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 第1086节
郎琰深呼吸了一口气，微微低头：“是，臣知道了。” 昭武帝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现在京城里，很多人在传风言风语，不少人还在拿老八说事。” “舅舅这几天派人，把八弟送到盛京去罢。” 郎琰一愣，随即看向昭武帝，皱眉道：“皇上，如果有人要拿八王爷做文章，那么现在最稳妥的法子，是将八王爷留在您身边，将他送到外面，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很可能就要借着八王爷……” “朕知道。” 昭武帝面无表情道：“但是国事艰难，朕没有心思跟他们去勾心斗角，如果朝廷这里打赢了沈七，收复失地，社稷稳固，老八到了盛京无论怎么折腾，也只是自己取死。” “若是国事再难挽回。” 昭武帝声音沙哑：“朕诸子年幼，让他就是。” 郎琰瞪大了眼睛，看着昭武帝，握紧了拳头，声音都大了起来：“皇上，您切不可做如是想，当初南陈被我列祖列宗击溃，不是一样撤到了南边去，现在还成了势，咱们大齐家大业大，实在不行，就退回关外去守护祖业，以待将来就是！” “您万不可，有这种念头！” 这个时候，郎琰的确着急了。 因为昭武帝代表的，并不单纯是一个皇位，更是他们郎家的荣华富贵，昭武帝即位以来，作为昭武帝的母族，郎家的地位与权力，在北齐一升再升，如今已经是无可争议的北齐第一家族，而这个地位，是建立在昭武帝是皇帝的基础上！ 即便昭武帝将来不是皇帝了，后继之君，也必须是昭武帝的儿子，这样他们郎家，才能长久的把持权力！ 如果是那位八王爷上位……郎家，可不是他的母族！ 昭武帝看着郎琰，自嘲一笑：“舅舅，失国之君，还能继续做天子吗？” 郎琰看着自己的外甥，咬了咬牙：“皇上，朝局至此，一方面是那姓沈的太过厉害，但是更多的，是先帝留下来的这座江山，早已经千疮百孔了，朝廷里朱里真人早已经烂的不成样子，外面的军队，战力也远不如七十年前。” “这跟您，没有太大关系！” “您大不必这样自疚，要振作起来！” 郎琰有些激动了，他看着皇帝，沉声道：“皇上，您还年轻，只要您振奋起来，哪怕咱们一时退到关外……” “也终有打回来的一天！” 昭武帝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那这件事，就暂时搁置，容后再议，有一件事，舅舅要替朕去办。” 郎琰低头道：“您说。” “朕那个老叔……” 昭武帝目光凶狠了起来：“一定要死！” 老叔，就是小叔的意思。 昭武帝的幼叔不是别人，正是被封到了太原的晋王赵雄，如今晋王爷早已经对外宣布投降汉家，并且开始收拢朱里真人，明确告诉了所有朱里真人。 只要归复到这位晋王爷身边，将来依旧可以留在关内生活，而且普通朱里真百姓的生活，与从前不会有太大的分别。 仅此一条，太原府已经汇聚了不少人心惶惶的朱里真人。 毕竟七十年下来，不少朱里真人早已经习惯了关内的生活，一些朱里真平民，都是在关内做小地主，他们不太愿意回到老祖宗那种游猎的生活。 相比较来说，这才是昭武帝最关心的事情。 赵雄不死，随着战争的推进，朱里真人一定会演变成为两支！ 假如北齐朝廷退回关外，那么到时候关内关外就会各有一支朱里真人。 那时候，整个朱里真族，都会被割裂成两个部分，不仅这会儿无力反抗沈毅，一旦族人割裂，关内的朱里真人生活的再好一些的话，恐怕以后，朱里真人也再没有反攻的可能了！ 昭武帝，着实恨透了他那个老叔。 郎琰低头：“皇上，这事是不是让清净司去做……” “清净司早已经去做了。” 皇帝声音沙哑：“但是沈七很聪明，早已经预想到了这一点，赵雄这逆贼身边，现在有许多人明里暗里的保护他，很难近身。” “舅舅你领着禁军，研究一下，能不能趁着沈七动弹不得，山西的淮安军又在与鞑靼人纠缠，无法脱身，咱们派一支禁军，去攻占太原。” “将他一家老小……” 昭武帝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 “统统给朕车裂了！” 郎琰低头，苦笑道：“皇上，禁军没剩多少人了，如今天津那里不太平，沈毅淮安军的左路军，已经到了河间了，燕都附近的禁军，万万不可再动弹。” 说到这里，郎大将军微微低头：“臣府上，有几个门客，是民间江湖中人，认识不少奇人异士，臣回去之后，让他在江湖之中发布贴文，悬赏逆贼赵雄！” 皇帝喘了口气，握拳道：“谁能杀了赵雄，赐爵，封万户！” 郎琰深深低头：“皇上您千万保重龙体，臣下去办差去了……” 皇帝先是点头，等郎琰离开的时候，又叫住了他。 郎琰回头：“皇上您还有事吩咐？” “舅舅门下的那些江湖中人要是有用……” 皇帝眼睛里燃起一丝希望：“除了刺杀赵雄之外，也让他们去刺杀沈七！” “谁要是能杀了沈七，朕封他做一等公！” 郎琰闻言，抬头看了看皇帝，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臣遵命。” 说罢他，毕恭毕敬的低头，退出了修德殿。 郎琰离开之后，昭武帝默坐在帝座上，神情更加阴鸷了。 他自言自语。 “你的运气太好了……你的运气太好了。” “十岁当皇帝，更得了沈七……” 他握紧拳头：“上天，何其不公……” “何其不公……！” …… 束鹿，沈毅的书房之中。 骆勇站在沈毅面前，低头道：“司正，按照您的吩咐，我们的人已经跟着周元朗进了沧州城，周元朗很配合，没有阻拦他们进城，到现在，通信也很流畅，没有阻碍。” 沈毅看了看骆勇，哑然一笑：“骆司正，现在你才是司正，不要乱称呼了。” 骆勇恭敬低头：“在属下心里，您永远是邸报司的司正。” 沈毅微笑道：“怎么？还不许我升官了？” 骆勇连忙摇头，低头道：“侯爷，属下不敢。” 沈毅哑然一笑，没有继续接话，而是吩咐道：“告诉沧州城里的兄弟，让他们严密监视沧州征南军的动向。最好能跟几个征南军的将领搭上边，一个月……” “一个月之内，我要摸清楚征南军的意图。” 沈毅看向北边，缓缓说道：“确定他们，不会在我军北上的时候，在背后捣乱。” 骆勇恭敬低头。 “是，侯爷。”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战火淬骑兵 邸报司就目前而言，已经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机构了，不管是建康明面上那个负责朝廷喉舌的邸报司，还是骆勇负责的这个探查消息的邸报司，沈毅都不再有任何职位。 但是，暗处的这个邸报司，是沈毅一手拉扯起来的，比淮安军，甚至比抗倭军都要早一些，因此，沈毅的影响力是无比巨大的。 哪怕有一天，沈毅明面上不再节制邸报司了，只要骆勇这些邸报司老人还在，邸报司就还是沈某人的邸报司。 而这一点，即便是洪德帝也是默认的，不会将邸报司从沈毅手里剥离出去。 因为洪德皇帝很清楚，以沈毅现在的体量，哪怕将来有一天他将邸报司从沈毅手上拿掉，彻底切割，沈毅转头一定会在私底下，再弄一个类似邸报司的东西出来。 骆勇向沈毅汇报了一下邸报司进来的进展，以及一些比较重要的情况之后，然后开口道：“侯爷，燕都城里，现在已经乱起来了。” “清净司已经在燕都四处抓人，抓了好几百个，闹的人心惶惶，现在燕都城里，也就朱里真人还敢出来说几句话，汉人们几乎不敢言语。” “再加上，前两年那喜在燕都闹腾过，现在燕都的汉臣更是人人自危，不少人干脆直接告病在家，不愿意再出去任事。” 骆勇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昭武帝似乎已经准备放弃关内了，正在把一些人和物，陆续搬出关内，搬到了关外的盛京。” 沈毅用手敲着桌子，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七十多年的家业，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了，齐人一定会做最后一搏，至于赵楷现在搬家，只是做两手准备而已。” “不过他这样一来，虽然准备的很全面，但是太伤人心士气，有点蠢了。” 如果是沈毅现在坐在昭武帝那个位置上，他大概率会将精锐以及大部分钱财，直接搬到关外去，然后保存元气，再作图谋。 这样一来，即便短时间内很难回到关内，也可以在关外再做图谋，实在不行，可以收了朝鲜半岛，然后往海上发展。 但是现在，昭武帝这种行为就有些愚蠢，因为他虽然有一些眼界，但是却下不了决心，拖拖拉拉，到最后朱里真人即便逃到关外去，恐怕也会大伤元气。 对于朱里真人外逃这件事，沈毅现在是没有什么办法的。 一来他的军队还在缓缓推进之中，不可能一股脑打到燕都去，把北齐的那些王公大臣全部留下来。 就目前的现实来看，是做不到的。 二一来，南陈现在，也没有足够的国力将北齐所有人留下来。 也就是说，有可能能够打败北齐，但是想把他们全部剿灭，实在是不可能。 除非建康的禁军齐出，南方各省每个省再出三万人一起北上，拼上所有的家底，才有可能做成这件事。 然而那样一来的话，到时候北齐固然没了，南陈估计也只能剩下最后一口气，说不定倭寇都能再起事端，在神州引起大乱。 除了客观层面上做不到之外，朱里真人外逃，也还是有一些好处的。 一来是保留外患，让将来的迁都得以顺利进行的同时，大陈后人们也不至于一两代人就全部烂掉。 还有一个不能为人说的原因，那就是…… 对于沈毅来说，这件事客观上也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