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节
简若沉:…… 不是我被他骗,是你被我骗啊。 他目光飘了飘,抿唇道:“我不信。等鱼王来了再说吧。” 老板气得仰倒。 这富人家的傻儿子,怎么这么固执! 好好好。 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 再说就再说! 男人顶着个地中海的秃瓢数钱,嘴里嘟嘟囔囔地算着,拿一柄有些生锈的钥匙打开柜台抽屉的锁,从里面翻出零钱想找钱。 简若沉笑眯眯地:“不要找了,剩下给你当辛苦费。” 老板惊讶:“这么多?” 简若沉意味深长:“辛苦你把鱼王找过来。” 要不是这个老板,他们真不知道要摩挲多久才能找到和“艾德兰”这个假名挂钩的人。 破案不仅看脑子和手段,有时候真的要看一点运气。 老板心里嘀咕。 呵,等人来了,你就知道你那个朋友只是个会吹牛的草包了! 到时候这富人家的天真小子说不定会因为被突朋友欺骗,哭得眼泪汪汪,委屈巴巴,好不可怜! 看在这顾客出手阔绰的份上,他可以送一包打窝的饵料安慰一下,交个朋友。 十分钟之后,人到了。 男人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寸头剃得很短,几乎紧贴着头皮。 他皮肤被晒成麦色,肩膀上还有一道细长的疤,还未进门,就豪爽道:“我听说出了个新鱼王,方圆五公里全是我认识的钓友,哪里有——” 他左脚刚踩进门,声音就顿住了,眼睛落在简若沉的身上,用有点蹩脚的英语道:“你就是王老板说的人?” 简若沉对他笑笑。 那青年的耳朵一下子红起来,“你、你钓上了88厘米的大鱼?” 简若沉摸了下侧脸,觉得稀奇。 专业缘故,他对情绪很敏锐。 这人看着浓眉大眼,凶悍至极,背地里是个腼腆老实的颜控? 他侧头问老板:“这里钓鱼最厉害的人,怎么看上去不像好人。” 这句是用粤语说的。 老板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据理力争:“怎么可能,怎么就不像好人了?他那疤是小时候跟着他爹出海时弄的!” 男人走进店里,眼珠子还是僵的,“我不打架。” 老板觉得他奇怪,“杜落新你落枕了?快,这小子总觉得他那朋友是鱼王,你快看看认不认得,要我说,他肯定是被骗了。” 杜落新回过神,“哦”了一声,收回视线又不敢看他了。 简若沉笑笑。 这个人看着真挺老实,再顺着演恐怕会让人误会,还是速战速决。 他掏出临时的证件,“是好人就行。cid重案组做事。” 他拿出刚才的照片递给杜落新,“看看认不认识?五年前他来这里钓鱼,断断续续住了一年。” 老板愣住了。 什么? 警察? 那……那刚才他们的聊天竟然是这警察在套话? 现在的警察套话都这么厉害了?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天啊,被骗的竟是他自己! 杜落新抬眸看了简若沉一眼,接过照片,勉力集中精神才看清了上面的老头,“艾德兰?” 他精准地说出了奥利维·康纳特当时的假名! 简若沉眼睛一亮:“不愧是鱼王!我就知道钓鱼最厉害的,认识的人一定最多!” 不枉他刚才演了一出。 简若沉掏出工作簿,从里面拿出一张叠成方块的走访记录表展开,“说说你对艾德兰的印象。” 这种公事公办,不近不远的态度让杜落新的心跳逐渐平稳。 他的神色虽没有回到最初的状态,但也不会出现会对微表情观察造成影响的神情了。 简若沉鼓励他,“随便什么都可以,可以慢慢回忆。比如……你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杜落新随手扯过店里一张椅子,捏着照片坐下,回忆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冬天。” “他一个人吗?有没有同行的人?”简若沉打开录音笔,一边问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坐到杜落新对面。 “一开始是一个人。”杜落新道。 老板沉默着端来两杯水,神情恍惚。 他还想着,这富人家的天真小子会因为被骗,哭得眼泪汪汪,委屈巴巴,好不可怜。 结果呢,被骗的是他啊! 他真是……真是好不可怜! 简若沉接过水,道了谢,又问:“后来呢?” “后来他在这里认识了朋友,他们聊得还不错。”杜落新眼尾微微下耷,唇角抿着,失落一闪而过,“一年后,他们两都没再来过了。” 简若沉:“艾德兰认识的朋友叫什么?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叫冯野。”杜落新嘴角扯了扯,“野钓公园能弄起来,有他的功劳。我们都是渔村的人,但我已经四年多没联系上他了。” 说到这里,杜落新也不用引导,越说越顺。 简若沉逐渐还原出奥利维·基思在这里的行动轨迹。 五年前的冬天,教授化名的艾德兰先生前来野钓公园钓鱼,并在这里认识了一个钓鱼技术很好的年轻人,冯野。 冯野在清水湾名声极大,因为他是个出了名地热心肠,也是渔民村里第一个拿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读研的大学生。 就连野钓公园也是他提议组织的,这家出点钱,那一家出点力,竟然就这么起来了。 认识艾德兰后,两人相谈盛欢,很快就成了忘年交。 杜落新捏着照片嗤了声:“艾德兰怎么可能能钓到88cm的鱼?他的钓鱼技术很差,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一看就是新手,连怎么下鱼护都是冯野教的。” “冯野跟艾德兰聊天时总是很开心,他跟我说……回香江之后,很久没有人跟他讨论星星了。” 简若沉一愣:“冯野是学天体物理的?” 杜落新怔了下,“对,是叫这个。” 只不过渔村里的人没什么文化,冯野又善解人意,但凡乡里乡亲问起来,就说自己是去国外学看星星了。 简若沉的面色沉下来。 不妙。 竟然和基思教授是同一个专业。 自从听过奥利维·基思组织的公开讲座,他就怀疑起这位教授的学术成果来。 说实话,他真不相信一个会在讲座上开乱七八糟低俗玩笑的教授,能拿出和“终身教授”这个头衔匹配的研究成果。 奥利维·基思在他的专业领域顶多算研究生水平,与李老师这种讲课出口成章,信手拈来的大拿相比,简直是个草包。 因为这份怀疑,a组才分出人阅读他这些年写出的论文,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现在,杜落新联系不上冯野和艾德兰。 艾德兰是个假身份,联系不上很正常。 可冯野是个真人,又是个热心肠的渔村人,连野钓公园都是他组织着弄起来的,应该很喜欢这里才对。 联系不上又多年没出现…… 恐怕已经出了意外。 “你好像和冯野关系不错?”简若沉问。 “以前很不错,毕竟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小时候总一起在渔船上玩。” 杜落新忍不住道埋怨道,“可突然有一天莫名其妙联系不上了。他以前虽然在外留学,但每年过年都会回渔村。冯野最喜欢吃鱼生,每年都要吃。” 他握拳砸了下桌子,“现在连野钓公园也是我在替他管。” 简若沉张了张嘴。 他不能安慰杜落新什么。 因为有很大可能,冯野这辈子……都不能回去渔村跟那些亲人朋友一起吃捞鱼生了。 杜落新叹了口气,“我没什么要说的了,你是香江皇家警署的警察?我如果再想起什么,可以再去找你。” 简若沉把走访口供递过去,“我是西九龙总区警署的。你看一下这个,然后在后面签字,写以上笔录我看过,与我说得一致。” 杜落新看着这张纸上铁画银钩一般的字迹,忽然就后悔小时候没认真读书。 他以前觉得,渔民只需要会打鱼就好,读那么多书没什么屁用。 可是现在竟有点耻于落下自己的姓名。 他很久没写字了,不怎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