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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娘 第119节

    父女俩同时出声,最后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王承柔身上,王亭真:“怎么,你认识他?”

    王霜也在看着王承柔,王承柔又问:“所以父亲所说的小公爷也是他,固国公府的李肃?”

    看得出王承柔的紧张在意,这次王霜开口了:“对,要请的客人正是固国公府的小公爷李肃,怎么承承,你认识他?”

    王承柔问:“您为什么要请他来家里,您不是一直对固国公府心有忌惮,躲他们都来不及吗,怎么还会与之交往?是他们胁迫您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朝侯爷砸了过来,王霜楞了楞,然后才道:“我以前是对这些王公贵胄敬而远之,可最近与小公爷相识以来发现,以前是我存了偏见。”

    “是啊承承,你不知道,小公爷人很好,讲义气没那么多公子哥身上的臭毛病,他帮了我很多,咱不能因为人家权高位贵又聪明就自惭形秽,好的朋友还是要交往的。”

    “他讲义气?他帮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王承柔不需要得到王亭真的回复,她转头对父亲说,“父亲,我有事要与您说。就现在。”

    屋中只剩下父女俩后,王承柔说:“您还记得那把不该出现在此时的短刀吗?”

    王霜:“记得。”

    王承柔:“那就是李肃的。”

    “小公爷的?”那东西倒像是那样人家所拥有的。

    王承柔:“害女儿姻缘不幸的就是他,父亲,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做了那样的梦,所以特意接近了你与哥哥。在我的梦里,咱们家可是从来没有与固国公府有过什么交往。”

    “这,承承,你那终究是梦,可小公爷前些日子帮了你哥哥,于咱们侯府不说有恩,也算是至诚至真了,为父自认有些看人的眼光,他是否真诚是否存了心机,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李肃这人跟他的父亲截然不同,我们甚至谈到了如今的局势,他的一些”

    “父亲!你不要被他骗了,他哪里与他的父亲不同,他们李家是要夺位的,你若是不信就等着看吧,固国公活不长了,然后死的就是现在的皇帝,他的谥号是哀帝,李肃会把赵涌彦推上王位,不不,也有可能不是这样的过程,第一世与第二世李肃用的夺位方式就不一样。”

    王霜看到王承柔坐立不安的样子,他安抚道:“承承别急,我没说不信你。”

    “总之父亲,不要让李肃上门,不要与他有任何牵连。”这话王承柔说完,忽然就xiele劲,可是李肃已经找上门来,他肯定是想起了一切,而且还在很早以前就想起来了,他筹谋已久,已到了找上门的地步。

    “算了父亲,你还是让他来吧……”

    后日,李肃如约而至,王承柔作为女眷自然不会坐陪,她打发走了清香与清心,一个人坐在屋门口的石阶上。她知道李肃一定会来,在等他的时候,她低头看向地上的蚂蚁。

    上一世她在与义兄的那个小院子里,日子过得恬淡得很,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就会像现在这样坐在台阶上看蚂蚁忙来忙去。

    这一世以来,她倒是把这个乐趣忘了。玩心一起,王承柔捡起个小树枝,开始给勤劳忙碌的小蚂蚁捣乱。

    一片阴影罩住了所有的小蚂蚁,王承柔停了手,树枝握在手里,她缓缓抬了头。阳光照在李肃的脸上,他在笑,灿烂明亮。老实说,王承柔被这样的李肃晃了眼。

    他不是记忆中的样子,阴郁狠戾,哪怕他一直是好看的,却也是充满攻击性的好看。现在的李肃,二十岁,最意气风发的年纪,最漂亮的面容,没有戾气,一点都不阴郁,他甚至与王承柔记忆中前两世这个时期的李肃都不一样,连他身上自带的少年老成都消失不见了。

    他更像王亭真了,如果不了解他的人乍一见,会以为这是个走马观花的少年,心里装的没有大事,无忧无虑,只有绚烂好玩的事才能吸引他。

    王承柔看着自己手中的树枝,然而她却变成了这样,哪怕即将面对归来的李肃,她都能沉稳不慌到还有闲心玩蚂蚁。如今少年老成的变成了她。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却都欲言又止。

    李肃:“我是来听故事的。原来人死后是什么都不会知道的,所以,说来给我听听吧。”

    王承柔把树枝一丢,拍掉手指上的那点土,道:“你那么会算,还不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李肃:“看来他们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我有点失望。”

    李肃蹲了下来,与王承柔平视:“那你呢,我死后过得开不开心,管青山有尽到职责吗?”

    王承柔:“平安快乐,寿终正寝。”

    李肃脸上的笑意加深:“好,好。”

    “我们说正事吧,这一世我也不要原谅你,不想与你有任何纠缠。我不会嫁人,我会一辈子呆在侯府,我父兄没有大志,更没有野心,你不要拖他们入局,我们会老实地呆在保帝侯府,谁也不招惹。”

    李肃:“我若说这一世,我对你、对侯府里的任何人都没有起过算计之心,你信吗。”

    “不信,你特意接近了我的父兄,特意让他们对你改观。你不是没起算计之心,你的算计布局得更深更早,我知道就算我留意,很多也不是我能看明白想清楚的。”

    李肃:“不要这样预判我,我是真的受到了教训想要改变。承承,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只要一个机会。”

    王承柔坚定地摇头:“不给。李肃,你离我远点,离我家人远点,这样我才会真的少恨你一些。否则的话,我保证,我们的结局会比上一世还要惨烈。”

    李肃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王承柔死咬住不松口,一点希望都不给他。李肃没有说过激的话,做过激的事,他自己离开了。

    在他彻底走出王承柔的院子后,王承柔侧身回了下头:“您都听见了吧。”

    王霜从墙后走了出来,今日宴席过后,李肃由王亭真送出府,趁这档口王霜朝王承柔的院中而来,藏在与王承柔提前商量好的藏身之处,心存忐忑与疑惑地等着。

    没想到,还真等来了李肃,听到了一场颠覆王霜四十来年认知的谈话。

    他许久没有说话,心中的震惊怎么都缓和不下去,最后千言万语他只道出一句:“承承,上一世你过得很苦吗?他伤害了你吗?”

    王承柔:“父亲只要记得他不是个好人,所谓义气担当不与他父同流合污都是假相,但他也算不上极恶之人,若他把精力都放在大业上,他是百年难遇的枭雄。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顾得上儿女情长,是女儿以前把事想岔了,我们本不是一类人,追求的本就不同。所以我们在一起,受伤害的只能是我。”

    王霜:“我看他挺通情达理的,也许这一世不会找你的麻烦。”

    王承柔:“不会的,只是表面温和,他骨子里是个狠人,改不了的。这一世的重启,很难说不是因他执念而起,他都追到了这里来,又怎么会轻易放手。父亲,我被他算计了太多次,我根本不会去猜他的心思,只要记得别信他就好。”

    如果刚才的那一幕不是梦境,王霜没有不听女儿话的道理,他点了点头,听取了她的意见。

    这事过于玄幻,王霜怕王亭真年轻不经事,没有把此事告诉他。只是不让他再与李肃来往,给出的理由是,固国公府与皇室终有一斗,像他们这样居中圆滑的还是不要掺和进去的好。外人不知你与李肃只是交友,他们会认为咱们是在站队。

    王亭真虽不信,那固国公府看上去可是很得圣意,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忠心耿耿,怎么会有争斗呢,但他是知分寸的,也知自己脑子不如父亲好使,所以还算听话,从此与李肃保持着距离,但心里却存了一份愧疚,面对李肃的坦然与不怪罪,更加欣赏于他。

    从李肃第一次登门侯府后,他倒是再没有上门过。只是在合适的时节,给侯府送上一些礼品,侯夫人看了,都是些给女孩的东西,精致漂亮并不贵重,看得出来送礼人很用心,件件都是经心挑选过的。

    固国公府放下姿态愿与保帝侯府交好,侯夫人不能直接拒了,让人家抬回去,只能叫了王承柔来看。王承柔却是连看都不看,每次都让管家退回去。

    这样的情况一多,都城内是个人都知道,小公爷好像看上了侯府家的二小姐。很不可思议,但除此解释再无别的可能。

    都城内想嫁进固国公府的人家都坐不住了,直接问的、旁敲侧击的,都得到了李肃肯定的回答:“我钟意王家二小姐,想与之结百年之好,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李肃这样明了地宣言后,更无忌惮地往侯府送东西,但依然每次都被退了回去。

    都城里这一戏码隔三差五地上演着,观众们倒是看不腻。有人终于发出恍然大悟的感慨:“原来那二小姐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为了躲小公爷啊。”

    闻此言者,纷纷表示赞同,有人附和:“是个狠人,真有毅力,换我三天不出门都做不到。”

    还有人说:“现在想想,那王承柔一直都是特立独行之人,连李肃都看不上,还能这样决绝地拒绝,好特别啊。”

    有人不同意了:“你是不知,小公爷虽长得漂亮,王承柔也不差啊,真是可惜了,若是郎有情妾有意,可谓天生一对。”

    “还得说是小公爷,这样独特的美人被他慧眼识珠。”

    随着这句话,话风一转,这些平常就把李肃当榜样的公子哥们,又纷纷夸起李肃来。

    这些事情王承柔都不知道,她只关心李肃反没反,因为她难免好奇,李肃这一世会怎么做事业,他不是说帝位不再是他的追求,于他不再重要吗,她倒要看看,是不是这样。

    若他真不称帝了,王承柔还能少忌惮他一些,毕竟用一辈子来防一个人还是会感到疲惫的。

    王承柔并没有等太久,转过年来,老国公还没有过世之时,李家就成为了皇宫新的主人。最高坐到首铺之位的李宽泽,终于拖着垂垂病体登上了皇位。

    新皇在位一个月都不到就病逝了,李肃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继任者。在他成为皇帝后,新朝才开始走上正轨,先前扶父亲上位,完全是为了圆先父的帝王梦。

    李肃开始了大刀疾斧的封赏与惩戒。他最先封的就是他的两位将军,严涛与张宪空。

    两位将军,义勇将军出自世家,与圣上一起长大,还一起上过战场,情同手足。另一位忠义将军,平民出身,在被皇上赏识前,只是兵马司的一个副指挥,后被圣上收入麾下,据说二人十分投脾气,在圣上登基前,曾称圣上为大哥,这样看来自然也是情同手足。

    有这样两位骁勇善战的好兄弟,圣上自然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此刻大功告成,自然是要对两位大大地封赏。

    除此之外,圣上对选择前朝的官员们,也是能从轻处理就从轻处理,像对一直暗中与他作对的一根筋的赵陆赵大人,所有人以为这位曾当众辱骂过皇上的前朝六品小官,这次一定会被皇上狠狠处罚,弄不好命都要不保。

    但圣上不仅没怪罪赵陆,还让他在新朝当个言官,圣上的原话是:“赵大人,以后你若有什么看不过眼的,如实说来就好,朕不会怪罪。”

    但赵大人再次不知好赖,直接辞官而去,叫嚣着一臣不侍二主。圣上依然没有生气,放他离去,可谓异常大度。

    王承柔在听到父亲与她说这些事的时候,她震惊,不解,但她没有打断父亲,待把有关李肃登基前后的事情全部听完,王承柔沉默了好久。

    果然,李肃第三次夺得帝位的方式又变了,他竟然启用了张宪空。她是没有办法想像张宪空叫李肃大哥的场面。看着曾经的敌人不再与自己作对,而是被自己的人格魅力所折服,让昔日仇人臣服于己,这可能才是李肃想要的真正的胜利吧。

    王承柔在家闭关的这三年,她从没有打听过张宪空以及赵陆的消息,她虽还是挂心义兄,但知道没有自己他会生活得很好,至于张宪空,他本是个有大抱负的人,在政局混乱之际,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被李肃盯上,他可能也会博出一个天地。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虽是出人意料地成为了李肃的左膀右臂,但至少张宪空实现了他的人生目标。比起做皇帝,其实他更适合做大将,若是李肃没存什么坏心思,这个结果对于张宪空来说属实不错。

    皇宫甬道上,张宪空与严涛相遇,二人才知他们同时被皇上召进宫来。

    两人并肩而行,忽听张宪空道:“那保帝侯府家的二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让圣上惦记到现在,竟要为了她连后宫都不设立。”

    严涛道:“我也没见过,也许小时候见过但没有印象了,你也知道,我打小就在边关打仗,还是最近从龙打到都城,我往哪里见去。不过听说,长得很漂亮,行事比起大家闺秀略有出格。”

    说着话就到了圣康殿,禀报后二人入了殿,这话题也就结束了。

    二人出殿后,一时没有人说话,走出一段距离后,张宪空才道:“不是啊,比起咱二人,圣上的婚事不才该是最该解决的吗,他比咱们还都大呢。”

    严涛也这么觉得,但他一向听皇上的话,他道:“若不是打仗,咱们这个年纪也早该成亲了,圣上选的人不会差,尤其是你,更需要一个闲内助,你府邸都是圣上新赐的,没有个坐得住阵的当家主母从一开始立好规矩,以后恐小树长歪。”

    张宪空未置可否,只是小声道:“可我从来没与女子有过接触,就这么娶老婆了?”

    严涛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但他觉得这点遗憾算不得什么,兴许圣上给找的女子十分可心呢。

    义勇与忠义两位将军的婚事进行的十分着急,从圣上赐婚开始,只给他们一个月的准备时间,然后在同一日,在宫中由圣上亲自为他们举行了婚仪大典。

    当日都城破天荒地被允许放花放炮,好不热闹,好像所有人都在为两位将军庆祝一样。

    王承柔呆在她的房间里,抬头就能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烟花,听到时不时的炮竹声。这份热闹闹到了很晚,待星空不再被烟火点亮,归于黑寂后,李肃出现在她的屋外。

    “我不进去,你别紧张,你那两丫环睡得很熟,不用怕吵醒她们,我就是想与你说说话。”

    王承柔说:“我知道你会来。”

    “哦,怎么猜到的?”

    王承柔:“你是来告诉我,张宪空娶妻了,他永远不可能像上一世那样,至死都只有我一人。我知道了李肃,全城的烟花都在告诉我。待他喜得麟儿的时候,不用再来特意告诉我了。”

    李肃闷闷地笑,笑得有点坏。他说:“还要我怎么样,不杀他,给他荣华富贵,你是不知道,在一场战斗中,我还救了他一命,那声大哥,可不是那么好得的。”

    李肃坐到窗框上,又说:“还有赵陆,我本想着上辈子欠了他双眼睛,这辈子让他当言官,随便的骂,可他不干,只能好好送回府上去。什么职务都不担,俸禄却是一品大员才有的,也算是提前养老了。”

    “我不关心他们的事,”

    “真的不关心吗,还是不敢?”李肃打断她,“别不敢,你想知道什么,想要谁这辈子好这辈子坏,都可告诉我,我帮你一一实现。”

    王承柔:“我只想知道,如今你大权在握,你要如何对我?如何对侯府?”

    李肃无奈道:“我连痛恨之人都不敢对付,又怎么会对你如何,我唯一自私的地方就是,在所有人面前宣布了我对你的情意,让任何人都不敢觊觎你。”

    王承柔:“你多虑了,我早说过,我这辈子不会嫁,不会出侯府。”

    李肃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这时才消失,他道:“别这样承承,我并不想拘着你,如今天下都是我的,不管你认不认,它也是你的,你可以以任何姿态去任何地方,想玩什么想吃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强娶你,也不会总来你面前打扰你,只求偶尔能让我见见你,说说话就好。”

    “若我说不呢,若我从此再不想见你呢,不想与你说话呢?”

    李肃垂了头,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自语道:“比登天摘月还难啊。”