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奴 第149节
“啊?那不行啊爹!爹,爹,爹!我不等了吧,你明天就找媒婆,要找那个嘴最能说的晋夫人,爹啊,你——” “行啦!”辛恩被烦得不行,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开了,“你以为为什么那么多媒婆进去了又都出来?” 辛鞍还急得直皱眉:“为什么,你说啊?” 辛恩看他那傻样,又摇头笑了。 众人一一在席间落座,辛鞍缠辛夫人缠半天,最后还是辛鞣告诉他了:“苏小姐早就已经心有所属了,就……” “啊?!谁啊?不行,就她那品味看上的肯定都是些歪瓜裂枣!爹,我不管,你明天一定要去提亲,让小爷我救她于水火去!” 辛恩一时无语。 辛鞣掩唇笑了,侧头跟楚言枝说了下半句话。楚言枝也笑,看着辛鞍点点头道:“嗯,是挺歪瓜裂枣。” 辛恩让辛鞍安分下来,而后环看席间,先领众人起身向楚言枝敬了一杯,坐下后又倒了一盏,看向狼奴,抿唇道:“给他也敬一杯吧。” 众人不语,依言各自斟酒。 楚言枝也起身,面朝北躬身一敬,跟着辛恩他们将酒洒在了地上。 吃完了饭,楚言枝去辛鞣闺房里坐了一坐。辛鞣房内摆了整整两个大书架的医书,还放置着药柜,进来便能闻到阵阵书墨香和药香。 “三jiejie已将我先前拟定的择女医入宫为御医的方案拿去和嵇岚商定了,她看过后觉得可行,只是部分细节还有待完善。若是顺利的话,估计一两年间就能施行。届时你与刘小公子都成了亲,说不定还要成为同僚。恐怕是日日夜夜都要黏在一处了。” 听了楚言枝带着玩笑的话,辛鞣脸庞微红,拨拢药材的手停了,拉她在美人榻上坐下,将一盘切好的香瓜端了过来,见她吃着,才笑着道:“还要一两年才行,你却这时候就告诉了我,岂不是要我往后整天苦苦盼望着?” “不告诉你,你心思也难定嘛。之前都追问我好几次那方案可不可行了。” 辛鞣又将一盏香薷饮递与她:“不过说起来,你与辛鞘的婚事……” 楚言枝嚼着瓜rou,将签子搁在了盘上:“我倒想再拖一拖,父皇在这半年间经历了不少事……但婚期逼得紧,由不得我拖。三jiejie说,最迟七月末,就得跟他提了。” “一定要上金銮殿说吗?说不定私下里谈,陛下了解了,会同意。” 楚言枝摇头:“既然要做决绝的事,手段和方式都不能有丝毫软弱。他是我父皇,却也是这世上最高位之人。我私下里跟他撒娇卖乖地谈,他不但不会当真,还会觉得我是发小孩子脾气,绝不会正视我的请求。” “我担心这样完全撕破了脸,往后事情会难以转圜。” “应当庆幸我这结果最严重也就只是撕破脸而已。三jiejie说,她自从决心参政,没有一日不在准备赴死。总要有所取舍,若瞻前顾后,舍不下眼前的那点温情,那就不要还想着什么自由。真要有那么好的事,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 知道她心意已决,辛鞣不再多言,只道:“那只要有需要我的地方,七殿下和三殿下尽管开口。” 夏夜清凉,晚饭本就吃得多,饭后还用了不少瓜果,楚言枝觉得坐车辇坐得头晕,便下来和狼奴一起并肩走着,让宫婢们都在后面三五丈的距离远远跟着。 狼奴牵着她的手,终于不用再藏在袖子底下了。他看着月下两道交缠在一起的影子,想起许多小时候在重华宫的画面来。 他和殿下都长大了。 楚言枝感受着夜间凉风,嗓音清和:“你还在想江霖的事吗?” “……嗯。” 虽然此事算告一段落了,但越是如此,越让人心有愁结。 楚言枝不忍心看他发愁的样子,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导他。 “他死之前,对我笑了下,他知道是我拿着弓箭。”狼奴微顿,“他,他知道陛下要我杀他,也知道我真的会放箭。他好像是不想为难我,所以吃了药,又自己撞死了。” 楚言枝把他微凉的手拿过来,给他按揉着指腹,力道轻缓:“要是你们能早点相认就好了。如果早点知道了你的身世,说不定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挽回不了了吧。就算早一天、早一年,都没有用。江炽他恨我。可我没有做错什么。” 楚言枝也觉得很难说,江炽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养成的,余采晟当时有了猜测也不敢说,恐怕就是顾忌到这点。他想委婉处理此事,结果被江炽提前知道了,他更没想到江炽真会那么狠。 错既已酿成,无可挽回。若江炽不反倒还好,他铁了心要试一试,父皇不可能饶恕他们。不过江霖就算不死,他又怎么面对这两个孩子呢…… 进了七月初,天热得更厉害了。 成安帝最终以忠良贤臣之名厚葬了江霖,给江夫人封了一品诰命,并未依照内阁提议的将她送往连州,而是让她继续住在京城的安国公府内度日。 经过三司会审之后,江炽的结果也出来了,成安帝按照江霖生前所求,将他囚禁在大理寺后的一处荒废小院中,由重兵把守着。小院虽破败,但总比阴暗潮冷的天牢要好得多。 狼奴由楚言枝陪着,去看望了他一次。 江炽身形本就偏瘦弱些,此刻铁锁缚身,隐在暗处,更显得形容枯槁了。 听到有人朝这走过来了,江炽睁开眼,看着立在阳光下的玄衣少年。少年一身干净,朗朗正气,垂眸看来时眼眸依然明亮。 江炽看了眼便阖上了眼睛:“你是来杀我的?” “他要你活下去,我不会杀你。” “你难道不恨我吗?”江炽笑起来,破烂的囚服被腕间带血的铁链往下扯坠着,半露出他枯瘦的肋骨分明的胸膛。 狼奴略微别过了视线:“恨,但这已经是你的报应了。” “生不如死,的确是最好的报应。哪像你,一身轻松。” “我过来,是想告诉你江夫人一切都好,江霖被厚葬了。我打点了给你送饭的几个看守兵,以后不会再给你吃馊饭。江霖最终作出那样的选择,还是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的。不要辜负了他吧。”狼奴说完沉默了一会儿,转步回头要离开了。 江炽看他越走越远,临到门前时,他微微坐起身:“哥。” 狼奴脚步稍停,并未回头, 天际有雀鸟叽叽喳喳地飞过,墙沿好像有野猫在懒懒休憩。 江炽抬头望着倾泻下来的阳光,苍白的脸露出一丝难言的苦笑:“你要是没丢就好了。或者,你早一点回来……” 狼奴背对着他,与他望着同一轮太阳,有话堵在心口将出不出。 他再次提步,出了小院。 七月十五的中元节,楚言枝带狼奴一起去护城河放了河灯。 灯河绵延,狼奴遥遥望着,轻声道:“都过去了,我不再想这些了。” 楚言枝倚靠着他的肩膀,同他一起看着。 又筹备了半个月,就在礼部要继续着手准备楚言枝的婚事时,楚姝给楚言枝递了消息,说八月初一日可行事。 楚言枝给姚窕以及钱锦都通了气,又亲去三公主府和楚姝商定具体事宜,终于在八月一日的辰时进了承天门入了乾清宫,请见成安帝。 早朝刚下,群臣刚行完礼皆要退下,汪符忽然上来对成安帝小声禀告楚言枝就在殿外。 成安帝第一反应是笑:“这孩子,莫非是想朕了,怎么还找到这来了。让她去倦勤斋等着去,朕老了,这点路走过去都费劲。” 成安帝扶着汪符的手这便要起身,汪符面露难色:“七殿下说,她要入殿见您,有事相求。” 成安帝皱眉:“胡闹什么,群臣未散,她一个女儿家进来像什么样子。让她回去。” 成安帝话音刚落,殿前行来一影。 楚言枝一袭素衫,步履平稳地路过群臣,走到殿前,面朝成安帝跪下了:“父皇。” 成安帝怒气上来了,只是想到她近来身子不大好,此刻还勉强带着笑对她道:“枝枝,你可知你到这来,是坏了规矩的。念在你平时是个极懂事的孩子,偶尔犯次错,父皇可以原谅你。有什么事你起来,跟朕下去谈。” 楚言枝直起上身,抬眸看向他,声音清脆:“女儿今日是要请求父皇撤去女儿与姚家公子的婚事,且往后不再为女儿择选驸马。女儿自己已有了人选。” 此言一出,成安帝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群臣已是哗然。 成安帝犹不敢信:“你说什么?” 面对他质问中掺带威胁的目光,楚言枝神情不变:“我不要嫁给礼部和父皇为我选的人。” 成安帝难以理解,不顾汪符的阻拦要下阶去:“你,你那姚家公子,不是你……” 楚言枝明白他的意思,他知道姚令是娘亲和钱公公为她择定的人选,他一直都默认了。 “我不嫁他。” “那你嫁谁?你这是要忤逆朕吗?!” 楚言枝垂眸,从地上站起身:“武安侯,辛鞘。” 群臣神情各异,殿内争论不休,已有人站出来驳斥楚言枝行事荒唐任性,枉顾皇家脸面了。 成安帝紧盯着楚言枝的脸,冷笑了下:“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一个女儿家,还是我大周的公主!登殿向自己的父皇说要嫁谁,你不要这脸面,朕还想要!石元思呢?过来!把她给我带下去。朕真是太惯着你了,跑这来胡闹。” “枝枝没有胡闹。”殿外又响起一道声音,众人回头看去,楚姝步步走来,也不向成安帝行礼,只把楚言枝半挡在了身前,“不光是她要忤逆你,我今日,也是来忤逆你的。” 成安帝像第一天才认识她们两人一般,觉得可笑至极。 他让汪符扶他回龙椅上坐下,给他沏碗茶喝。 他不再看楚言枝了,而是看楚姝:“朕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丫头。本来想着,让枝枝陪着你,她性子乖,你跟着能学点好,想不到朕想错了招,她没把你往好里带,还被你带累坏了。你啊,跟你母后年轻的时候一样,幼稚。” 听到母后二字,楚姝眸光愈冷。 “什么是好,什么又是坏。父皇从来只是想要一个能乖乖听话,能讨你开心的女儿而已。随便一只阿猫阿狗能做的事,何必非要女儿来?父皇,我不是要和您吵架来的,别的事我都可以先放一边,但枝枝的事,以及本朝从前的、以后的所有公主的事,我都要管。枝枝有喜欢的人,不论这个人是奴隶还是权贵,她都喜欢,要非他不嫁。” “朕不可能同意!”成安帝气急,拍案而起,“朕真是生了两个好公主啊……千疼万宠,疼宠出来两个忤逆的贼!” “陛下息怒!” 殿下众人皆跪下高喊道。 楚言枝再度看向盛怒之下的成安帝:“父皇对女儿的疼宠,女儿一直心怀感念。若可以的话,女儿愿意以一切代价为回报。但女儿听话了一辈子,在婚事上,不想再那么听话下去了。我爱狼奴,我非他不嫁。” 成安帝却嗤笑了声:“你年纪小,懂什么情情爱爱?若真那般情深义重,为何不让他那日弃了功名利禄,直接求娶你呢?那样朕倒还乐得答应。” “那是他应得的东西,我不会把自己和那些东西放在一起比较,考验哪个在他心里更重要,这本就是对我自己的一种轻贱。我要嫁给他,是我对自己的争取。”楚言枝福身,“请父皇答应女儿这一请求。” “朕若不答应呢?” “那女儿也会嫁给他。” “朕能有千百种手段让你嫁给朕为你挑中的人!你信不信?”成安帝怒喝一声,“朕可以杀了他!” “我也可以为他去死。”楚言枝语气平静,朝他走近,“我爱他,发誓要相守一生,所以若他为我丧命,我也愿陪他赴黄泉。父皇,您说您疼宠我,那是要我与他生同衾,还是要我与他死同棺?” 成安帝面色涨红,站在原地都觉得头昏起来,他扶着额头,挥袖将汪符才放上来的茶直接扫了下去。 他怒不可遏,却在抬头看到殿中金柱时,想到那日江霖一头撞死在这的情形。 那时他笑他们父子相残,没想到才过去几天,他的两个女儿都想登殿把他给活活气死了。 茶盏顺着台阶一直滚到楚言枝脚边,楚言枝停下脚步,再度问:“父皇就这么怕女儿嫁给所谓的权贵吗?您究竟是在疼爱我,还是在怕我,怕我成为将来的隐患?”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完结章,关于番外暂时有三个if线的想法: 1假如小狼没有丢,作为江家世子和小公主枝枝相遇 2假如小狼到北镇抚司几个月后被发现身世并认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