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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张松戏曹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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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五章张松戏曹瞒

    陆韬知道张原是不忿范文若的盛气凌人,范文若也的确无礼,以文会友却连他的一篇制艺都不肯听完就加以讥讽,一向好脾气的陆韬也觉甚是不快,可张原说范文若的举人墨卷与前人制艺暗合,这可就闯大祸了,张原若不能自圆其说,那范举人肯定会拽着张原去见官,侮蔑前辈、辱及朝廷科举威严,张原挨板子是逃不了的,那他该怎么向妻子若曦交待啊,若曦呢?[..]

    陆韬扭头朝芍药花圃那边望,没看到张若曦和穆真真的身影,想必是进祠里拜水仙去了,陆韬心中着急万分,起身拱手道“范兄,我这内弟年幼,望——”

    范文若喝道“年幼就可诽谤前辈吗!”

    就听张原清朗的声音说道“请范举人和诸位仁兄听仔细了,在下这就开始朗读《可仪堂时文八百题》里的‘大畏民志’篇——”,念诵道

    “得志之所自,即讼可以悟本也。(请记住我)然则无讼固不足以尽明德,并不足以尽新民也哉。”

    全篇朗诵完,张原对拂水山房社诸人拱手道“范举人的这篇‘大畏民志’,诸位仁兄想必是熟读的,自能辩出在下方才诵读的后二比与大结是与范举人那篇大不相同的,范举人的后二比是——知本则本之自全者,其始终无旁落而终必无偏举之弊矣,不更言始终矣;知本则本之渐致者,其先无凌节之施,其后必无逆至之应矣,不更言先后矣——诸位,范举人,在下没有错漏?”

    沧浪亭上沉寂无声,众人都惊呆了,都在想“莫非这范文若的乡试首艺真的抄袭得来的?”

    陆韬是又惊又喜,张原果然有证据,忽听亭外有人清咳了一声,这声嗽太熟悉了,陆韬转头望去,就见妻子若曦和穆真真二人立在亭外一处假山下,见他看过来,若曦便轻轻招了招手——

    陆韬起身,正待出亭,就听张原又说了一句“请诸位细辨这两篇大同小异的制艺的高下。”

    众人依然不发一言,面面相觑,又都看着范文若——

    那范文若已经是面红耳赤,额角青筋直绽,握着书卷的手微微发颤,他苦研时文,文章好坏还是辨得出来的,这“大畏民志”题出《大学》,他的制艺紧扣德治为本、法治为末,自以为阐发得题无遗义了,但张原在后二比发挥出听讼与使无讼的新义,转折而更上一层,界线分明,毫不粘滞,极尽文章之妙,从全篇来看,前面相同,后半部分颇有不同,而且不同之处正是比他jīng深高明之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遭受如此沉重打击,范文若丧魂落魄,懵了,范文若对自己的制艺是极其自负的,这次来会青浦社诸人,就是要以艺服人,从而将青浦社并入拂水山房社,不料朗诵出的乡试制艺却与正德年间的旧文暗合,而且那旧文还比他的高明一些,这让范文若完全不知所措了,既冤枉又失落,先前睥睨诸生的傲然气势全无,嘴唇颤动,喃喃不知说些什么——

    拂水山房社的许士柔、孙朝肃、王焕如三人大觉颜面无光,如坐针毡,不知是不是应该立即离开?

    杨石香、袁昌基等人则是惊讶万分,如果范文若真是抄袭那绝对是一大丑闻,而若不是,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杨石香见气氛尴尬,便出面转圜道“范兄,诸位,这想必是一场误会,四书题就这么多,今人制艺与前人暗合也不是没有可能。”

    陆韬快步出亭,走到假山下,张若曦轻笑道“方才差点被杨秀才的家人给打了——”

    陆韬惊问何故?张若曦说了,又问“亭上的那些人都盯着小原做什么?”

    陆韬便将方才亭上的事说了,道“《可仪堂时文八百题》这书真没听说过,若曦,你山yīn母家有这部书吗?”

    张若曦摇头道“没有,小原前几年根本就不怎么读书,那时他才多大啊,他这应该是在捉弄这个范举人。”

    陆韬奇道“张原能背诵出范举人的制艺这又怎么说!”

    穆真真一直静听二人说话,这时说道“大小姐、姑爷,少爷极聪明,听过一遍的书就能记住,少爷眼睛不大好,这一向都是请人读书给他听,厚厚的一叠书,听过一遍就都记得牢牢的。”

    “啊。”张若曦惊讶道“我怎么不知道他有这本事!”

    穆真真道“是去年暑天少爷眼睛不好,不方便看书,就一直请人读书听,少爷过耳不忘的本事就是那样练出来的。”

    张若曦看着夫君陆韬,惊喜道“原来如此,因祸得福啊,难怪小原学问长进这么多,书听一遍就能记住,这可多省事。”

    陆韬笑道“介子这是张松戏曹瞒,不过这可比张松戏曹瞒难得多,这不仅要强记,还要修改。”

    张若曦忙问“修改得如何?”

    陆韬道“犹胜原文一筹。”

    张若曦喜极,说道“且看这个范举人如何下台!”与小婢穆真真一道靠近沧浪亭一些,听亭中人说话,陆韬则回亭中去——

    ……

    张原并没有咄咄逼人继续质问范文若,附和杨石香道“杨兄说得不错,四书题就这么多,圣人大道也如rì月在天,谁都能看得分明,既要代圣人立言,那么作同题文偶与前人暗合也不稀奇。”张原是要挫折范文若的骄气,并不是要树死敌。

    范文若听张原这么说,脸sè缓和了一些,讪讪道“真有这等奇事,范某真是惭愧了。”问金琅声、许士柔等人可曾读过《可仪堂时文八百题》?金、许等人都表示惭愧,孤陋寡闻,未曾读过——

    正这时,忽听亭外一人朗声笑道“可笑拂水山房社五子,被一个少年玩弄于股掌之上,可笑,可笑!”

    亭上诸人一起扭头去看,只见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子缓步走上亭来,这男子修眉朗目,风仪不俗,却是一袭青衿,显然没有功名,口气却是不小,到了亭上向众人团团拱手——

    杨石香拱手问“这位兄台如何进得水仙庙的?”他叮嘱了庙祝,关上庙门,不让外人进来。

    这青年男子含笑答道“给庙祝几分银子,只说也是参加文会的,不就进来了吗。”

    金琅之道“兄台说我等五人俱被这位张公子玩弄于股掌之上,此言何意?”

    这青年男子显然已经旁观了很久,笑道“虽说八股文重要,但诸位难道都没读过《三国演义》吗,岂不知蜀人张松戏曹cāo之事,曹cāo以自著兵书向张松展示,张松读过一遍,即说这是战国无名氏所著,蜀中三尺小儿都会背诵,并当场背给曹cāo听,曹cāo真以为自己写的书与古人暗合,一怒之下把书给烧了,后来才知是上了张松的当,因为那张松有过目成诵之能——这位张公子记忆之强堪称张松再世,不过那张松若有张公子这般年少英俊、风度翩翩,那曹cāo也不会看不起他,肯定奉为上宾,哈哈。”

    陆韬暗暗点头,这个青年男子有眼力。

    沧浪亭中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那范文若脑子还是转不过弯来,问“就算他听过一遍就能背诵,可为何后二比大不相同?”

    青年男子摇头赞叹道“这位张公子之才实为罕见,先强记范兄的制艺,再加以发挥改动,然后朗朗诵出,范兄就上了张公子的当了。”又道“范兄还不知道,这位张公子的先祖阳和先生乃是隆庆五年殿试状元,家学渊源啊。”

    张原暗暗奇怪,此人是谁,为何对他这般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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