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小说 - 历史小说 - 他造孽娶了我在线阅读 - 第22节

第22节

    无人应答之下,香芹已然是慌了,回头瞧着杨府都想回去搬救兵。

    站在一旁的吕献之却突然动了,重新上了马车。

    他再笨再脑袋不清楚,也明白己身之事莫牵他人,虽不知为何哪里就错了,但不错又好像有些给自己找借口的嫌疑,毕竟这回门都耽误了,小小认个错怕也不算什么。

    坐在原位的杨灵籁已然睁开了眼,瞧他半拘着身体进来,眼神直勾勾的便是没错也能叫你生出几分心虚来,偏偏什么也不说。

    吕献之在这种沉默的氛围下,只觉得比在祠堂里不见天日都觉得难受,或许是难为情,舌头都像打了结,艰难开口。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迎着她直白的目光,临到头的认错是如何也说不出了,仓皇接道。

    “……父亲、母亲或是等急了,不如……待回府再算?”

    绕了一大圈,结果又给拖了回去,吕献之有些懊恼的皱了皱眉,本想重新再换个说辞,眼前却悄然出现了双素白的手,腕上带着一雕象牙贴金四季花卉镯,镯子有些大,越发衬的手腕纤细异常,她的手又小,瞧着便更像他曾把玩的玉石。

    怔了一瞬后,猛地抬头,便见杨灵籁眉眼间那股偏执的气息消了,她又扬了扬手,眼神示意是要他扶。

    在劫后余生面前,那点丁点的男女界限也就变得十分模糊。

    吕献之的父亲曾千百次说他顽固不堪,说他不顾安稳只求自身之所求,可即便是这样的他 ,如今如今也想走一步算一步,女子心像海底针,也像绣花针,小且猜不透。

    绣着曲水迢迢的暗色帘子终于掀开了一角,已是过了一盏茶。

    盈月本是欣喜,可见到两人一前一后却相交的手,却是惊恐。外面人都说姑娘是野鸳鸯修成正果,可实际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二人就不认识啊!

    香芹却是松了一口气,她是不想出什么岔子的,若是真落得去求夫人,别说这三小姐的名声已经毁了,杨府的面子也不好看。

    “大娘子快进吧,夫人和老爷已是在里面久等。”

    吕献之还微微颔首,杨灵籁却是直接无视进了门,嚣张的态度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去正厅的路上,两人都没搭话,手在下马车后自然而然的就松开了,可吕献之依旧觉得嗓子痒痒,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自己的手上,既有砍掉的冲动又觉得有些不舍。

    他觉得自己病了,且不是普通的病。

    杨争鸿今日本不曾休沐,可碍于国公府的面子还是主动告了假,在前厅中等的急了,喝了不少的茶。

    听到家丁通报后,徐氏那难看的脸色才微微好转,心中却不知咒骂了多少遍。

    杨灵籁踏进了门后,才发现杨家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群盛装打扮的meimei们各个都翘首以盼想瞧瞧这名动京城的吕氏公子在自家jiejie面前是何模样。

    她倒是没什么好介意的,甚至还贴身的让了个位,叫一旁走在她身后的吕献之完完整整的露出来。

    按理说是该男子在前,女子在后,可谁叫这里是杨家,杨灵籁一点不觉得有人敢触她的霉头。

    “父亲、母亲。”二人齐身行礼。

    杨父倒是一反常态没察觉出什么不同,只是简单的招呼坐下,像是对待普普通通的女婿。

    杨灵籁倒是有些猜测,陛下刚刚登基,正是收敛权利的时候,杨府不是大族却也不是随意的寒门,怕是有不少人想动手脚。她这父亲面上比谁都正经,实际淡漠的很,也最是小心翼翼,这么险些也没犯过什么错,单看这四品官的位置坐的稳稳当当就知道了。

    怕是觉得吕献之虽身负功名却还未有实职,如今正端着面子呢。

    两人自然地坐在了下方最前的位置,杨灵籁的对面正是潘姨娘,她今日穿了身姜色的襦裙,就是瞧着气色有些差,嘴唇发白,眼神里透着几分亲近却又抗拒。

    吕献之坐她身旁自然也注意到了对面这位妇人,可以说与他想象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一直好奇,杨灵籁的性子不似杨大人,莫非是随了自己的母亲,可潘氏给他的印象,二人不仅不像,甚至完全就是两个人,倒也不是说女不随母,就是同样的五官,放在两个人身上感觉便完全变了。

    “三娘和献之舟车劳顿怕也是渴了,香芹你去倒茶。”

    不得不说人不可貌相,这丫鬟杨灵籁从前是没见过的,沏茶的手艺却高明,茶汤guntang,落在白釉茶盏里却能分毫不溢,纷乱的茶叶涌动,激发出香气,恰到好处最是难得。

    “谢过母亲,不知母亲从何处寻了这丫鬟来,沏的茶瞧着便与众不同。”

    徐氏笑意真了些,“香芹性子乖巧,茶也出色,确实是挖了块宝,若你觉得得用,之后一并带走也是可行。”

    杨灵籁又瞧了这小丫鬟几眼,见她生的清秀,动作落落大方,一身翠竹色的衣裳十分出类拔萃,眼神从始至终都没从茶壶上离过,顿时笑了,“母亲好意,三娘岂敢不受,正巧我那院里还空着,香芹便随我一同回去,也能多添些人气,公府定是不会亏待她。”

    老老实实喝茶的吕献之手上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出乎意料的答案也叫徐氏打的措手不及,她今日还真只是寒暄,人人都害怕旁人往自己郎君屋里添人,随口拒了便是,香芹是个老实的,叫她来也是给杨府做脸,不在吕氏人前丢面子,没想到这就搭了进去。

    且什么叫做不亏待,难不成在杨府便是亏待了?

    “我是你母亲,自是要为你打算,香芹性子木讷,我这还有个丫鬟唤降眉,生性活络,一同带去,两人也能各方面都照应些。”

    盈月心提到了嗓子眼,收个香芹便也罢了,这突然出现的降眉又是个什么人物,若是姑娘真带回去了,日后是个不老实的,是不知什么时候要吃亏的。

    杨灵籁捧着有些烫的茶盖,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理和形状,轻言浅笑,“恐叫母亲失望了,三娘不喜热闹,且献之在书斋中读书也偏爱寂静些,院里就想收些简单的,这心思多的,三娘也怕压不住,反倒是添了麻烦。”

    话里直白的要命,引得后面的几个未嫁姑娘低头窃窃私语。

    徐氏忍了又忍,才强笑着没发怒,想要就要,看不上就嫌弃,是把杨府当菜市场了吗?

    “国公府中的丫鬟比之降眉定是心细不少,你不看不上也是正常。”

    “只人怕过犹不及,初当大娘子,也不是从前的小姑娘了,献之是个好脾性的,你可莫要作小性子惹的不快。”

    这话算是捅了还热乎的马蜂窝了,杨灵籁还真是刚刚就给人甩了脸色。

    吕献之皱了皱眉,他刚刚把人给哄好,这杨夫人怎的这般没眼色,哪壶不开提哪壶。

    “夫人多虑,公府并未有那般多的规矩。”

    “人之初生,脾性已定,若是矫枉过正,实是不该,献之也明白,己所不欲莫施他人,并不会多生事端。”

    “三娘,她……做自己就很好。”

    最后这句虽说的艰难,却也是出了口。

    真的说出来后,吕献之反而觉得轻省了,这般该不会算到他头上了吧?

    别提那些姊妹们的低声惊呼,杨灵籁自己都得喝口茶压压惊,这还是吕献之吗,圣贤道理也被他东掰西扯的搬过来,滑稽又正经地吓人。

    徐氏被这话中的反驳冲昏了头,难堪地下不来台,可堂上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即便是气出病来也得老老实实的忍。

    “是母亲太过担忧心切,三娘她性格跳脱,与你……正是相配。”

    简直是同一个茅坑里出来的石头,一对都要人命。

    第28章 语重心长

    徐氏的肯定出来, 愈发叫堂上众人心中认定一点,杨灵籁果真是寻了门好亲,便是小庶女也能被个顶个的好男儿捧在手心。

    杨四娘无意识地揪紧手里的红鲤手帕, 心中的烦闷挥散不去, 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从前那个总是坐在末尾阴气沉沉的杨灵籁,又不停目睹如今这个不给嫡母面子也能巧笑嫣然的人,虽是凭着一手下作手段, 可结局是好的, 嫁的门庭就是女儿家的底气,那么她呢。

    她将头转向一侧, 杨晚娘正安安静静的品茶,那双眼神中的崇拜叫她觉得可笑, 可又觉得可怕,因为如今的她也在其中犹疑。

    这些若有似无像是艳羡又或是嫉妒的目光,杨灵籁随意扫一眼都瞧的清楚, 却并未觉得多般自豪。

    心里那未曾消散的小小不快再次浮起,吕献之也不过就是家里有钱了些, 说话有礼了些, 知错就改了些, 但这也不能抵消他是个二愣子以及闷棍子的事实。

    “母亲也太过偏疼他了些,来的路上这人还给我脸色看,叫三娘生了好一顿气。”

    被拆台的吕献之脑壳一疼,来了……

    果真秋后算账是最不理智的选择, 因为你不知道这之前还会遭受多少阴阳。

    “……”

    徐氏原本蒸腾的心火就这么被啪的一下拍灭了, 就好像被扇了一巴掌, 结果人家给你跪地上磕头道歉,那诚挚的模样在旁人眼中若你不接受就是个没天理的王八蛋。

    听了这话的潘迎蔓是打心底的觉得难受, 果真这日子是自己过的,三娘她嫁到了那般人家,最是注重面子,单瞧着是过的好了,背后不知是如何苦呢。

    徐氏则是被无语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抖动,以至于空气安静了足足几秒,她都没能找回自己的语调。

    杨争鸿看事简单些,儿女之情只说打情骂俏,至于如何过的苦放在台面上的,那就是说出来给过的不如意的人一个安慰。

    他甚至对这个女儿有了几分赞赏之意,知道避其锋芒,日后也能走的顺些。

    可总是有那么几个不太明白的人愿意出来蹦跶,例如杨四娘。

    “jiejie还是这般爱生闷气,倒是叫姐夫不好猜。”

    杨灵籁还是第一次认真瞧了瞧这位突然冒头的四meimei,生的不差,就是品味不咋好,小家碧玉的长相非要往头上插几根老式金簪,俗气。

    “四meimei,也还是像从前一般讨人喜欢,竟说这些大实话。”

    “jiejie还真是要像你学学,学学如何也能像你这般能言善辩。”

    徐氏不耐烦听她们在这打擂台,这点小打小闹,你刺一刺我还一还也就是能逞逞嘴上功夫,相比这些,她更愿意看看杨三娘过来求她的模样。

    “四娘,老太君还在后院等着,若是想多些话,等你jiejie请安过后再好好叙旧。”

    杨四娘收了收下巴,听话没再顶嘴。

    而杨灵籁是没心思说,在这些姑娘们都还没落下定来前,也是没什么多交谈的必要,况且人都打上家门来了,还在这好声好气的掰扯,也是想她脾气太好。

    说是请安,其实也就是杨灵籁二人,旁人都是各回各院,待到午时再用个饭,这一天下来也就没什么了。

    老太太的寿安堂在后院东侧,那里不仅清净地方也大,穿过游廊跨过几个门槛也就到了,院里一株老树虬枝盘曲,树冠耸入云端,落下的阴影正好挡住了这有些刺人的白日。

    门前站着一穿红绫小袄加裙裤的丫鬟,见他们到了,走来屈膝笑道,“姑娘,姑爷,老夫人早几天就念叨您们呢,本是去追光寺的日子都推迟了几天,咱们赶紧进去吧。”

    话语里的亲近之意算不得假,吕献之有些意外,从进了这杨府开始,杨灵籁好像就没什么交心之人,便是潘氏这个亲生姨娘都显得有些冷漠。

    “叫祖母费心了,三娘这便进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杨灵籁的面上见了几分难得的笑意,话里也不拘束,走进门去熟门熟路的像是自家屋里。

    黄氏年纪大了,天气转热却也怕冷,待得最多的便是屋中的小炕,炕上摆着张矮方桌,上面磊起些经书,还有一盏茶具,平日里懒惫些便在小炕上抄写佛经,有了精神便去隔壁的小佛堂敲会儿木鱼,过的是不错。

    “祖母,三娘回来了。”语气中透出的眷恋叫人觉得无端悸动。

    吕献之站在身后见她不同往日的骄纵,有些怔神,其实也不算没瞧过,大多时候杨灵籁也是这般热烈的,就是脾气有些招架不住,如今依旧是那几分野性却又收敛了,像是多了些真心。

    走神间环顾四周,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为何这人会如此喜欢金子,老夫人身上首饰全金,抄写经文的墨内也混着金粉,整个屋内的摆设可以说跟项脊轩有异曲同工之妙。

    黄氏拦了拦二人请安的动作,将杨灵籁拉着坐在炕边,二人挨着坐,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又摸了摸对方松下几根发丝的前额,有模有样的点了点头。

    “瞧着是过的不错,人也精神。”

    “就是这跳脱的性子还没改,大老远就听见你在外间喊人,也不怕吓到我这老太婆。”

    动了动有些痒的脑袋,杨灵籁听着老太太话里中气十足便知在这院里也是过的滋润,不免带了些许揶揄。

    “祖母可真是不诚实。”

    “观澜都跟我说了,您老人家这心里记挂着三娘呢,三娘是一刻都不想拖的想叫您高兴高兴,怎的还这般嫌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