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妾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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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们急急忙忙把自家姑娘喊起来了,着绫罗,簪钗环,搽脂抹粉,描眉画眼…… 刘mama这一觉睡得沉,若不是丫鬟喊她,恐怕还要再睡。直到日上三竿,她才揉揉酸痛的脖子,穿戴完毕,迈进小院子,怡然自得地从东厢房开始巡查起来。 不错,琼华、香梧都开始准备了。 “虽说要快着些,但也不能急”,刘mama嘱咐道。 见两个婢女细声细气地应了,刘mama满意地点点头,又去了正房。 “叩叩叩” 片刻后,屋子里还是没有声音,刘mama眉头一蹙,反手推开大门。 屋子也不大,一眼望去,画屏正在脚踏上酣眠。 这都什么时辰了,竟还在睡!刘mama沉下脸,踢了踢画屏蜷缩的双腿。画屏惊痛之下睁眼,瞧见刘mama阴沉似水的样子。一时惊慌,委屈道:“刘mama,你踢我做甚?!” 画屏这懒胚子,越发没规矩了,待忙完了这几天,且叫她老子娘好生教教她。 刘mama想着,抬手撩开纱帐。素纱帐内薄被隆起,绿珠分明还在睡。 当真不知轻重,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刘mama蹙眉,一把掀开被子:“绿珠,快起来……” 被子底下赫然是个青竹枕。摆的端端正正,四四方方。 一旁还放着个雕花杉木妆奁,里头一干二净。 刘mama一时间头晕脑胀,只觉血气直冲天灵,她勃然变色,回身斥骂:“愣着做甚!快去找绿珠!厅堂里,花园子里,把犄角旮旯都翻检一遍!快去!” 跟在她身后的李婆子慌忙带着几个健妇出去。唯剩下画屏脸色惨白,只立在床边哆哆嗦嗦如鹌鹑。 刘mama见状,心头大恨,伸手甩了画屏两巴掌,边打边骂道:“你这懒驴!叫你看个人你看狗肚子里去了!眼珠子不要了不成!你是痰迷心窍了,个贱蹄子!” “哎呦,mama……mama饶命……疼……不敢了……”画屏哭哭啼啼地躲闪,可刘mama又气又怒,哪里肯饶她。骂累了,便干脆下狠手拧一圈皮rou掐她。 画屏疼得不行了,啼哭道:“……厨房!厨房!” 刘mama骤然一停,惊疑不定的看着她。画屏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揪着刘mama的衣袖,抽噎道,“昨晚、昨晚姑娘说她早上要喝粥。必定是自己去厨房取了。” 闻言,刘mama更是大怒,这吃白粥和床上隆起的被子一样,都是绿珠拖延时间的玩意。若自己真信了,派人去厨房找绿珠…… 刘mama越想越气,干脆抄起随身携带的,专门用来调.教瘦马的细竹条,劈头盖脸的抽下去:“蠢东西!当真是个蠢笨玩意儿!素日里给你们吃的喝的,都吃哪儿去了!脏心烂肺的下贱蹄子!你活着做甚!蠢死算了!” 画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得住头,顾不上腚,被打的身上脸上一道道浮起的血凛子。 她在家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又气又委屈,只嚷嚷着:“你打我做甚!打我做甚!那绿珠对谁都说要去攀富贵,谁能想得到她跑了呢!” 刘mama一时更气。她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此刻气急败坏,正要扬起细竹条,狠狠地打上去,方才去找绿珠的李婆子连滚带爬地过来。 ”刘mama,不好了不好了,陈荷花和王三娘被人绑起来了”。 剧烈的晕眩感让刘mama脑子发疼。 “就在后头的角门,两人衣服都被扒光了,还被扔进了花丛里,脑袋血糊糊的,绑的可结实了!”李婆子惊慌未定,“刘mama,要不你去看看她俩?” 看个屁!绿珠必定是逃出府了!刘mama被气的胸口一阵闷痛,她恨恨地扔下竹条,顾不上哭喊着要去找陈荷花的画屏:“都给我把人散出去,从角门一路往外搜。她一个弱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跑不了多远!” “可、可刘mama,再过半个时辰,刘老爷就要来了!”护院刘鹏匆匆来报。 好好好!贱人!就是想趁此机会拖时间是吧?! “分出一半的人手去找她。”刘mama咬牙切齿,“另一半人手留在院子里,等着主顾上门!” 她指着刘鹏:“去了外头小心着点,别给我招祸。” “mama尽管放心。”刘鹏自然知道做这种事要稍微隐晦些。扬州膏腴之地,多少富贵人家,他们不过是□□瘦马的平头百姓,哪里能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呢。 “还有。”刘mama语调森森,恨不得生啖其rou,“今日申时三刻,还抓不到这贱人,你便拿着刘老爷的帖子,去衙门里报逃奴!” 刘鹏悚然一惊。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绿珠若是不离开扬州,总有一天会被他们找到的。可要想逃出扬州,就得要路引,但她是逃奴了,一去官府办路引,即刻就会被抓。 前后的路都被堵绝了。刘鹏打了个寒颤,刘mama好狠的心啊! “呵!”刘mama阴着脸冷笑一声,“你可别对那贱皮子心软!她这一逃,你可是亏了一大笔银钱呢!”每卖出去一个姑娘,这里上上下下,都能分润一笔银子,虽然不多却也是个进项。 刘鹏那点稀薄的同情心,宛如朝露般散去。他阴着脸点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跟我走!” 看着刘鹏远去的背影,刘mama冷声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刘老爷要来了,赶紧准备去!” 刘老爷马上就要来选人了,绿珠不在,那就只有琼华了。刘mama边走边思量,越想越恨,只恨不得撕下绿珠一块rou来。 这贱皮子,小娼妇!没福气的下作东西!泼天的富贵摆在眼前,竟然跑了?!还将守门婆子打得头破血流,害她少了两个人手搜捕。 刘mama思及此处,脚步倏忽一顿。绿珠一个弱女子,怎能击晕两个健妇?再一想到自己后颈酸麻,早上昏昧不醒……刘mama面色阴晦如霾。 她原是沿着游廊莲步轻移,此刻顾不得婀娜风致,越行越急,裙摆翻动,行步如飞。 匆匆赶到正房,合上房门,慌忙推动自己的床榻,露出墙角,取下两三块未曾砌死的活砖,只见里面有个细棉布包袱。 刘mama一口浊气吐出,包袱还在就好。她刚扯出包袱,打开一看,差点晕过去。 里面赫然是一件豆绿色比甲! 捏着柔软的杭绸,刘mama火冒三丈,怒气冲冲将衣衫掷于地下,狠狠地啐了两口,这才冷静下来。 账本被人拿了,刘葛必定事发。况且对方能找到这里,她恐怕也被人盯上了。事已至此,舍了家业,速速离开扬州避风头方是正事。 刘mama慌急慌忙取了银钱便要逃,转念一想,那死鬼贩私盐起家,心狠手辣,若今日见不到她,又找不到账本,以为她携账私逃,狗急跳墙找个由头报官追捕她可如何是好! 况且急急逃跑,路引倒是早早备好,只是银钱唯有千余两罢了。若能先哄过刘葛,卖了手上的货再走,那便松快多了。 刘mama思忖片刻,狠下心来,扯开被褥,那床上竟还有个隔层。 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本账簿。 刘葛做账是怕事发,好用账本将功折罪,或是要挟受贿官吏救他。又怕那些官儿只想毁了账本,不肯救他,除了在自己府中藏有正本外,干脆又在她这里藏了副本。 可那刘葛既然狡兔三窟,刘mama又何尝不是个精明人呢?便复刻了一份账本私藏起来。 此刻,丢了刘葛那份,还有刘mama这份。 用的是贮藏三年的官堆竹纸,以刘葛最常用的剔红管狼毫笔,蘸着凹地阳文去角碑墨写就,保管与丢掉的账簿材质、字迹均一模一样。 刘mama取出账簿,只暗叹一声,葛郎,你也莫怪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别提你我还不是夫妻呢。 她将账簿塞进墙中,将砖块、床榻复原,又急急去寻琼华。 琼华正梳洗打扮,忽闻绿珠逃了,一时间惊愕不已。 刘mama见她那副呆呆发愣的样子,忍不住迁怒,暗骂一句,也不知是不是装的,左右都是贱蹄子! “绿珠这下作东西,也不知道念我的恩!”刘mama满腔怒气,还要和颜悦色地拍拍琼华的手。 她温温柔柔:“琼华啊,绿珠书读多了,人也傻了,孤身一人的弱女子在外面,能有什么好的呢?只怕是被人掳去,进私窠子当暗娼,做个千人枕万人骑的婊.子!” 琼华一个哆嗦,被吓得脸色惨白,又想起之前刘mama带她们去看过的暗门子。 怀孕了被龟公一棍棍打在肚皮上,血流了满地,活生生打到流产的;长了杨梅疮,拿烧红的烙铁烫掉疮,继续接客的;还有被客人拿鞭子打得半残的女子…… 三言两语便唬住了琼华,刘mama满意地点点头,“去!把绿珠衣物拿来,再叫画屏来伺候琼华。” 刘mama眼风一扫,琼华的丫鬟春燕即刻应了一声出门去。 见四下无人,刘mama这才道:“琼华啊,如今绿珠逃了,能去巡盐御史府上的人便只有你了。你可愿意?” 琼华微微一怔,喜上眉梢,只点头道:“自是愿意的。” 见她这般,刘mama紧绷的心弦可算是松了下来。她早已告诉过刘葛,院中有一位天姿国色的美人可献给新任巡盐御史,如今绿珠逃了,若无人顶替,刘葛必起疑心,为今之计,只能拿琼华糊弄过去了。 刘mama心中计定,又安抚了院中其余的几个姑娘,勒令众人不得再议论绿珠逃跑一事,复又急急赶去梳妆打扮。 不过半个时辰,刘葛便如期而至。 刘老爷年过四十,留一把美髯,大腹便便,头戴深色网巾,穿一件鹤鸣缂丝直缀,看起来颇有气度。 刘mama捏着清漆柄水仙茶花团扇,穿着时新的白线挑衫,蓝织金裙,梳着云髻,头上插一柄玉梳,并一只白玉兰簪。精心梳妆打扮后看起来虽徐娘半老却风姿绰约。 她将下人打发出去,见了刘老爷便嗔道:“你这冤家,来挑个货便这般打扮,浑然忘了还有奴家以泪洗面,日夜念着你!” 刘葛连忙将她搂过来,一通心肝rou地哄。 俩人腻歪了好一阵,刘mama见他要起身去查看包袱,娇声道:“葛郎,你回来都要看那东西,到底是来见我还是见它?今儿不许你看!” 刘葛闻言,顿时起疑。他做盐商的,若说没心眼,那当真是笑话。他疑心大起,便一面赔笑,一面挪开床榻。 刘mama气道:“好好好,你要看便看!只有一条,若这东西没事,你以后都不许上我的床榻!” 刘葛已然扯出了包袱,打开一看,那账本果真还在。他正要翻开来,刘mama便在一旁讽刺道:“你看便是了!好好看仔细看!看到日落西山都行!” 刘葛见账本好好的,自己方才还怀疑刘mama,心中原就有几分愧意,此刻又听刘mama这么说,照旧打开了第一页看了几眼,见没什么差错这才扔下账本赔笑道:“不看了不看了,来看我的娇娇儿。” 刘mama心下一松。又冷哼一声,伸出莲足想踹他一脚却偏偏止住,再含羞带怯睄一眼,刘葛一时间便心猿意马起来。 俩人扔下账本调笑了一阵,便将床榻复位,又唤来瘦马挑拣。 “奇了,上一年我分明见着个清丽脱俗的姑娘,去哪儿了?” 刘mama摇着团扇的手一顿,娇笑道:“你可莫提她,那丫头是个蠢笨的,原还有张脸,只前些日子脸上竟起了疹子,再三告诫她不许挠,还是挠花了脸,治也治不好,都留疤了,气的我提脚卖去了楼子里。” 刘老爷扼腕不已:“好端端的脸,怎么就毁了呢!”由得你有万般才情,对一个瘦马而言,毁了脸便是毁了一切。 刘葛惋惜过后,再没了打听的兴趣,只挑中了琼华,付了足足一千两银票,一顶小轿带走了她。 刘mama松了口气,又要迎接下午约好的几个老爷。待把手里的几件货卖了,拿上银钱便即刻离开扬州。 作者有话说: 像是暂不增发盐引,增设避潮墩这些盐政改革措施,出自于以下资料。 《铮铮铁骨,忧民为民——御史王诤巡盐河东考》《明代的巡盐御史制度》 第6章 沈澜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想来是这半年来日日提心吊胆,如今骤然松懈下来,便是饿着肚子也酣眠一场。 至少裴慎不至于把她送去给人当妾室,也不会因为卖不到一个好价钱就只能将她卖去妓馆接客,为了自己的官声更不至于虐待她。 细细算来,这几日竟是她一年来精神上最为舒缓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