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任祈恆 前篇(4)
隔着一条街，我便看见穿着学校制服的黎茵媛。 她来回踮步于书局门口，迟迟不敢进入。 我默默地走到她的身后，「既然已经站在门口了，为何还不进去？」 她才倏地转身，瞪大双眼看着我，「……不好意思。」 我走到她的前方逕自找想买的书，微微偏头后放慢脚步直到她跟上我。 在放置参考书的书架前停下脚步，我率先打破沉默问她：「没有回家吗？」 「嗯，刚结束补习。」 「什么样的补习？」我一边翻阅参考书一边接续我和她的对话。 「练习英文会话的补习，一週一堂的课。课堂上会有外籍老师来教授我们发音的技巧及生活对话的应用，挺有趣的。」 第一次听到有这种课程，我停止翻阅看向她问，「只有补那个？」 她微微点头，「嗯，因为本身对英文很感兴趣，将来想要尝试去英国留学，看到课程介绍后就决定去上看看，想说可以藉此先打好一般基础。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是不补习的那种人。」 「呃，是吗？」她表情木然，明显不知道该如何接下我的话，「话说……学长今天找我来这里，是有想买什么样的书呢？」 看样子是转移话题了，那么我也只好顺着她的问话答：「帮我选参考书。」 「咦？」 「原本是打算要跟维媞一起过来的。」我看出她眼里的疑问，直接坦然说：「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事情，只有你知道。」 黎茵媛沉默几分，表情稍显复杂。 「印象中在朝会看过你几次。」我把手中的书放回架上，「你的成绩应该不错吧？要不然怎么可能时常出现在学业成绩优良奖的名单上。」 我撒了谎，其实是在那之后记住她的名字，回到学生会室便开始找寻有关于她这个学生，才知道原来会如此熟悉就是因为常常在朝会上听见。 她突然低下头，「……学长过奖了。」眼神扫着架上的那些参考书。 「这本。」她抽出一本偏薄的书给我，「它跟其他本比起来虽然比较少，但是里头整理出来许多考试会考的要点且简洁扼要很容易理解。还有这本……」 接下她推荐的书，边听着她详细的介绍边翻阅着。 最后我将全部都买下 去完柜檯结帐后我回来到她身边，她发着楞的表情着实好笑。 我撇头，「走吧。」 即使确定听见她的脚步声，我依旧没有加快自己脚步。 回家的路线相同，所以一起等待公车。 期间她都没有开口，我一直以为她会问起我关于今天在学校她偶然撞见的那件事。 不知为何这女孩，让我有股衝动想要进行一场实验…… 「你不好奇吗？」我问她。 「嗯？好奇什么？」 她的反问在我的预料之中，我通常讨厌人家反问我的话，但她这样做我却不讨厌。 我继续说：「好奇我跟汤维媞吵架的原因。」 这时我们要搭的公车正好到站，不想要上车，想要逗留久一点。 公车早已驶去，看不见其影子后黎茵媛才开口回答我。 「好奇，可是不敢开口。」她说，我把视线转移到她身上，「问了，就会显得我这个女生很八卦吧？偷听已经够没礼貌了，何况是提问那种私人的问题。所以我寧愿把好奇放在心里，也不打算主动开口，除非学长本人自己愿意开口。」 听见她这番理由，我看见她眼神里的执着。 「因为我背叛了她。」我说。 我的回答，看出她表情的明显疑惑。 来不及等她问我，我继续问：「你喜欢我吧？」 「……这……怎么突然这样问？」她赶紧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看你的反应，大概可以猜得到。说喜欢有点太多，类似算喜欢偶像那样的憧憬。」她楞然的同时，我的手指轻轻地缠绕住她的发丝。 当她的头微微向上，一个瞬间我弯身凑上前，以迅雷不及的速度在她的嘴唇上轻轻一吻。 她双眼瞠大，被我这举动给震慑住。 直视着她，让她那双乌黑的双眸里只有我。 「就像这样。」我说，「背叛了她。」 将身体站好后，我主动牵起黎茵媛的手。 十指交扣，并且无时无刻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直到下公车前也不放过。 之后每个星期二的夜晚，是我和黎茵媛密会的时间。 我谎称帮熟识的小孩做家教为由，推託掉汤维媞的约会。虽然她曾经怀疑过，但渐渐地发现我身边再也没有女孩子纠缠上来后，她便不疑有它不再追问我。 每次的行程都由我来决定。 我不会告诉她，她也不会询问我。 刚开始大多都是在咖啡厅一起读书或者去书局找参考书，后来有几次会去电影院看几场电影。 我们的互动并没有很热络，通常都是一问一答。 而问问题的都是我。 我很喜欢看见，只要我牵起她的手，脸马上就会渐渐红起来，表情羞涩的她。 如此一来我就会更期待当在学校无视她时，她为我失落的表情。 原因为何，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我大概最清楚的应该是……她喜欢我这件事。 她会偷偷观察我喜欢吃甚么，喜欢甚么类型的书籍及电影。 只要到咖啡厅，不用我告知她就会向服务员点好我习惯吃的甜点及咖啡。 只要去到书局，她推荐给我的书籍，买回去阅读都会是我喜欢的内容。 只要去到电影院，她挑的电影，都会是我欣赏的电影。 慢慢地我发现，关于我这个人她猜到的越多，关于她我却知道的很少。 为了不想被比下去，我也开始会偷偷观察她喜欢吃甚么，喜欢甚么类型的书及电影。 我一直以为我和她之间，就只会维持这样微妙的关係。 约会、牵手、拥抱、亲吻。如此而已。 直到某日在学校，我偶然看见她和一位男同学面对面有说有笑的互动，一股异样的感情从心底涌上。 然后一个想法，从脑海中浮现。 那个星期二，我并未带她去平常去的地方，我牵着她的手走到一条暗巷，在一间装潢简单的汽车旅馆前停下。 我不发一语拉着她走进去的时候，她佇立在原地。 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心情稍稍不悦，「不想要？」 「……我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关係？」 她的这个问题，我楞住。 我也很想知道，我和你现在是什么样的关係。 对我而言，你黎茵媛算甚么呢？ 「你觉得呢？」我反问她。 她沉默了好久，我这个人最讨厌等待了。 「你现在只需回答我，要或不要。」我不耐烦地说。 同时也对我自己感到不耐烦，为甚么要等待她的回答？为甚么要得到她的同意？ 「要？还是不要？」我重复一遍，再给她一分鐘的时间后，她始终不答。 最后我离开现场，头也不回地。 不愉快是为甚么？因为她拒绝我吗？ 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女生会拒绝我吗？ 那为甚么这么多个不会拒绝我、爱慕我的女生我偏偏选择的是这么朴素的女孩呢？ 为甚么？ 隔一个礼拜，星期二当天我没有前去赴约。 「今天没有家教？」回去的路上汤维媞问我。 「……嗯，今天那个小孩跟mama要出去。」本想说出「结束了」这句话，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是喔，那今天要不要去约会？」她勾着我的手问。 我叹气，「今天没有心情，因为考试考差想在家里读书。」 「好吧。」 晚上我坐在书桌前，参考书里的字都看不入眼，直盯着时鐘。 上头的时间距离八点还只剩十分鐘。 『汤维媞：祈恆书读完了吗？我先去洗澡喔！等等再聊电话。』 收到这封讯息后，我豁然站起拿着钥匙跟钱包踏出家门。 隔一条街，我看见蹲坐在书店门口前等我的她。 我迟迟没有过去，就站在远方注视着她。 隔天，她也在那里。后天也是…… 在学校时，只要远远看到她原本惘然若失的样子，一见到我眼神里的闪烁因我的无视而消灭时，内心就会有股无名优越感的產生。 最后在某个星期二的放学时间，无意间发现她出现在和我初次相遇的地方。 她低着头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素描本。 我控制好脸上的表情，步步走近她。她缓缓抬起头，眼里又只有我一个。 她将素描本递到我手中。 我接过她的素描本，很快地翻到那一页。 上头写着：『答案是：要。』 发自内心笑了。 这次是我赢了她，对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