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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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深夜出门来的,赫然正是她仇家! 仇家远远盯着大街斜对面的rou馒头铺子片刻,竟然策马转向,往铺子这处直行而来。 应小满估摸着这厮晚上肚子饿了要敲门买rou馒头,手脚灵活地拎起刀具,往暗处一躲。 谁知道仇家并不去大街边上的rou馒头铺子门面,反倒往侧边拢马缰,在众多亲卫簇拥下转进西边小巷,停在灯火黯淡的羊rou铺子面前,抬头凝视片刻。 “新开的应家rou铺子,就在此处?”仇家低沉地说。 语气分明冷静,不知为什么,硬生生听出几分幽怨的意味,暗处躲藏的应小满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专卖羊rou的羊rou铺子,今早刚刚开张。小的过去凑热闹看了,应家小娘子手上的刀工好生了得!” 长随绘声绘色地描述rou铺小娘子如何地一刀切下,斤两丝毫不差。 “她竟然当真开了rou铺子……” 仇家继续用那种失落又低沉、几分幽幽的语气道: “韶华芳龄,绮年玉貌。抛头露面,汲汲营营。岂不是……幽兰生野道,美玉落泥沼……” 应小满肚子里的火气腾的升腾而起。野火燎原。 别以为文绉绉的她就听不懂。 听他那语气,一句接一句的,骂谁呢! 光线昏暗的门店里蓦然响起一声少年人的招呼, “应小娘子!铺子名字已经写好,幸不辱命,你在何处……” 门外的仇家原本已经要走,乍闻到这一声喊,愕然勒马回望。 搜寻的视线冷不丁和暗处闪亮的眼睛迎面撞上。 漂亮乌黑圆眸子闪亮,全是怒火。 “什么人!”最前头的护卫敏锐察觉异样,大喊一声,十来个挎刀精壮汉子瞬间围拢上来,把仇家团团围拢在中央。 “退下!” 仇家像是骤然发现了什么,微黑的肤色竟然泛起羞恼红色,脱口唤道,“应小娘子?恕我失言!我——我不知你在此处!” 四周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护卫们循着沈阿奴的声音蜂拥而入。rou铺子里翻找一通,只寻获了手持毛笔的少年书生一个。 沈俊青茫然抓着墨迹未干的红纸大字。 “我?我乃太学生,应小娘子的邻居。今日在此何事?你们看不见我替应家rou铺子书写题字么?” 沈俊青忿然道,“你们寻不见她,问我作甚!刚才还在,定然被你们惊吓到她,躲起来了——” “大胆!” 众人齐声高喝。 仇家此时下马走入rou铺,摆摆手,示意护卫松开沈姓太学生。 举目四顾,空荡荡的铺子里,佳人杳然无踪影。 他心情复杂,失言懊恼无处说。 深吸口气,对着寻不到主人的rou铺子说道,“应家rou铺需人帮忙书写铺名?拿纸笔来,我替你写。” 应小满:……? 马蹄声响起,众多护卫簇拥着仇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中。沈俊青初生牛犊不怕虎,忿然追去路边一通骂。 应小满从藏身处现身,站在桌边,莫名其妙捧着一副墨迹未干的新书题字。 她暗中追踪了仇家几个月,从未暴露行迹。按理来说,仇家应该不认识自己,更不知道自己打算找他寻仇的事才对。 如此说来——这厮纯粹路过,没事找事,寻衅羞辱她这“抛头露面”开rou铺子的小娘子? “人怎么能这么坏呢!” 她愤愤地说,把仇家写的字幅揉成一团,扔去角落里。 写得再好看也不用! 有这幅仇家存心上门寻衅的字幅做对比,七郎精心赠她的字幅凸显出格外不同的心意。 她下了决定。 把沈俊青新写的大字收去橱柜里,取出珍藏的七郎字幅,在桌上平平整整展开。 对沈俊青歉然一笑,“铺子名字确实托人写过了。我想了想,今天是开张头一天,我只想挂他的字。不能用你的字,实在对不住。” 沈俊青连声说“无妨无妨”,举着长杆,应小满把七郎的字幅仔细挂上长杆。 七郎的字确实写得好。三幅字摆在一处,格外显出七郎这幅字笔力遒劲,意态飞扬。 沈俊青脱口赞叹,“好行书!不知哪家秀才帮写的?我定要登门讨教。” “好看吧?”应小满骄傲地说,“七郎写的。” 沈俊青瞬间闭嘴。 隔片刻问, “……七郎是谁?” 应小满没直接应答,只抬头打量着灯下挂好的字迹,越看越好看,抿嘴笑了笑。 “就是我家七郎。” “……”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仙子般的邻家小娘子,原来早有了七郎。 沈俊青对着紫袍高官都敢追着一路骂的少年士子狂劲散了个干净,肩膀沮丧垮下,咕哝几句,伤心告辞。 “既有七郎高作在前,在下又何必献丑。哎,我告辞了……” “慢走慢走。” “……” 应小满四个字把人送走,转眼就把邻居沈阿奴给抛在脑后。眼神专注,隐约兴奋,紧盯着官衙西侧边的窄巷。 这趟虽然莫名其妙收了一副仇家的字,但晏八郎没骗她。晏容时手里确实有大案子,最近确实每天深夜才出官衙。 亥时末。应家rou铺店的灯笼熄灭。 rou铺主人戴起斗笠,踩着星光,扛着鼓囊囊的包袱,沿街走近官衙西侧的窄巷口。 才走近拒马,便被值守官差现身拦阻。 “这里不通。小娘子另走别路。” 应小满故意问,“这条巷子我白天里经常走,穿出去便是我家住处。好端端地为什么晚上拦住不让走。” 官差压根不买账,“白天能走,夜里不能走。小娘子少走夜路,上大街绕行罢!” 白天能走,夜里不能走…… 应小满探头往漆黑小巷里张望。 窄巷路黑,曾经出过大理寺官员抄近路被匪人劫财截杀的恶事。入夜后以拒马拦住巷口,官差把守两边,护卫安全。晏八郎说得一点不差! 她把斗笠往下压,慢腾腾转身离开。 斗笠下的乌黑眼睛在暗处闪闪灼亮,脑海里逐渐浮现一幕令人兴奋的场景—— 月黑风高,一身夜行黑衣的少女敏捷越过拒马,腰带插门栓,无声无息地蹲守在窄巷墙边。 狗官半夜抄近路回家休息,窄巷只能容纳一匹马前行。等马蹄声接近,悄无声息一门栓下去,混乱中飞爪离开…… * 天幕星子闪烁。 子时初,紧闭的大理寺黑漆大门再度左右开启。 值守差吏簇拥着略显疲倦的朱袍主官走出官衙。 “晏少卿,夜深困乏,当心脚下。”看门老吏躬身递来一个灯笼。 暖黄灯光映出晏七郎俊雅的眉眼。他温声道了谢,接来灯笼。 隋淼牵马走近,“郎君,夜深了。抄近路回长乐巷么?” “不急。” 晏七郎习惯性地往大街斜对面方向去。转过馒头铺子西边小巷时,脚步微微一顿,对着地上落了满地的千响炮仗残留红皮,失笑: “小满等不及,rou铺子开张了。” 四下里打量片刻,视线抬起,望向高处新挂起的写在大幅红纸上的五个大字: 【应家羊rou铺】 “嗯?” 隋淼是递送郎君手书的人。也惊讶地咦了声,“怎的未做匾额,直接把字幅挂出来了?” 晏七郎将灯笼抬高,打量字幅边缘仔细黏贴的痕迹,长杆下方细致绑好的精巧花结,挡雨拉开的长棚子。 看着看着,眼里渐渐溢出了笑。 “小满喜爱我的字,等不及做匾便在开张当日挂出来。我甚是欢喜。” 他抬头看看子时星光,轻呼了口气。“公务累我。这一两日无论如何也得提早出衙,赴小满的约。走罢。” 两人回身走向官衙西侧窄巷。 看守拒马的两名官差躬身行礼,合力挪开三尺木拒马。 隋淼提灯在前头照亮,晏七郎握着缰绳缓行,人马逐渐消失在深夜暗巷中。 第35章 七举人巷口响起咕噜噜的车轮滚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