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无知的男人

    手机震动了几秒，萤幕亮出一条显眼的讯息，原先我只是瞟了一眼、随后却紧紧抓着不放，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恁祖母供虾咪消威......」

    ◎

    不是我这人爱骂脏话，但脏话真的很好用：不管是踢到桌角、撞到桌椅，还是有人藉由你的个资取得手机号码传简讯给你问你要不要立刻马上和他出去约会，我只想说，脏话真好用。

    回到正提，如果有人用你的个资取得你的电话号码传简讯问你要不要立刻马上跟他出去约会，你会答应吗？想清楚再回答喔，对方可是你心心念念、每日每夜盼望的那人喔~

    感觉就好像某一天小兰接到新一的电话要她在半夜三点半跟他约会，听起来赴约会像神经病的做法，有百分之八十七的女性都会像小兰那样衝出去，问我数据从哪来？我忘了跟你讲，这是根据英国研究做出的统计报告。

    「真的很抱歉，你一定觉得我很变态。」上车后他第一件事就是道歉「因为我的手机掉进水沟里，只好拿同事的手机。」

    「我还想说你有我的line，怎么是用陌生号码传简讯。」

    「既然陌生，没想到你会理我。」他笑着说「多半的人都是直接看过后删除，不然就是直接删除。」

    「有谁会那样？好奇的话多少都会看一下吧？」

    「我妹。」andy的唇角掛着苦涩的笑「来台湾后，我没有任何能联络到宇恩的方法，就算联络了，她肯定是不看直接删掉，大概对我这个哥哥很失望吧！」

    「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说起来确实是很多事情。」他偏头衝着我微笑「很谢谢你今天愿意陪我出去走走。」

    「这没什么，反正休假在家也很无聊。」

    而且能和你单独开车离开台北市很好啊！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渴望这天到来。

    就算你开车把我绑走也没关係！！

    「反正去浅水湾的路上还很久，你就说嘛，我在听。」

    他看着窗外叹了一口气，说起彷彿很遥远的事情。

    宇恩在美国高中时的成绩很好，完全不会让我们担心。她跟异性相处拿捏得宜，但...好像太得宜了？她把自己保护的很好，拒绝一切学业外和必须有的相处，这有点可惜，宇琴和我很希望她能试着跟别人交往看看，因为与人交往也是一种交际友谊、放大自己世界观的方法，但宇恩不喜欢，我们也没强迫她。

    她似乎在高三时就已经把一切准备好，回台湾后的手续、要租的房子、想念的学校、申请学校需要的一切事务，她把自己打理得很好而且几乎没有破绽，你没办法从她房间的海报或剪贴的文宣得知她在想什么，甚至她阅读的小说，nothing。

    「宇恩在我们家是最神秘的孩子。」andy说「就算我们的关係真的亲如一家人，她依旧保有很多她自己的事情。」

    我知道她在高中过得很好，是实话。我以前是那所高中的篮球校队，有的是人脉。没有人欺负她，但她也什么朋友。

    「听学弟说，她老是独来独往。走路很专心，避免和任何人交谈。我有几个认识的学弟有想把过她，但她真的没把他们当一回事，就像空气一样擦肩而过。」

    我和宇琴都认为宇恩可以上当地或是外地很好的大学，不过因为我们不了解她想念的科系所以没帮忙推荐申请。说真的，我和宇琴，越来越不知道宇恩在想什么了。我们不是「完全」不了解她，她还小的时候很黏我们，长大后可能思想独立吧，她在家里也都沉默寡言。

    听起来确实很像我最近认识的谢宇恩。一个人的时候老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在美国没有被霸凌，那为什么没朋友？为什么把所有人拒于门外？

    「宇恩在高中毕业的那天晚上就搭飞机离开了。」他说，停等九十秒的红灯让他心浮气躁

    「宇琴发现她所有行李不在之后气炸了！立刻开车追去机场，但是前往台湾的飞机已经起飞。原本宇琴打算搭下一班来台湾抓她回来，是我说服她不要去的。」

    为什么？

    「宇恩十八岁了。」他笑着说「在美国，小孩上大学后应该要学着独立，搬出去住啦、住宿舍，不应该再依赖父母。我和宇琴也住外面啊！不过定时会回家一趟看看小妹、看看爸妈。」

    「除了她已经长大外，如果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她就应该去争取，毕竟人生是她要过的。宇琴或是我都没有资格限制她的行动。」

    「不过让宇琴爆气的另外一点是，宇琴好不容易在一场时装走秀中乔到一个助理职位，薪水很高，而且还可以跟着大师到处飞，这可是非常不容易有的机会，却没想到她跟宇恩说之后她立马拒绝。拒绝就算了，宇琴还开玩笑想说服她，到处飞或许可以遇到不错的交往对象，她居然说她享受单身？」andy带着嗤之以鼻的语气说着，让我一时之间无法苟同「谁会享受单身？开什么玩笑！单身是最让人讨厌的标籤了你说是吧？」

    「噢...嗯......」

    「那天宇琴开扩音所以大师也听到了......谁知道大师虽然不会中文却听得懂一点点，那一点点里面居然听得懂『我不要、我辞职』这种话。」他不耐的敲着方向盘「上次宇琴回来台湾时我也傻眼了，她说她自己不会轻易原谅宇恩，除非她亲眼看见宇恩『想做的事情』真的有比『当大师助理』更有前途。」

    「唉......」他表现得十分无奈「女人的事情真的很复杂。」

    靠北喔，说什么屁话？

    女人的事情复杂，你们男人就比较好吗？讲那什么鬼话！

    而且说回「单身」上，怎么？单身又惹到你了是吗？老娘他妈就是单身！谢宇恩也是单身！而且她还『十分享受单身』！现代人是怎样？不能单身吗？单身又碍到你了是吗？

    越想越气，越气就越不想说话。好笑的是andy根本不在乎。他自顾自的继续抨击单身，说什么独身主义的人都说谎，怎么可能会有人真的喜欢一个人的状态，听来听去，好像在讲我？

    意识到这点，我原先想爆发的怒火暂且被搁置。冷静的想了想，andy说的那些听在我耳中所谓的「屁话」好像是我长久以来对谢宇恩、对经理、对我爸妈的抱怨。

    从前的我是真的不相信单身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我是说，虽然每个人生下来都是独立的个体，但在这个世代，成双成对、满街情侣的时空背景下，一个人显得突兀而不正常。

    进去餐厅，最少都是两个人的座位，你向带位人员说「我一个人」，下一秒就会看见他的笑脸在一瞬间垮掉──

    “一个人是要怎么带位？”

    你会看见他的os悄悄浮出。

    “妈的死单身狗，你确定要内用？不外带或是滚到麦当劳去吗？”

    “一个人，但我们是火锅店，你确定你一个人吃得完？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和你的钱了，滚去麦当劳吧！”

    你在那一瞬间会看见什么叫做「人性」。

    在绝大多数的生物体中，人类大概是唯一会自相残杀、相互仇视的生物，彼此激励和比较造成人类文明的迅速发展，但同时也消耗了不少「同类」──爬着「同样身为人类」的同伴尸体向上，使得人心的发展也越发复杂。

    我像个旁观者无助的看着andy滔滔不绝单身的坏。像镜子一样，看见了我。

    原来我一直以来就是那样的人，像井底之蛙、无知愚蠢的笨蛋极力想要摆脱单身，却从没有换个角度思考「自愿单身」的人看见的另一面，只会一昧的抨击、批评、打压，就像那个餐厅员工，听见「一个人想用餐」就用鄙视的眼神另眼相看。

    谢宇恩一直以来想告诉我的「单身的好」我居然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