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从来没想过,六年的相伴竟不如金钱的吸引。 那人渣怎可忍心割断他们的联系,明明好不容易确认心意,明明好不容易敢面对家庭的压力,明明好不容易能无视社会的眼光,明明一切的一切都是好不容易…… 那一句话,像是烙铁般灼伤得令他血rou模糊,也像是重锤般撞击得令他粉身碎骨。 儘管知道时间久了这一切会麻痺会消逝,会变得微不足道,可现在,他真的好痛。 「莫临,我们分吧,」史雪特说,「我要和小彤结婚了。」 「什么?」他抖着声音小心翼翼问,一定是他听错了,一定是……为什么不再叫自己小临了? 「你没听错,莫临,」史雪特无奈,「我知道道歉并不一定能让你好过,也许还更让你心碎……只是说出一句对不起能让我内疚少些,没办法陪你走下去,但我相信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对不起。」 「为什么?」他想发怒,想暴哭,却是笑了。 「你知道薛巧彤的家世,我一直想开公司,想在事业上有一片天,他可以给我很大的帮助。这屋子内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归你,包括这屋子。」史雪特看他惨澹的笑容,伸出手想拍拍他的头安慰。 他躲开了,「别碰我!不喜欢就别碰!我不要你的同情!」 一说完,他就转身跑出去,头也不回。 史雪特愣愣看着他愈发模糊的背影,收回半空中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在转身的剎那,他的泪水就再也抑制不住喷涌而出。 泪湿了眼前景物,也泪湿了他们之间的点滴。 也许那人从未把他当情侣,也许那人一直都是同情他──在接受他的告白后。 他早该知晓那人只是不忍心伤害最好的朋友……可现在为什么捨得伤害了?!就因为那个利慾的梦想?! 他放声大笑,眼泪爬满整张脸庞。 四年的友情,两年的爱情,这一刻起,灰飞烟灭。 曾经在夕阳馀暉下不断拉长的双影,甜蜜地互相依偎,彼此霸道地佔有着重叠着……如今,只剩下啜泣的孤影,少了那高大可靠的存在,影子都寂寞。 他哭累了,瘫坐在公园长椅上。 心里的阴霾没有散去,但是泪腺再分泌不出液体,好难受。 他漫无目的走着,忽然在一家电影院前停下。 看了眼那恐怖惊悚到被标为十八禁的电影海报,他嘴角动了动,现在的他急需一个宣洩管道。 买了电影票、爆米花和可乐,他进到电影院。 身旁空着的座位刺痛他酸涩肿胀的眼,距离上次自己一人来看电影有多久了呢? 貌似……他从未自己隻身一人来过呢。 前方阴寒诡异的声效将他神志拉回,电影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 此时他才发现,身边坐了一个陌生人,但他也不会特地去瞧对方是谁,反正与他无关。 他很快就看得投入,这电影恐怖归恐怖,剧情却很别出心裁。 忽然,投影布幕上闪现一令人作呕的画面:小女孩正在手术台上被黑衣人用斧头支解,然而小女孩彷若未觉,口里却在哼着儿歌。 观眾席传出此起彼落的小小尖叫声,他也吓着了,下意识抓住隔壁的手腕。 剧情步步惊惶,毛骨悚然,使得他绷紧神经,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失态。 隔壁陌生男子也没有遏止他抓自己,只是凝眸望着他。 惊悚的桥段过去,他放松下来,喝喝可乐吃吃爆米花。 大概是刚才哭过惊过的缘故,他肚子很饿了,爆米花一下子空空如也。 隔壁陌生男子见状,将怀里的爆米花递过去,没有说话。 他很自然地接过,继续喀吧喀吧吃。 陌生男子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生气,反而眉目含笑看着他。 他爆米花又吃完了,连可乐也喝光了。 陌生男子想了想,便把手里喝一半的可乐递过去。 他依旧自然接过,毫不避讳喝着。 陌生男子看着他微张唇瓣覆上自己嘴巴碰过的地方,眼底漫上一层温柔与兴味。 他又喝完可乐了,还打了个嗝。 陌生男子嘴角抽了抽。 剧情到了最后高潮,阴森惊悚程度更甚。 有的观眾直接捂眼睛不敢看了,有的捂耳朵……怕同伴突如其来的失控尖叫。 他一如既往,紧抓隔壁的手,明明心里会怕,却还死盯着前方布幕。 陌生男子好笑望着他,眼底无奈又宠溺,伸出另一隻手轻轻盖在他抓着自己的手背上。 感受到可靠又令人沉溺其中的温暖,他心下的不安恐惧甚至悲伤都消散不少。 电影的最后一幕,是主角放大的脸,眼睛一隻灰白一隻染血暴突,嘴角撕开至耳侧,皮肤溃烂剥落,忽地一条青黑小蛇从那灰白眼睛窜出,眼球剎那破裂,血液汩汩而下,更添狰狞,另个血色的眼球则好似被什么吸收殆尽,长出一朵妖艳美丽的血玫瑰,就在此时,主角嘴巴一开,竟又跑出了数隻蜈蚣。 「救命……」主角声音无比凄寒苍凉,嘶哑颤抖,宛如来自地狱深处受尽折磨的幽魂。 他看得汗毛直竖,背脊发冷,这模样了的主角居然还活着吗?! 头顶灯光亮起,电影结束了,他表情木然,还未从惊惧情绪中回神。 陌生男子这才清楚看见他秀净脸庞上的泪痕,和哭肿的眼睛。 陌生男子犹豫了会,伸手拉起他,「散场啦,发什么呆?」 他抬眼,微愣。 陌生男子浅浅一笑,「我叫凌昕言,你呢?」 「莫临。」他呆了下,「你好。」 凌昕言微笑,「你好。别待在这了,先跟我走出去再说吧。」 他乖乖任眼下刚认识的陌生人牵着走,心底还有些抽痛,却也有一丝莫名的暖意。 凌昕言直接把人牵到他车子边上,「你先上车,等等我送你回家,我去买个东西,很快回来。」 他茫然,「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开车或骑车来电影院的?」 「除了你现在手上的钱包和手机,我看不到你还有哪里能放车钥匙。」凌昕言有意无意向下瞟,他穿的那是明显的家居睡裤……无口袋的。 他顿了下,便上车。 凌昕言看着他动作,默默叹了口气。 几分鐘后,凌昕言回到车上,将手里的罐装饮料递过去,「冰敷下眼睛吧,虽然晚了点,但好歹有些消肿效果。」 他訥訥接过。 凌昕言看着他单薄又脆弱的样子,微微蹙了眉。 半晌,他哑着嗓音开口,「谢谢你,凌先生。」 「不客气。你家在哪,我送你。」 他摇摇头,笑容苦涩,「不用,我不想回去。」 他不想看见关于那人的任何物品,尤其合照。 照片本该是幸福的痕跡,却成了伤痛的提醒。 凌昕言伸手轻轻抚平他脸上情绪的褶皱,像是对待最珍视的宝贝。 他瞪大双眼,有些疑惑看着对方。 「养好伤再回去吧。如果你不介意,我家很欢迎你,有空房。」 「凌先生为什么……?」他更加茫然了。 「我倒想问,哪个混帐害你哭成这样?」凌昕言微笑,「对了,直接喊我昕言,凌先生听着多生疏,好像我们刚认识一样。」 他笑了,「我们的确刚认识呀。」 凌昕言目光温柔,「总算有点笑容了。」 他呆了呆,所以是故意说那话逗他吗? 凌昕言见他发呆,横过身体帮他系上安全带,「别发呆,时间不早了。」 他回过神就见凌昕言放大的面孔,和那喷洒在自己脖颈间的溼热气息,不禁有些侷促,身体僵硬。 凌昕言坐回原位,见他模样后调笑,「干嘛呢?怕我非礼你?」 他一听,尷尬将头撇开,不语。 凌昕言望着他那緋红的耳根,嘴角微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