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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色 第43节

    十分钟后,车停在园内的一处小楼前,是祁醒每回来这边过夜小住的地方。

    清平园的管家在这里等候迎接,告诉他们陈老还没起,让他们先休息,中午再过去跟陈老一块用午餐。

    祁醒伸着懒腰下车,他精神其实还不错,回来这一路几乎都在睡觉,最后一小时才跟叶行洲换了手,虽然后肩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再跟叶行洲大战个三百回合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在管家客气跟叶行洲说起给他安排的住处在隔壁时,他回头冲叶行洲勾了勾手指,把人带去了自己那。

    拉拉扯扯倒进床里,叶行洲的领带恰垂到祁醒脸上,被弄得有些痒,祁醒腹诽着这人装逼过头,大过年的千里送还非要弄个西装笔挺,张嘴就咬了上去。

    咬着一截领带把人拉近,满眼都是挑逗式的兴味。

    叶行洲顺势压下,垂目看他片刻,低头,隔着领带,舌头抵进了他嘴里。

    最后也只战了一个回合,祁醒先撑不住把被子往身上一卷,翻身睡了过去。

    叶行洲点了根烟,安静抽完,又去冲了个澡,出门去了陈老那边。

    陈老刚起,正在用早餐,看到叶行洲过来便招呼他坐下一起,笑问起他:“你们连夜开车回来不累吗?祁醒那小子睡着了吧?你不用休息?”

    叶行洲淡道:“还好,撑得住。”

    对他来说一天睡几个小时并无区别,只要他想,永远有办法让自己精神专注。

    陈老拎起茶壶,亲手给他倒了杯茶:“去那边见到祁醒爸妈了吗?”

    “祁醒跟他爸妈发生矛盾,独自去了他表哥家中,我在他表哥家接到的他。”叶行洲道。

    陈老抬眼看他:“之前说还只是朋友,现在呢?”

    叶行洲平静答:“是与不是,需要由祁醒来下定义。”

    陈老:“我以为,你是更主动的那一个。”

    “如果从头至尾都只是我牵着他走,对我不公平,对他也不公平。”叶行洲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神色沉定,“等他想明白再说吧。”

    “但你不会给祁醒别的选择,”陈老一眼看穿他,“你也根本没想过给他别的选择。”

    叶行洲没有否认:“希望您理解。”

    或许应该是请求式的语句,他的语气却格外强势,即便面对的是陈老这样的人物。

    “我如果说不理解、不赞成,你大概也不会在乎,甚至祁醒他爸妈坚持反对,你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吧。”

    “我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万一发生了呢?”

    “我也坚持。”

    叶行洲的态度清晰明了,陈老叹了口气:“如果让我来说真心话,我确实觉得你,或者说你家里,太过复杂,不适合祁醒。”

    叶行洲:“我能护住他。”

    “祁醒才上初中那会儿,他爸刚在淮城的商场上站稳脚跟,正是最得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那老小子膨胀过了头,不听我的劝,行事激进得罪了不少人,直接导致祁醒被人绑架,失踪了整五天,警方那边毫无头绪,最后是我动用自己的关系,才把人找回来。”

    叶行洲微蹙起眉,陈老继续说:“好在那小子只是受了点外伤,没有大碍,他还心大,没几天就把事情忘了,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但从那以后他爸就变了,学会顾家了,做生意的手段也变得低调温和,他们两口子对祁醒心存愧疚,一直很宠他,在某些方面又管他管得特别严格,要求他每晚准时回家,哪怕现在他二十几岁了还给他设门禁,都是因为当年的事情一朝被蛇咬,毕竟他们就祁醒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我呢,这一辈子也算风光,唯一遗憾的就是亲缘淡薄,到老了只有祁醒这么一个干孙子,我把他当亲孙子,他要什么我都能给他,他说喜欢男人我也支持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他遇不到良人,被人连累被人害。”

    叶行洲坚持道:“不会,我能护住他。”

    依旧是这一句,掷地有声。

    陈老盯着他的眼睛,叶行洲今天没戴眼镜,跟平时确实不太一样。这个男人虽然年轻,眼神中的果敢坚毅却是陈老活了一辈子都很少在旁人身上见过的,所以看好他、投资他,为他介绍人脉、助他更进一步。

    要说有什么不好,那便是叶行洲的强势中还掺杂了刻意掩饰却藏不住的狠戾,之前他并不在意,甚至觉得恶也有恶的好,但牵扯到祁醒,他老人家又不免忧心。

    他从前希望祁醒能跟叶行洲交个朋友,是希望那小子多少长点本事磨一磨性子,真在叶行洲这里栽了跟头他也能跟在后头收拾,但绝不是现在这种暧昧不清的朋友。

    一旦涉及到感情,就不是外人能随便插手的事情,哪怕他这个干爷爷或者祁醒的父母,都做不了什么。

    之前说的孙女婿,不过是随口一句的玩笑话,叶行洲这样的人,做对手都远好过做自家人,尤其是自家女婿。

    虽然祁醒不是女孩,那也差不了多少,可这事已经不是他或者祁荣华两口子反对就有用的。

    “我听人说,林家那个林鸿飞把全部身家押上,入股投资了崇江市的那间国企,是你给他牵的线?”陈老话锋一转,忽然说起了别的。

    叶行洲淡淡点头:“是。”

    “你是故意的?”陈老审视着他脸上神情,却看不出端倪,“你既然说跟那位林老师是朋友,为什么又要这么做?”

    “生意场上无朋友,我以为陈老不该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叶行洲面不改色。

    “也许是我年纪大了吧,还是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得好,这个道理祁醒他爸也是吃一堑才长一智,”陈老说着微微摇头,“如果对象是祁醒家的公司呢?你也会觉得生意场上不需要朋友?”

    叶行洲:“让祁醒不高兴的事情,我不会做。”

    他做事确实不择手段,也不懂收敛,只以利益为先,但为了祁醒,他愿意让步。

    陈老沉默片刻,不再问了:“吃早餐吧,东西要冷了。”

    叶行洲道:“祁醒昨晚被他爸用凳子砸到了背,后肩的瘀青很严重,一会儿他醒了要请医生过去看看,也麻烦您跟他爸说一声,下次不要再这么做。”

    陈老闻言拧眉,听得出叶行洲的声音不大客气,多少都藏了对祁荣华的不满,叶氏和荣华资本之间的那一点合作关系无足轻重,他对祁荣华的尊敬大概都建立在对方是祁醒父亲这一身份上,如果祁荣华对祁醒不好,这份尊敬便不会再有。

    陈老却指责不了什么,他理解祁荣华的气急败坏,但若祁醒真要是被砸出个好歹,别说叶行洲,他也要找那老小子麻烦:“一会儿吃完早餐,我打电话跟他说祁醒来了我这里,这事会顺便提醒他。”

    叶行洲点了点头:“多谢。”

    陈老一口气提着有些不上不下,叶行洲现在不但对祁荣华不客气,对他也越来越不客气了,这一句“多谢”看似礼貌,实则将祁醒完全划归为了自己那边,仿佛他跟祁荣华两口子才是外人一样。

    祁醒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眼睛怎么长的,偏就看上了这位,嘴上说看不顺眼,人却轻易被拐跑了,他们精心养大的白菜最终还是被猪拱了。

    祁醒一觉睡到临近中午才醒,他一动身边叶行洲也睁了眼,祁醒还有些迷糊,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竟然都十一点多了。

    坐起身却因为动作过大,牵扯到背上的伤和过度使用酸疼的腰,哀嚎一声又倒回床里,被叶行洲接住。

    他痛得直抽气,叶行洲把人扶住,仔细看了看他的背,淤青比昨晚看着更明显,范围似乎还扩大了:“很疼?”

    祁醒眼泪都快出来了:“都怪你,王八蛋。”

    “你不是因为我才觉醒性向,出柜也说跟我没关系。”叶行洲凉声提醒他。

    祁醒瞬间闭了嘴。

    一大清早的,你说句好听的话能死?好吧,是一大中午了。

    昨晚这人真的是被别人魂穿了吧,魔法时间一过原来的德性又回来了。

    叶行洲把他按住,让人去叫医生。

    清平园里就有驻园医护,过来帮祁醒检查确定了没有骨折,开了点活血化瘀的药,提醒他这几天不要做太大的动作多休息,也就这样了。

    祁醒不情不愿地趴到床上,叶行洲把药倒在手心揉散帮他按摩,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他不断哼哼,一会儿抱怨叶行洲按得太重了,一会儿又嫌他力道不够,难伺候得很。

    他这副模样配上这些话,够叫人浮想联翩的,但药膏的味道过于刺鼻,又什么暧昧遐思都没了。

    叶行洲的手一下一下抚过祁醒肩膀,盯着他享受眯起的眼,无端地想起自己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猫。

    是只野猫,长得很漂亮,那时他还在孤儿院,野猫经常翻墙进来找他讨要吃的,肚子饿时极尽所能卖萌撒娇,躺在地上敞开肚皮让他摸,吃饱了又立刻翻脸不认人,趾高气扬地踩着猫步离开。

    偶尔心情好时,野猫也会捉些小鸟耗子之类的东西来送给他,时不时爬到他身上翻来倒去,将他本就不多的衣服撕踩得脏乱破旧,并以此为乐。

    后来猫被孤儿院的其他小孩摔死了,他亲手把猫埋了,设计让对方从二楼摔下断了一条腿。

    那是第一次,他没有压抑自己本性里的恶。

    从那天以后,孤儿院里再没有其他人敢惹他动他的东西,他也再没养过猫。

    祁醒察觉到什么,回头看他:“你在想什么呢?”

    叶行洲手上力道加重,用力按了一下,祁醒倒吸一口凉气,瞪过去:“你是不是故意报复啊?”

    叶行洲放开手,提醒他:“知道疼以后就注意点,别总是弄得自己一身伤。”

    祁醒气道:“这我爸砸的,我能怎么办,难不成跟他对打吗?”

    叶行洲:“你可以躲,躲不过也可以跑,别傻乎乎的想着做好儿子任由他打。”

    “我躲了没躲过而已,也跑了,再不跑被砸的就不只这一处了,我又不是缺心眼,才不会站在原地等着他,你犯得着说我傻吗?”祁醒嘀咕了两句,又觉没意思,趴了回去。

    叶行洲没再说,安静帮他上完药,轻拍了拍他的腰:“去洗漱吃午餐吧。”

    祁醒闷头玩手机,不想理他。

    叶行洲起身,先去洗了手。

    回来见祁醒趴着发呆,手机也没玩了,叶行洲坐过去,伸手掐过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你在生气?”

    祁醒烦躁地挥他的手,被叶行洲一直盯着,才不悦说:“叶少好凶啊,受伤的明明是我,你还板着张脸教训我。”

    叶行洲:“我很凶?”

    祁醒:“你不凶吗?”

    “说你两句就叫凶?”叶行洲好笑说,“祁少这叫什么?恃宠而骄?你见过我真正凶是什么样?”

    祁醒涨红了脸:“你才恃宠而骄,少胡说八道。”

    叶行洲:“不是恃宠而骄那你这是什么?”

    祁醒被他问倒了,他好像确实越来越听不得叶行洲跟自己说重话,要是别人说这些他不爱听的,他肯定翻个白眼丢出句“干你屁事”,然后该干嘛干嘛。哪怕是他爸妈说,他都可以左耳进右耳出,但是叶行洲不行。

    半天他才磨蹭说:“那你说两句好听的吧,这次就算了,我勉为其难不跟你计较了。”

    叶行洲没有提醒他这个行为已经不只是恃宠而骄,叫蹬鼻子上脸:“什么好听的?”

    祁醒:“你自己想。”

    叶行洲看着他,没有立刻出声。

    能让他这么纵容的,除了当年的那只野猫,只有祁醒。

    即便是从前和林知年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他们之间的相处都是小心翼翼的,没有人能像祁醒,让他生气让他笑,让他觉得自己还能找回作为人的共情能力。

    他想要护住的,从来只有这样的祁醒。

    祁醒并不知道他这些复杂心绪,以为他是不想理自己,气呼呼地又要扭过头,叶行洲终于开口:“你想恃宠而骄也可以,随你。”

    祁醒:“你这算好听的话?”

    好吧,确实比之前的好听点。

    叶行洲忽然弯腰,凑近过来,鼻尖贴着他的鼻尖轻蹭了一下,不等祁醒反应又起身退开,再次提醒他:“你干爷爷那边派人来催了,赶紧起来吧。”

    说完他转身先去拿衣服,祁醒呆愣了一阵,视线不自觉地跟着叶行洲的背影转,半天才回神按了一下自己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