主持声情并茂地讲述经济圈新况:“温氏集团与鸿焯置业终于公开宣布合作,鸿焯置业钟伯渠受邀采访时透露,初步打算在新加坡华人街试行新项目,土地已经开始勘探,旗下事务所设计事宜同样处于进展中。而温至臻并未出面,去年返港的温大少温谦良代为出席……” 画面又切换到温谦良的采访,围绕一堆本港经济台的话筒,他挂着礼貌淡笑,微微低头回答记者问题。 “Daddy近些年身体大不如前,这个项目两家公司洽谈的阶段也都是我在做,钟叔对我这个后生照顾很多,大家一同进步中。接下来我还会亲自到新加坡,同当地政府进行友好商谈,他们很欢迎……” 这次不是切换画面,而是唐允按了遥控器,低声咒骂“痴线”。黄日华与翁美玲取代温谦良,不知哪个怀旧频道在播,上次看的时候她还未成年。 他头发擦到半干,毛巾甩到茶几上,对着沙发扑了过去。苏绮赶忙向后躲,开口制止:“你滚开,脏死了,小心我报警抓你。” 唐允把她双手按住不放,“什么由头抓我?” “你嫖娼,还吸毒。” “傻女,不如你去做Madam,逮捕我。” 像一只湿漉漉的巨犬,埋在她颈间,其实他刚刚冲过凉,苏绮甚至错觉呼吸间清爽澄澈,那不是真的唐允,他刚刚一定做过肮脏事。 “Madam,袭警判多久?”他低声问。 “十年以上。”苏绮咬牙乱答。 唐允笑得更夸张,不知是笑她痴,还是笑她痴到陪他入戏。 他身上挂着水,苏绮觉得自己薄薄衣衫也开始变湿漉了,空气里又染上潮,潮中挂着浴液的淡淡花香,唐允身上还有他的特殊味道,世界彻底混乱。 他已经在全然肆无忌惮的不礼貌了,苏绮濒临迷失之中听到他讲话,一本正经。 “那我袭警了。” “Madam,请判我终身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