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南洋明珠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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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再也抑制不住心头怒火反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抽在儿子脸上:“你昏头了。” 余嘉鹏站直了任由父亲打。 二太太拉住二爷:“老爷,你打死他也没用啊!” 确实没用,二老爷叹了口气,纵然难受却也是事实,他问二太太说:“你把礼单整理清楚了吗?” “整清楚了。单单是咱们家的亲友倒是好办,直接把礼单交给大嫂,我娘家的亲眷,咱们俩一起上门把礼金退回也可。要是两家一起的亲友,像蔡家,既是咱们家亲眷又是我表姐的夫家,因为这两层关系,他们家的礼金格外重些,这……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二太太是满脑袋官司,别说这些麻烦事了,就是想想要上自家娘家那些亲友的门,她心里就堵得慌:“爸也太荒唐了,太偏心大哥了,嘉鹏也没耽搁多久,他不是就回来了吗?现在把事情弄得那么难办。我这里难办,大嫂那里就不难?她娘家亲眷一个都没请,这算什么事?” 二爷怒了:“你还在抱怨爸偏心?到底是谁荒唐?还不是你儿子最荒唐,半当中抛下新娘,晾着所有宾客跑了。结亲变成结仇,你去怨别人做什么?” 二房儿女此刻也陆续下楼进来,二爷闷声:“吃早饭!” 看见自家爸爸脸色不好看,就连才七岁的小儿,都不敢说话,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地吃着早饭。 外头一个老妈子进来:“二老爷二太太,老太太说九点在前厅,大少奶奶认本家至亲。” 这本是习俗,二老爷二太太哪有不知的?老太太再次派人来提醒,无非是因为昨天这个婚实在有些昏,怕老二家心有芥蒂,再来叫一声。 二老爷点头:“知道了。” 女佣转身出去,回到大房那里,老太爷和老太太喜欢儿孙绕膝的热闹,虽然跟老大家分开住,平时吃饭却是在一起。 今天格外热闹,嫁到马六甲的两位姑太太带着全家都来了。 大姑太太是余家二老最大的孩子,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老夫妻俩带着两对小夫妻,二姑太太则是二老最小的姑娘,儿子六岁,女儿才三岁。 余家老太爷把余嘉鸿才三岁的小弟余嘉鹄抱在腿上,老夫妻俩逗着小孙子。 余嘉鸿的两个meimei围在叶应澜身边。 叶应澜之前不认识余嘉鸿,他的两个亲meimei,却熟悉得很,她们两家女眷时常来往。 自己和余嘉鸿的大meimei余嘉莉年龄相近,自然多亲近。 别看余家和叶家门当户对,儿女教养完全不同,叶家的儿女,教养各有特色,只因她爸的八房妻妾,就跟他们家的百货公司一样,荟萃世界精品,她妈是宁波大家出身的闺秀,二房是广州城里唱粤剧的,三房是上海的电影明星,四房是日本伎馆里雏妓,五房是个带着一半荷兰血统的爪哇女子…… 自己被爷爷奶奶带在身边,专门上过女校还请了家庭教师教养。她那些个弟弟meimei,就跟着各自的妈,他们妈想怎么养就怎么养。 余家儿女却是按照余家的规矩来。她奶奶让她跟余嘉莉多学点规矩,当然余嘉莉也羡慕她日子过得自在。 余嘉莉牵着她的手:“嫂嫂。” 十二岁的余嘉萱牵住了叶应澜另一边的手:“应澜jiejie。” 余嘉莉立马教育meimei:“不能叫jiejie了,要叫大嫂嫂。” “大嫂嫂。” “嘉萱好。”叶应澜低头回小姑。 老太太笑看着她们说:“坐下吃早饭了。” 可能是受到殖民地的影响,余家吃饭的桌子是本地华人家庭常见的长桌。 余嘉鸿给叶应澜拉开了椅子,叶应澜仰头:“谢谢!” “应该的。”他在她身边坐下。 佣人端上来一碗太平燕,余嘉鸿低头跟叶应澜说:“这是奶奶家传的手艺,在美国那些日子,我做梦都想吃,可惜关山万里。” 太平燕的燕皮脆爽,叶应澜很喜欢:“以前来做客的时候吃过,觉得特别好吃,回去学了,那个味道总归是差了一点点。” 余家老太太笑:“天长日久总归能学会的,你婆婆如今做得比我做的还好吃。” “还不是妈有耐心不嫌我笨。”余大太太笑得温婉。 这一句话就道出了余家长房长媳的难处,为了伺候翁姑,要何等尽心? 这也是叶家老太爷不挑余嘉鸿而选余嘉鹏的缘故,传承家业的长房长媳难做,他们家自然不用说,她爸小老婆一堆,她妈的苦,她看在眼里。就是家风清正,人口简单的余家,叶家老太太时常慨叹余家大太太不容易,还是二房舒心些。 二太太是土生华人出身,在家随意做娘惹菜,大太太却是用了多少年摸索了二老的口味。 除了太平燕,还有几样小点心,既有南洋风味也有福建风味,余嘉鸿伸手拿起一块糯米卷,放在叶应澜的盘里说:“糯米卷,奶奶吃不得酸辣,这个不辣,你试试。” 书里这个糯米卷可是重头戏,自己为了讨好二太太跟着她学糯米卷,她娘家吃得清淡,做出来的糯米卷自己吃着已经口味很重了,到二太太嘴里是寡淡无味,其中一回还是跟那个秀玉撞了,秀玉不知道她做了糯米卷,也做了。 秀玉的手艺却是人人夸赞,娘惹糕做得色香味俱全,相比之下,她做的糯米卷如同鱼目与珍珠的区别。关键是她是鱼目,秀玉才是珍珠,这下她的满腔妒火无处发泄,拿着秀玉出气,结果可想而知。 现在她吃的糯米卷软糯清香,虾干鲜香,里面香料用得极少,跟她在家里做的糯米卷差不多,原来自己做的糯米卷也不是那么难吃。 怎么又想起书里来着?那不过是自己一个荒唐无稽的梦罢了。 她点头:“这个糯米卷很好吃。” “喜欢就再吃一个。”余嘉鸿又给她夹了一个。 叶应澜又不能说不要,那样就显得自己说好吃是违心之言,但是她胃口不大,这有点多。 老太爷跟大爷说:“修礼啊!原本昨日是嘉鹏娶亲,请的都是珍娘家的亲眷,我想着月娥的娘家亲眷大多在香港,你们夫妇商量一下,索性带着嘉鸿和应澜去香港办酒席。” “谢谢爸爸想得周到。”余家大爷余修礼应道。 刚刚吃下糯米卷的叶应澜,见眼前又多了小半碗面线,她看向余嘉鸿。 余嘉鸿说:“面线,趁热吃,要不然等下变成一大碗。” 就看一眼的时间,眼见碗里的面线多了一点,叶应澜连忙低头,抓紧把它给放进肚子里。 叶应澜脑子里交错着,他给我吃面线是不是在戏弄我?他肯定不会戏弄我。 第6章 “应澜。”余嘉鸿叫她。 叶应澜抬头,他这个眼神,又给她好似有千言万语的错觉。 他说:“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有位同学是上海来的,他老家在宁波,做了那个面结面和双档给我吃,很好吃。你会不会?” 大姑太太嗔怪地看着余嘉鸿:“新媳妇刚刚娶进门,就想让她给你做菜?你这也太心急了吧?” 余嘉鸿笑:“还有这个规矩?我也没说今天就吃。那就过一阵吧?” 一碗面结面算什么?叶应澜说:“我等下给你做。” 余嘉鸿带着欢喜:“好啊!” 哪儿有美国的宁波同学?不过是上辈子记忆里,她在食不果腹的时候,就馋一碗她奶奶常做的面结面。 那是她二十二岁的芳诞,他寻来食材,没有薄百叶只能用云南的豆腐皮代替,看着她脸上带笑含着泪吃了一碗并不正宗的面结面,过了她人生中最后一个生日。 这辈子他会陪着她吃想吃的东西,让她过得自在些。 “不好,今天的团圆宴还吃不吃了?”老太太说,“在外读书读得连习俗都不知道了。” 余嘉鸿浅笑:“这您可不能怪我,我回到家匆匆忙忙拜堂,没人教我成亲的习俗和规矩。” 叶应澜说:“那明天早饭?我给你做。” “早饭?那不用了,早上那么早起来干嘛?多睡会儿,一天的精力才充沛。”余嘉鸿对她说,“洋人的太太小姐,早上睡到九十点钟,起来吃早午餐。下午骑马打球喝下午茶,晚上参加晚宴和舞会。我们也该与时俱进了,不能再鸡叫起床,鬼叫才睡了。” 老太爷佯装生气:“念了几年洋书,连我们华人的传统都不要了?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土生华人,中文都不认识了,中国话都不会讲了,却依然保持着传统?” 余嘉鸿停下勺子,看着老太爷。 老太爷说:“我们这些漂泊在外的中国人,如果连传统都不保持了,那还从哪儿去寻找自己的根呢?” “阿公说得是。我记下了。” 老太爷笑眯眯:“我们余家的传统,新妇过门三月必须熟知家法家规,你可知道?” 余嘉鸿茫然摇摇头,老太爷说:“新妇过门三月,你须得教会她余家的家法,若是三月之后,她一问三不知……” 余老太爷停顿下来摸着胡子看孙子,余嘉鸿问:“会如何?” “新媳妇不知,必是你这个做丈夫的失职,你去跪祠堂,挨藤条。”老太太半真半假地说。 余嘉鸿侧头看叶应澜:“应澜聪慧而且定然是舍不得我挨打,她一定会苦学。” 他这般无所顾忌地说话,叶应澜羞得双颊染了桃花色,只顾着低头努力对付越吃越多的面线。 说起跪祠堂,叶应澜想起书里的内容,书里她跟秀玉起冲突,老太爷不管两个女人谁对谁错,按照家规这都是男人的错,余嘉鹏挨过一次藤条,从此连话都懒得跟她说。 余嘉鹏换成余嘉鸿?他十岁就去了美国,他刚才连床单都自己洗了,可见压根就不把家法家规放在心上。看来靠他是靠不住的,叶应澜想着还是得自己想办法,别到时候闹了笑话。 用过早饭,余嘉鸿带着叶应澜上楼,两人要准备等下的敬茶认亲。 进了房,叶应澜问余嘉鸿:“你知道家法家规吗?要是不知道,帮我问问婆婆身边得力的人。” 余嘉鸿见她急成这样,低头在她耳边说:“要我给你背一遍?” 被他热气喷在脸颊边,叶应澜克制不住又红了脸。余嘉鸿明知故问:“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 这人明知故问,叶应澜气急,仰头瞪他。 余嘉鸿看着这一张还带着粉嫩饱满的脸,不像上辈子那样在风吹日晒之后干黄黑瘦,他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脸颊:“不生气,不要急。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跪祠堂,保证把你教会。” 她哪儿舍不得了?第一眼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不成想就是个登徒子。说他是个登徒子,想想他昨夜的作为,他又是君子。怎么说他呢?叶应澜气得跺脚,却被他圈住了腰。 他把头埋在她的肩上,吸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用悠长的声音轻唤:“应澜。” 这个声音钻进了她的心里,如细细的丝线将她的心缠绕,叶应澜的眼眶发热,心底冒出酸涩。 听见敲门声,她清醒过来,将他推开,门外小梅的声音:“小姐,我来帮您整理礼物,马上要下去认亲了。” “哦!”叶应澜的声音带着一丝鼻音,她快步走出去开门。 小梅见了她,有些疑惑:“小姐,你眼睛怎么红了?” “哪有?”叶应澜否认。 她说没有,小梅也就没放心上,跟她一起去开了箱子,拿出叶老太太给她准备的礼物。 叶应澜转过头,却见那人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昨夜的那本书,装模作样地看,他似乎有感应抬头与她四目交接,眼中带笑,叶应澜羞恼地转头,这人太讨厌了! 霞姨敲了门框进来:“大少爷、大少奶奶,下楼了。” “走吧。”余嘉鸿过来站在她的身边。 两人一起下楼,转入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